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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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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有些阴沉,似乎马上就要大雨倾盆。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都不想淋这一场雨……透过玻璃窗看到这番景象的谈思,忽然想起了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蒂姆•罗宾斯饰演的银行家安迪,从原本要呆一辈子的监狱里成功越狱后,对着暴风雨,张开双臂,大声嚎叫……
雨洗涤了安迪的前世,也打开了安迪的新生。
这让谈思又想起了父亲。
她想起父亲在她抵抗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抵抗得撕心裂肺的时候,说的几句话。
父亲说:
“人生,总会有无数个大小不定的磨难,有些能避开,有些则必须经受。磨难于人最残忍的,是选择在痛苦中咬牙坚持,还是选择一死了之?谈思,挺得过这场磨难,是生存,放弃,就是死亡……这一切的选择权,在你自己的手里……”
那个时候,谈思觉得父亲很残酷。
如同很小的时候,父亲教她学自行车,父亲从来不站在她身后支持……她摔倒在地,父亲也不会上前搀扶,他只会在旁边说:
“哭没有用,自己站起来。”
欧阳晋嘉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谈思正盯着“小河”哗啦流淌的玻璃窗,出神。
他不知道,大雨纷飞的外头有什么好看的。
况且,被雨水淋湿了的玻璃窗,又能看见外面的什么……
侍应生知时务地为欧阳晋嘉拉开椅子。
谈思的笑容,也在今天约见的客人靠近餐桌后,展开……
谈思的笑容让欧阳晋嘉有些奇怪。
仿佛刚才看到的那个失落的女人,是错觉。
不过,是不是看错都不重要。欧阳晋嘉拿起烟,随口问了声:“抽支烟不介意吧。”
谈思明眸一闪:“没关系。”
但其实,她还没发表意见,对面就已经“劈啪”滑开了打火机。
半黄半蓝的火焰,迅速点燃了一支烟。
随着烟雾地扩散,谈思才发现,今天这个人竟然没有戴黑色细框眼镜。难道他不是近视,仅仅是装饰?
谈思正腹诽的时候,眼角余光又不小心瞄到了欧阳晋嘉的右手——
那上面,明显印刻着一圈什么疤……
这一不小心看到的东西,让谈思心里头一惊。
于是,握着茶杯的手不小心失力……
杯子滑落,跌歪在桌面上。
“嘶……”
谈思被飞溅出来的茶水烫了下。
欧阳晋嘉夹着烟的手很快放平:“怎么?”
谈思忙掩饰。
“胃痛!中午忘记吃饭,好久都没胃痛了……”
“要不要去医院。”
医院?
谈思一听这两个字就赶紧摇头,她才不会自投罗网,更不会去那个明真医大当试药白老鼠!
她忙说:“菜怎么还不上来,饿得我胃痛!”
欧阳晋嘉转过头,叫起了服务员。
谈思以为对方不过是催促上菜快点,没想到服务员去后又回,回来时还托着餐盘放下一碗小米粥放在谈思面前。
服务员做了一个标准的请餐动作。
谈思的眼睛落在面前的食物上。
欧阳晋嘉并未说什么,谈思自然不会主动“出击”。
这个时候说什么?谢谢你的关心还是谢谢你的别有用心?哪一种理由她都说不出口,她只埋头,很快扫完垫底的粥,说:“不知道欧阳总监看过那份计划书后有什么想法?这个月中我们就会启动媒体炒作,月底报社组织人员出发。”
“活动倒符合百德今年的公关目标。”
欧阳晋嘉弹弹烟灰:“但是时报在广告回报条件上,稍微苛刻了些,让人觉得性价比还不够。当然,达成双方合作还需要进一步的洽谈。”
谈思点头,示意在认真倾听。
“谈小姐是跑新闻出身的,相信你前段时间听到了有关于明真医大谣言的事。”
既然对方开始入正题,谈思也开始入戏。
她先是微笑,在听到对方“谣言”二字后,忙不迭地点头,并惊讶:“当然听说了,还在和同事讨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明真医大这么大招牌,怎么可能出医疗事故?”
欧阳晋嘉似乎很满意谈思的“表现”。
他点点头。
“我相信谈小姐是个有职业道德的记者,对于沸沸扬扬的说法,自会有一定判断。至于那起医疗事故,我们正在积极配合医疗署进行调查。”
不过看上去,欧阳晋嘉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谣言”对于企业的影响。虽然他说,“百德集团很注重形象的建设,我们,不希望去明真就医的患者出现任何的不信任情绪。”
人人都会口是心非,也人人都会演戏。
谈思一副迷迷怔怔地模样,心底却很清明。她一层一层地抽丝剥茧,一点一滴地打量对方……打量时,谈思注意到了欧阳晋嘉的“人中”。
欧阳晋嘉的嘴唇上方有一道很深的印记。
有人说,人中深的人聪明,很有智慧;也有人说,人中深的人长寿,有儿女福气……
忽然之间,谈思惊醒。
自己怎么研究起面相来了?
难道,从面相上就可以评判出一个人的黑白忠奸?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走神,谈思很快地前倾身体,认真辞色:“欧阳总监不说我都知道怎么做,报社都知道!那个记者太年轻,不懂规矩,竟想弄出假新闻出来骗人!虽然骗得人心惶惶的……不过欧阳总监放心,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明真医大,会得到社会的重新认识的!”
这句话让对面的人,是而非地动了动嘴角。
谈思却装作没看见。
“这啊,本来是新闻从业人员的基本素质,没想到,那家伙想出名想疯了,完全不经大脑思考,就乱报道,出事是活该!”话语一出,谈思忽然瞪大双眼捂住嘴,“欧阳总监,那个……那个记者失踪……不会是你们动的手吧?”
欧阳晋嘉看了她一眼。
谈思又忙说:“哎哟,你看我怎么胡思乱想啊,百德是个大企业,好企业,怎么可能去做这种龌龊的事情?一个小记者发假新闻,回去报社就内规了他,哪里还需要百德动手?”
欧阳晋嘉掐灭烟蒂,饶有兴致地看着谈思表演。
“瞎猜瞎猜,都是瞎猜!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欧阳总监是个有气度的人,当然不会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来来来,说工作说工作。”
人想看戏,谈思却没再演下去的兴趣。
因为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嘲讽,和一种高高在上仿佛早就洞察谈思心底一切的神情,让谈思很不舒服。
她把报社确定下来的方案细节,再次转述给了欧阳晋嘉后,就提着包,离开了现场。
那种离场的派头,搞得谈思才是甲方,而欧阳晋嘉,不过是抱着钱做广告的一方……虽然强势媒体就是这样,你有钱也不一定做得着,但其实谈思是知道了,小许没事,照片有戏……
不能说清楚为什么,总之她就是知道。
“谈小姐你的挂号信!”
刚进入住宅楼大厅,就有物管人员叫住谈思,并递给她一封只有收信方地址、邮编,却无寄出方信息的邮件……
谈思起初并未在意,她以为这不过是一封普通的信件。
结果回家拆开……
一张照片,从信封里掉落出来。
照片?
谈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她仔细看着彩色图像中的—— 一辆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铁架的汽车。
汽车背后是山,山背后是灰扑扑的天……
那种山,很有地方特色,红色的泥土,深绿色的植被……
去过甸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甸南才有的地势特色。
照片的拍照角度很奇怪,好像是由下往上拍的,这让那辆汽车呈现了一种“悬在悬崖崖边上、更摇摇欲坠”的感觉。
谈思看着照片,看了很久。
后来,她重新拿起了信封,想从寄信人、收信人的信息上发现点什么……但她一拿起信封,就触到了里头的一块硬物。
谈思取出那块硬物……
她从身到心地呆住。
手上是一块玉的碎块。
是许文那年生日,她送的玉佛。
“男戴观音女戴佛……”仿佛送礼物时的话语,回响在了谈思耳边。
怎么回事?
许文出事时的车,许文去甸南戴着的挂件碎块……
什么意思?
突然,手机铃声在空荡的客厅内骤然作响。
谈思被吓得手一抖,于是,挂件碎块“咚”地落在玻璃茶几上。
“谈小姐?”
“我是。”
谈思接起电话。
“你是……”
对方很快自报身份:“一个知道点你过去的人。也知道许文,知道清水村。”
谈思心跳一窒。
“你究竟是谁!”
对方重复:“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正在找我。”
找你?
难道百德?
谈思当下作出判断,一定是,肯定是!
这时的谈思忽然又想起晚饭间,看到欧阳晋嘉手背上有块印记的事……于是,她心底有个声音说:果然是百德背后的势力,果然是因为照片找上了门来……
好,好得很!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谈思冷静下来,回答对方道:“想要照片和视频,还有报告?”
“你说呢?”对方语带玩味,“你也应该收到我们的照片了吧?”
“呵,正在手上!”
“怎么样,还满意我们的作品吧?我们借鉴了国家地理杂志上的摄影手法,有些纪实的朴素,也有些后现代的隐晦,还有些怀疑主义的哲学思考。”
谈思冷笑。
“看来你不懂艺术了,本以为可以和你聊聊艺术,你知道,但凡感情世界活跃的人都喜欢搞点艺术,也经常会困惑于艺术,困惑它怎么才能源源不断,推陈出新。”
对方又说:“保持艺术的创新需要开放的思想,但万一失去了思想,怎么办?谈小姐应该耳闻过艺术行业染毒的新闻吧?”
“我对迷幻价值观的新闻不大感兴趣,开门见山!”
谈思是丝毫不想跟对方有多余的交道。
“东西我可以拿出来,前提是,放了那个人。”
“谈小姐的消息真是滞后啊,你难道不知道,人,早就不在我们手上了吗?怎么,那个人两天前就被放回家了,他没来找你?”
对方的话再次谈思震惊。
“不相信?我还以为那个小伙子跟你关系很好,否则怎么会把那些东西交给你?没想到啊没想到……”
“不怕我把照片交给境外媒体?”
谈思极不客气地打断对方。
“我本以为可以用这些东西交换些利益,比方说金钱!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对这些显然不感兴趣了,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把这些照片交给……”
“你可以试一试,如果你不怕的话。”
“呵,我会怕什么?”
“你现在拿着的照片没让你害怕?警方后来的结论是火花塞出问题,导致发动机爆震燃烧……所以许文的尸骨当场火化,谈小姐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应该很伤心吧,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跟清水村的老大搞到一起,你会活到现在?”
作为玩文字的新闻人,“搞”这个字很有点意思。
做、干、办、弄……都可以这个字来搞定。做什么?做错事;弄?装神弄鬼;干,把这个人干了;办,你自己看着办。
当然,男女的关系,也可以用“搞”字来形容。
不过惨得是七八年的时间,她小谈妹都没把莫成风搞定,反而是莫成风把她身边的许文给搞定了……至于后来两人还有没有点搞点其他动作,谈思只怕想一想,就要崩溃。
搞出来的悲欢离合不只是这一桩。
阿里山的姑娘爱搞山歌:“高山青,涧水蓝……”
在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谈思就也曾搞出一桩事。
谈思是个很有新闻梦想的人。
她很想成为像法拉奇、罗伯特•卡帕、罗森塔尔、丹•拉瑟,或者胡舒立、杨澜那样的新闻人。所以,她热情高涨地进入了三角区域最有实力的《新闻时报》,她每一天都在努力,她等待新闻话语权的建立……
某一年,谈思再有四个月就二十四,许文二十五,同行的另外一个记者也是许文男朋友的人,也是二十五。
都是韶华正当时的年纪。
本来,三个人受上级指派去甸南某个地方采访“山体滑坡毁坏村庄,当地部门却推卸责任,致人员伤亡加重”的事故,谁知中途又来一场暴雨……他们不得不绕道另一条路,没想到这一绕道,绕出了改变谈思一生的事故。
当时,他们到达了一个清水村的地方。
在那个地方,嗅觉灵敏的谈思,嗅到了“大新闻”的味道。
她心潮澎湃且难以抑止地认为,大新闻就在眼前……于是,她忘记了自己是人生地不熟的外乡客,是对当地民情风俗及事情本身都不够深入了解的青年记者。
仅凭“一腔正气”,谈思想要深入清水村。
许文不同意。
但许文的男朋友也被谈思说动了,两票对一票,许文自然被办法阻止。
一场危险的新闻暗访,就此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