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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所谓伤,只因曾经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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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茶几上横着一个被喝空了的洋酒瓶,瓶边,倒着两个空玻璃杯。
一个玻璃杯如是地空着,另一个,却在蓝色的杯壁上,印着一枚鲜红的唇印,红得有如干涸的血迹……
“你老婆呢?”三楼阳光房内,传来女人脆铃一样的声音。
“我可看见了门边有女人的鞋子……”
女人白滑的手臂环住男人的脖子,男人却低笑了一声算是代替回答,然后他朝女人的红唇上落去……
阳光房本是用来看看书,顺便晒晒太阳的地方,可今晚,一场本来该在私密空间进行的游戏上演在了这里……而激情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地传进了阳光房旁边的小杂物间里,让靠墙角落里的另一个女人,喘息加剧……
谈思没想到这么巧,好像命运故意似的,让原本该去医院的她死活不去,只回来家里,想着血止住了,就没什么大问题……呵,哪知道,才上楼来找药箱,就听见楼下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间或混杂着莫成风和人打情骂俏的声音。
那一刻,谈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
是因为她怀揣着一份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根本就不想“蓬头垢面”地遇上莫成风?不知道,不知道……总之她极快速地躲了,躲得超级没有技术含量……她不敢下楼,怕撞见莫成风,所以慌不择路,直接就拉开了杂物间的门……
当一些不该入心的声音偏偏入心的时候,谈思告诫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分心,于是她使劲地看着地上的酒精罐子、药瓶子……
她一只手捂住腹部的伤口,另一只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拿起药片……
身体的痛楚混着空气的闷热,让她一阵又一阵地冒着大汗,才没多久,她就变得跟水里捞上来的一样,背上全湿了,额头的汗水也直沿着耳廓子流到脖子上……此一刻,她才深刻地领悟到,生活的悲欢喜乐,原来真的不是一次性就给人的。
而今晚的这一切,就都像熬命一样。
谈思觉得自己的小命正慢慢儿地被人放到火炉子上细烤,慢熬……边烤,还边撒盐,边翻面儿……
莫可言说的痛苦,她要怎么才能解脱?
偏偏时间又像流水堵住了一样,淤积在了她的周围……
憋不住了,她实在憋不住了,她像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抽气,可她每抽一下都担心声音大锅外面那边……她在心里头骂着“莫成风王八蛋”,谁知道一骂,她的泪水就断开了链条,汹涌不息地混流进了汗水的阵营……
这种狼狈不堪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外面的声音渐渐逝去。
当外面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了的时候,谈思才扶着墙壁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今晚的她虽然看上去狼狈不堪,也虽然一只手仍旧紧紧捂着血腻腻的地方,可她头脑还是清醒,思维也还是清清楚楚的。她三两下地收拾了地上的残迹,还拣了水壶,把杂物间地面上沾染上的血迹给冲刷干净……最后环看了下四周,见没什么问题,便裹了件不合时宜的长袖衣服出了门。
出门前,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人。
包括莫成风和今天那位也许匆匆的过客……
夜色浓重。
谈思一出负二楼的电梯,就碰上了在那儿走来走去的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
男人一看见谈思,就扔了烟头,冲上来:“你不要命了!”
然而没等他质问完,谈思已经踉跄地跌入了他的怀抱。
第二天。
在一间还算奢侈的病房内,谈思醒了过来。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谈思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做梦!她对自己说……可当她的反应惊起了旁边椅子上的男人,使得那人一个翻身就蹭了过来,映入了一张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脸后,谈思的心震了一下,哦,原来真是在医院……
男人很是关切:“感觉怎么样了?”
谈思在他的帮助下缓缓地坐了起来。
“真够朋友,随叫随到。”
“你可真能乱来!”
男人见她还能开玩笑,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不是伤口止不住血,我看你是不会给我打电话,也死都不肯进医院!”
“别死啊死的,听着怪不吉利……”
谈思调侃了下男人,才认真地看向他,说:“小许可能真出事了。”
“明真大学附属医院的那桩医疗事故,上头已经明确了不能外报,但小许还是不死心,他想把稿子和有关内情的照片都交给境外媒体,谁知还没给,他就……”
“难道,是那家医院背后的人?”
男人皱紧了眉。
“不知道,这是社新部的事情,我本来一开始不知道的。要不是前两天他来找过我,我还根本不知道明大附属医院竟然敢拿癌症末期的患者试一种新药,那新药,还是医院背后的同一个医药集团生产……小许不知道哪儿来的有关这桩事故的照片和检验报告,他本来想给爆出来的,结果一篇稿子出来就引起了报社的警告处分……现在他才被报社‘冷冻’几天,就失了踪……我想,应该和那些照片脱不了关系……对了,我手上就拿着些照片,我想了想……应该,能够去换点小许的消息回来。”
“你疯了!”
男人一听,发起了火。
“小许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跑了这么久的新闻,你该知道哪些可以报,哪些是不能报,怎么还跟着小许胡闹!那家医院如果没背景,那起医疗事故就不会发展到告到医疗署,而医疗署不作为,然后告到法院又因证据不足不受理的情况,你疯了才去招惹!你看看小许,因为那桩新闻差点被‘下课’,好不容易改成‘冷冻’,现在又突然失了踪,你跟着瞎混,弄不好连你的身家背景都搭上去!”
“我不会的。我想这件事情已经想了整整一晚上了……你不知道……”
谈思本来抓着白床单的手,缓缓地松了开。
“原本我不打算理小许的,我也不打算掺和这件事,但后来……后来小许来找到我,我可能没办法不参与了……”
“你……”
男人道:“谈思,你怎么……你忘了上次你们社新部的记者捅出了渝城木耳造假案后,处境有多惨?这种事……小许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知道的。”
“知道你还……”
谈思喘了口气。
“小许是她弟弟!你记得吗,在甸南的时候,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谈思,如果真的能安全回去,你要帮我多照顾照顾我弟弟’。你看,是不是人都有点第六感第七感的,她竟然会对我说这些话?她怎么就知道我会安安全全地回来,而她自己不能?”
见男人沉默,谈思顿时收住情绪。
“我的命……总归是她拿命换回来的,不管怎样,小许一是她弟弟,所以对于小许,我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二,你我也曾经热血澎湃过,在甸南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其实,当初我第一次执笔新闻的时候,也和现在的小许一样!只不过时过境迁,我的激情和热血早就被腐蚀了,坚持也没了……但这一次,这一次小许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我突然发现,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畏缩在安全里,畏缩在别人的羽翼下……但实际上,安全并没有跟随我,因为那年的事总不安分地冒出,时有时无的,就像根摘不掉的刺扎!我有时候不得不去回忆,回忆以前……我觉得现在每一天,我都被回忆搅得胆战心惊……但后来我想,与其这样,倒不如真该跟有些人说的,想要彻底走出以前,就必须重新去面对,重新去审视以前!”
“谈思……”
男人有些愕然。
谈思却继续说:“但我不会冲动,真的,血与痛换来的代价就是再也不敢去冲动!你相信我,我不会单凭一时热情,或者单凭一时念头就去做和小许一样的事情,我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我不会像小许一样分不清东西南北。听我说,我会去托关系,先找他下落,然后再看能不能跟那个医疗集团搭上线。如果不行,我就再拿着照片去想其他办法……照片在我手上,我想他们也暂时不会对小怎么样,所以这些照片……”
病房倏然安静。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男人才黯然出声:“小许这件事……我很抱歉,我竟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磨磨蹭蹭的了?你又不是这个系统的,帮什么帮?”谈思刚打趣完男子,却又想起什么事情来,她又说,“不过你倒提醒了我,我记得你好像有个什么朋友,就是把你弄到扬城来的,好像很有些能耐的那个……”
“嗯?”
男人疑惑。
谈思认真道:“能不能找他帮帮忙,查查小许或者百德的消息?”
明了了谈思的用意,男人陷入深思。
“联系方式应该还在,只不过,你确定这种方式合适?会不会……惹出多余的麻烦?”
“我也不确定,但总比坐以待毙得好。”谈思想了想后,说,“最近正好在搞一个助学的策划,我打算借这次计划去试探下明大附属医院背后的百德集团,不过,我必须要先了解清除百德的情况再过去,就算不是为了小许,只单纯拉赞助,也得把对方的底细摸清除,你说是不是?”
“百德的水很深,你要小心。”
“嗯,我没那么傻,一朝犯错,还第二次犯错!我说……你怎么搞得跟报社主任一样……小许被上头发处分的当天,他就啰嗦了我三四次。”
“行了,我不说了。”
男人站起来。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这一句话直接逗笑了谈思。
“哎,话说回来,你是Secret酒吧的老板吧,那里我可是投了不少钱,占了不少股的……你经营好了,我就下半辈子都不愁了。”
“呵呵,你就洗涮我吧!”
男子爽朗笑了起来。
但最后,男子还是告诫谈思说:“记住我没给你消息前,你千万不要乱来。那桩医疗事故不单纯,搞不好给你惹很多麻烦!”
“嗯,明白明白。”
谈思拼命点头。
医疗事故的确不单纯。
因为小许失踪前最后一个见的就是谈思。那天夜里,小许和她在约定地点见面,谁知道还没说上两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谈思就被小许一把往暗处里推了……小许边推着她跑的同时,边往她手上塞了包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记震耳欲聋的枪响……
后来小许怎样了,谈思不知道,她只记得拼命跑,那是小许翻来覆去对她说得一个字,跑!
如果不是烂尾楼太空旷,深夜又太黑暗,她恐怕不会在被人追得喘不过气时,终于发现可“逃命”的窗户,又终于跳了下去而再也没被人追上。
不过她也因为跳得太急,脚有些折了,最惨的,肚子被水泥墩子上的钢筋给挂了一下,挂了一道好长的口子……
在医院又呆了两天后,谈思终于出了院。
用她的话说,年轻人,皮糙肉厚,没多大的事情,用不着……可事实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骨子里有多么害怕那个地方,看着那白色的墙,她就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如果不是后来又惊动了她老师,也就是她直属领导,报社教育新闻部主任的人,她恐怕死也不会呆上三天……
不过,当谈思回到家时,莫成风似乎又出差去了。
印象中,他出差的次数比谈思出差的次数都还多,当然,这不是说谈思有多忙,事实上,她不忙,教育新闻能有什么忙的,只不过新闻工作者都是昼伏夜出,而且遇上什么大会小会教育会,谈思就要策划选题,要赶稿……这时候谈思就是不着家的。不过对比莫成风的不着家,谈思好太多了,好到她自己都误以为自己有贤妻良母的潜质。
虽然“贤妻”不知是谁的妻。
谈思和莫成风并没有成婚,只不过在双方父母和一些至亲好友的见证下,订了婚。
然而订婚丝毫没有标志着两个人的关系跨越更上了多高台阶,相反,当你和一个人共处一室觉得好像应该是这么回事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就恍然了,了悟了,心境如佛了。
谈思就是如此。
不奢求了。
不求,倒不是因为不敢求。她青春飞扬的时候,何曾没有大胆“求”过,虽然那时没有下文;但青春而去的现在,她不求是因为生活予她了一种铭心刻骨的“明白”——
勉强的瓜,不甜。
谈思出院的当夜,城市的另一处。
一个身着黑得和夜晚分不开颜色的衬衫的高个男人,矗立在风平浪静的河边,缓缓地抽着烟。
没一会儿,他身后的马路上停了一辆车……
车上下来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男人,这人一下车就被冷不丁来吹来的河风吹了个哆嗦,忙加快脚步,往抽烟的男人走去。
高个男人听凭脚步声就知道来者是谁,所以他并没回头。
“听说处事了?”后来的男人说。
“拍下那些照片和用药报告的实习医生已经被处理了,可那包东西,还没到手。”高个男人掏出烟盒,递给对方。
“那我该怎么做?”
高个男人,停下抽烟的动作。
“怎么,沉不住气了?”
“有点。”后来者猛吸了一口烟后,说,“那包东西,现在牵扯到了我的一个朋友。我不想她介入这件事情,说吧,要我怎么做?”
“呵!”
高个男人转过身来,笑了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在半明半灭的路灯下,高个男人镜片下的双眼,更有种犀利、直接的杀伤力。再加上他个子实在是太高,所以,很难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你……笑什么?”
高个男人说:
“你说我们是螳螂,还是黄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