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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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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雨下的好大。
      我不喜欢雨天,这种滂沱的雨却让我有种冲出门去的冲动。可是我动不了,20分钟之前我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拿掉了肚子里已经坏掉的盲肠。现在麻醉药还在起作用,照理说腹部以下应该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我却觉得伤口好像湿乎乎的,就像淋过雨一样。我终于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10分钟以后我艰难的站在大雨里,我的面前时我在病床上看到的窗外的花坛,我没办法走得更远些,只能停在这里。我大概没有告诉你,从我的窗口还能看见医院的大门。也就是说,现在我背对着医院大门。我捧着开始有一点痛的伤口竖起耳朵听门口的声音。可是除了雨声还是雨声,也许是雨太大的缘故。有时候能够听见汽车的急刹车、转弯、进入右手边的停车场,还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但是没有一个脚步声是朝着我的方向来的,也许他们都以为我是疯掉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也一个都没有来,我想也许他们都不知道我动手术的事情,毕竟阑尾炎是多么渺小的一种疾病,他们没有必要知道更没有必要从离我3650公里的地方赶来看我。
      我不知道我在看什么,事实上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一是因为有点近视,二是因为大雨让我的眼前只有雨滴排着队俯冲。突然我听见有人的脚步声。
      可是我看到他的时候我觉得很失望,他不是妈妈爸爸哥哥中的任何一个,甚至都不像欧克--之所以说不像是因为我真的看不清楚。但事实上他也不是。
      \"欧克吗?\"我大声问。
      \"不,梁子成。\"他也很大声地回答。
      \"那是什么东西?\"大概被雨淋太久脑袋有一点秀逗,我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告诉我他的名字。
      \"不是东西。\"我又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自作主张的回答我,并把我抱起来。
      \"你干吗?\"我很不满地想推开他。
      \"你又在干吗?\"这个人很懂得迂回战术,他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梁……子成什么的。
      \"淋雨呗。\"我大概真的是被淋到秀逗了,果然开始跟他讨论我到底在干嘛。
      \"小涘?\"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刚才我好像并没有自报家门。
      \"不是我,是他。\"他向另一边努努嘴。
      我转过头,看到了欧克怒气冲冲的表情。我突然意识到那梁什么抱着我的方式很暧昧。该死,不就是跟我不认识的人暧昧了一下嘛,他那么瞪着我干吗?不过奇怪,我又心慌什么。然后,我意识到他不是在对我生气,而是对那梁什么。
      因为他说:\"你把她放下。\"我第一次发现,油腔滑调的欧克还有不怒自威的一面。
      \"丢在地上吗?\"我又发现那梁什么曲解别人话中的意思的本领还真不是盖的。不过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因为他没有把我丢在地上。
      欧克绷着一张脸,把我从梁什么的怀里接过来。然后不再看他一眼就带我回病房。我听到梁什么在我们身后冲我喊:\"梁子成,记住我了吧?\"我知道他是冲我喊的,欧克态度那么恶劣,他理他干嘛呀。本来我想说记住了,可是欧克黑着一张脸吓到我了,于是我没敢。其实他很少对我这么嚣张。
      \"以后不许随便跟人拥抱!\"他用一种恫吓的口吻对缩在床上发抖的我说。我不是被他吓得发抖,是冷的,这是真的。
      真郁闷,我什么时候跟人拥抱了?唉,随便了,反正这家伙的思维也不是奇怪了一两天了。就算我真跟人拥抱,又管他什么事?我妈我爸我哥没一个管我的,要他瞎操心。
      然后我发烧了。烧了好多天。
      可是欧克没能每天都来看我,因为他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而是高中生校际联赛就要开赛了。倒是梁子成,每天都来。欧克虽然禁止我跟他拥抱,又没禁止我跟他说话。于是我心安理得的跟他聊得天花乱坠。笑话,我想跟人说话管他欧克干吗?
      梁子成问我:\"你爸呢?怎么只看到黑面神和你妈?\"黑面神是他对欧克地称呼。他说的我妈其实是娴姨。
      我很尴尬的笑了笑,这的确是很尴尬的问题,想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告诉他:\"你看到的那是欧克他妈。我爸妈还有我哥在3650千米以外,他们不要我了。\"
      我以为他会用一种很同情的口吻安慰我,没想到他说:\"是吗?没事儿,我爸妈也死翘翘了。\"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到父母的去世用\"死翘翘\"这样的词来形容,那表情轻松的跟什么似的。
      我也挺郁闷的,我居然说:\"哈,真巧。\"然后我们两个就开始笑。
      等到欧克发现我们两个人老是偷偷说话的时候,已经是我快要出院的时候。该死,我干嘛用\"偷偷\"啊?我蓝小涘交朋友碍着他什么事了?他们两个人又一次用可以杀人的目光对视,若他们不是俩男的,旁人没准儿觉得他们挺深情的,其实我就这么觉得。可是我在一旁假装伤口疼,然后两个人就一言不发的上了出租车,我被他们夹在中间。
      欧克很生气,梁子成走了以后他一直坐在那生闷气。
      我说,谁叫你要比赛不来看我,要是没人跟我说话,难道你想憋死我吗?
      他就没办法了,我知道他对我的假装可怜一向是没办法的,即使他知道我是假装的。梁子成就这样成了我\"合法\"的朋友。然后是我的男朋友。
      他好像很了解我,他能明白我心里不管说没说出来的话,他总是知道我为什么开心为什么不开心,我在他的面前就像一个透明人。但他对于我,却像一个谜团,除了知道他喜欢蓝颜色、喝不加糖的摩卡咖啡之外,其余的我一无所知。可是他从来都不打算告诉我。所以直到他死的那一天,我甚至差点都没办法去参加他的葬礼,因为我不知道他的家在那里。
      可我我宁愿什么不知道,永远都不要知道。
      我真的以为他死了。
      他说他要离开好几天,然后就走了。几天以后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电话里那人告诉我他死了,他的登山队遇到了雪崩。我第一次知道他是登山队员。可是他骗我,他的爸妈根本就还活着,他落葬的那一天,两个老人家哭得几乎都要崩溃了。然而我已经没有办法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了,他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离开他的葬礼的。我一个人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花坛面前呆了一夜。
      如果时间就停在这里,或者跳过即将发生的那一段该多好。我宁愿自己难过,也不要这种愤怒。
      我决计不会想到死人是可以复活的。我真不该在那一天提早结束训练回家,更不该经过那条小巷。
      当我看到他转过身来,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最熟悉不过的咖啡色猎手短装和黑色的牛仔裤,最熟悉不过的暗褐色的眼睛,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却遮不住他的眼睛。只是那眼神,带着嘲讽和邪恶。那不是他,我对自己说,他死了,这个人只是比较像他而已。可是他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小涘。他挑衅地说。我熟悉他的声音,低沉带一点沙哑。
      不要叫我的名字,很恶心。我直视他的眼睛,在他没有拿下面具之前,我仍旧抱有一丝希望。
      我不跟小孩子玩游戏。
      试试再说。
      你不怕我……话语中带着令人厌恶的轻佻。
      怕,怕你没这个本事。
      他听到汽车的刹车声。凌乱的脚步声。远处隐约的警鸣。
      你报警了。似乎并没有害怕。
      没有,我通知了其他人。一记勾拳过去,却让他躲过了。趁其不备一个回旋踢,踢中他的腰部,又一记勾拳打到他的脸上,累赘的面具掉落着地上。
      我看到他的脸,便永远不会再忘记,那的确是梁子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还手,我知道凭他的力气我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真可笑。像是说给他听,其实是说给我自己。
      米朵靠在墙上无声的哭泣,我知道她是醒着的,我也知道她之所以会叫我的名字是为什么,可是我不恨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和他之间曾有过的微妙关系,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欧克,哥,奚应城,坛子,左少斐,整个檀柘武馆的人几乎都来了。他们把梁子成狠狠地打倒在地上。他真不该在武馆内部的联谊会这一天下手。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把他当成沙袋一样猛打。他闭上眼睛之前看了我一眼,我竟然以为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难过和歉疚,真是做梦。然后他被警察带走了。我听到他吹了一声极长的口哨。
      除了欧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蹲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哥哥把我搂进怀里试图安慰我,然而我却哭得更伤心。
      \"小涘,他死了。\"除了我,谁也不能真正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没错,我宁愿相信他已经死了,不,事实上,他真的死了。
      我的梁子成,他不会让我哭得这么狼狈却能响亮的吹口哨。他总是希望我可以珍惜跟家人在一起的机会,不断怂恿我回家看看爸妈和哥哥。他有本事让奇妙听话的团团乱转,我却总是学不会。他会在每天中午打电话给我告诉我要记得吃饭,直到听见我嚼饭的声音才挂电话。他不介意我有时候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有时候又一言不发像死掉了一样。他会心疼的看着我手腕上的疤痕,然后说,蓝小涘我不许你这样子。
      我的梁子成,是那个在下雨天里把我抱起来的男孩子,是那个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长得跟欧克差不多好看的男孩子,是那个会为了我的一句话满城市找碧绿石头给我玩的男孩子,是那个会在冬天把豆浆放在衣服里暖这等我下楼的男孩子,是那个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会紧张得满头大汗局促不安的男孩子。
      他知道我最喜欢米朵的笑容,喜欢叫她小姐姐。他怎么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伤害我?!我的梁子成决不会这样子,决不会。
      后来,米朵自杀了。欧克说,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他总是这么说,可是我知道米朵的事情跟我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我让他知道米朵,他又怎么知道要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堵住她?他又怎么会知道?
      我瞒着所有人偷偷去监狱看他,我希望从他那里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我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流氓,用我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语言来羞辱他。然而我没有做到,因为他越狱了。
      所有的人都在找他,可是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虽然小田强调那天他看到的是女人,可是我觉得那是他回来了。我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找我,我知道那就是他。我感觉得到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要看到他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你告诉欧克了吗?\"夜黎递了一杯茶给她。
      \"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提到他,他总是很激动,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她顿了顿,\"你恐怕还不知道,他又去美国了。娴姨一个人根本就没办法处理那么多事情,他必须回去帮忙。\"
      \"坛子呢?\"
      \"我告诉过他。可是他说这是我心理负担太重的结果。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感觉很可笑。\"小涘轻轻摇摇头。
      夜黎没有再说话,只是替小涘把额前几缕头发括到耳后。
      沉默。
      \"也许你该试着告诉你哥哥。\"夜黎笑着说。她知道她不想,可还是希望她能够这么做。\"毕竟他们是你哥哥,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们应该为你分担啊。而且我相信他们也一定很希望能帮到你。\"
      \"也许吧。\"对于他们,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感情来看待他们的兄妹关系。
      \"我们去练剑?\"她看得出小涘已经有些疲劳。
      \"好。\"
      两人站起身,拿了器具准备出门。
      \"小涘,\"夜黎突然叫住走在前面的小涘。
      \"怎么?\"
      \"我知道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可是……请你小心邵小田。\"这句话她早就想告诉她。
      \"为什么?\"小涘颇为不解。
      \"没什么。总之小心些总是好的。\"
      \"放心,姐。\"虽然她不知道夜黎这么说的原因,可是她明白她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而且她对自己的关心让她相信她是没有恶意的。只是,那个看上去一惊一乍心不设防的小田,为什么要小心她呢?

      温哥华。
      连静明替蓝正祁轻轻拉上被子。
      \"静明,\"闭着眼睛的他,突然开口叫妻子的名字。
      \"是,怎么了?\"连静明原以为他睡着了。
      \"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说什么?\"这是明知故问了。
      \"我的病。你不用瞒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他不相信这只是肺炎那么简单,如果只是肺炎,又何须在医院里呆这么久?
      \"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静明仍旧温婉的微笑,但笑容里却有她固有的坚定。
      蓝正祁停了半晌不知怎么回答,他绝不相信自己的病只是肺炎而已,可他也不知道他希望的是什么。事实上如果希望有用的话,他希望他现在可以很健康的坐在早餐桌前与妻子共享早餐。
      \"好了,什么都不要想,你需要的是休息。就这么简单。\"静明适时打断了他的沉思,替他按好被角。
      \"小克,他来了吗?\"他总还是不肯听话的休息。
      \"嗯。\"
      \"他倒没来看我?\"
      静明笑着递过一个削好的苹果:\"他早就来过,只是每次来的时候都已经深夜。你早不知睡到哪里了。\"
      \"深夜?\"
      \"是啊。公司这么大,何副理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他除了娴雅那里,还要帮我们看年度报表,每天都弄到很晚。另外,\"她停顿一下,有些忧虑地看向窗外,\"依然,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她?\"这颇出乎蓝正祁的意外。自从七年前把潜风雷北两兄弟交给了他们,蓝依然就像失踪了一样音讯全无,却没想到会在蓝正祁病后重新出现。\"她怎么了?\"
      \"她很漂亮。她的样子就像定格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永远是那么漂亮。\"静明知道他问话的意思,可她不想让他再为这些事情伤脑筋。于是答非所问。
      \"静明……\"
      \"好了,相信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我和娴雅。欧克已经打电话通知雷北了,圣诞节以后他们会回来。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你总不希望他们看到你这个样子吧?\"
      \"小涘,她也会回来吗?\"他低声问。
      \"我不知道。\"静明的笑容里多少投着些无奈,\"也许。我向他们会说服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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