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令》北唐清峯

4、【四】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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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白翎又如往常一般带队在训练场上练剑。她个子虽不高，但生得小巧玲珑，也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每每穿一身不惹尘埃的白衣，在阳光下轻盈舞剑，宛如天外精灵一般，看得底下众侍卫们春心荡漾。
　　可偏偏白翎对这些儿女情事一窍不通。
　　她似乎天生就对这些事情迷迷糊糊，整日笑容灿烂大大咧咧的，像是无忧无虑，又像是没心没肺。
　　也确实，听说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是荣王爷荣恩将她从山上救回来的。至于她爹娘，无人可知，也无处可问，以前的生活就好像一张白纸，有时让白翎觉得空荡，有时又让她觉得轻松。
　　毕竟她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很愉快，除去荣王爷对她的严苛训练和荣玉儿对她的百般刁难，下人和侍卫们都跟她很熟络，还有世子荣峥，他对她虽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这么多年过来了，但总归是把她当亲人看待的。

　　白翎想到这里，一个失神走错一招，恰被对面的锦衣少年逮住了空。
　　韩玮手中那轻盈柔软的长剑剑锋倏然往上一拨，便将白翎的剑震了开去。“呲”一声，竟还划破了白翎的虎口。韩玮一惊，即刻伸手想将白翎拉回来。可白翎皱皱眉头，顺势一倒捞起长剑，又轻轻然一跃落回了台上。
　　“翎小姐！”底下众侍卫倒是比韩玮还要急切，纷纷围了上来，东一句西一句，皆是数落韩玮不小心伤着了白翎。
　　“没事没事、这说明韩玮的剑法进步了！”白翎藏起了手，朝众人笑笑，“你们以后与我切磋，就是要像韩玮一样，千万别故意让我，能伤着我那最好了。你们的一点点进步我都看在眼里，等世子回来，你们就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是！”听着白翎一席话，众侍卫们个个精神抖擞，志气高昂。
　　他们这一批侍卫刚进王府不久，还处在实习期，听说下个月世子要在这一百人当中挑选最出色的十个人列入正式队伍，这白热化的竞争，能不叫人既紧张又激动吗。

　　白翎见韩玮红着脸站在后面，以为他还在担心方才伤到她的事。哪知她走到他跟前，还未开口，就听得他闷声道：“下次翎小姐同我比试千万要专心，我不会因为翎小姐分心而在试剑时防水。”
　　白翎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这个、被你发现啦。”
　　“翎小姐分心可是因为世子？”韩玮在她身侧悄声道，“我看这些日子世子不在，翎小姐总是忧心忡忡像有心事。”
　　白翎吓了一跳，她没注意到这个刚进王府不过一个月的侍卫竟观察得她如此仔细。
　　“没有啦，我哪里有什么心事！”白翎说着用剑狠狠打了他一下，转头一见众侍卫不知何时竖起了耳朵凑在两人身边，她小脸一鼓，敲了敲剑：“你们才是，刚刚讲过的话都当耳边风哦！还不给我紧张起来好好练习？！”
　　一听白翎喝下，众实习侍卫赶紧推着韩玮散开了。她这才落了个清净，坐在树下，一边简单处理伤口，一边监督众人一对一比剑。

　　过了没多久，王府里的一等侍卫队路过，差人给她送来一封信笺。
　　好闻的花草清香，是醉月阁的味道。白翎点头接过，打开一看不由讶然：“恩——请我今天晚上过去？搞什么鬼？”
　　白翎印象中，寒香似乎从未这么郑重其事地捎信给她，请她去醉月阁。
　　“哈，有意思！”白翎开心地笑笑，便将信收入了怀中。
　　“翎、翎小姐，谁的信你看了那么高兴？”一等侍卫阿翔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
　　白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翔，秘密啦！是个大美人的信哦！”
　　“大、大美人？”阿翔有些不着头脑，可心下却松了口气，嗡声道：“咳、不是男的就好了。”
　　“阿翔你说什么？”白翎没怎么听清，却见阿翔忽然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瞎倒腾的实习侍卫队，“翎小姐，你看看他们！你一走开，那些人就乱了！你赶紧过去看着吧！”
　　白翎回头一看，还果真是！
　　她皱了皱眉头，沉着一张脸便大步向侍卫队走去。

　　那一群实习侍卫真的是要了她的命。一天都没歇息，好不容易对他们严加管教，坚持到了晚上，看他们一个个累成了狗，白翎这才放话解散，让他们歇息去了。她自己也换了身行头便又匆匆去了醉月阁。

　　一来到醉月阁后院，白翎又难得看到贺南山正等在那里。
　　她想到什么，一拍脑袋。
　　“黑大哥，我今天忘了带酒！”
　　“无事，进来吧。”贺南山大手一伸便将她整个人拨了进来。
　　白翎见他难得好说话，不由奇怪地笑笑：“黑大哥，今天这么好心哦！是不是寒香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贺南山黝黑的脸上眉目沉冷，只用眼神示意高处的阁楼。只见暖灯融融，珠帘帐起，一红衣佳人正站在窗边向她挥手微笑。
　　白翎低低地“咦”了一声，也挥手向叶寒香打了个招呼，可她一定睛又望见了阁楼里另一个人的身影。
　　黑发落肩，轮廓英朗，身骨颀长，坐姿洒脱，是个男人的背影？
　　白翎停下，皱皱眉头：“黑大哥，她有客哦？”
　　“小白——”贺南山浅浅一笑，喊住了她。
　　“客是为你而来。”

　　一路思索着贺南山这鬼气森森的话，白翎又顿住了。她觉得奇怪，这来青楼的人不都是找姑娘的，这哪能找到她头上来。真是奇怪。奇怪。
　　白翎如此想着，站在门口半晌没有迈开步子，倒是叶寒香开了门，把她喊了进去。
　　“怎么回事，站在外边也不进来。”叶寒香奇怪地瞪她。
　　“不是，我紧张嘛——”白翎笑着摸了摸脖子，一双大眼睛鬼鬼祟祟地往里瞟，可一下子就看到窗边坐着位布衣蓝衫的青年。
　　叶寒香低咳了声，脸色有些不自然。
　　“阿翎，这个他、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你有弟弟？！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白翎惊诧地瞪大了眼，她讷讷盯住那人的背影。
　　一步步走近看，这男子侧脸俊美修逸，他举杯而坐，脑后黑发随意垂在清新的蓝色布衣上，衬出闲散洒脱的气质，仿若隐世仙人一般，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和花草的芬芳。
　　见她傻傻站着，叶寒香轻咳着拍了一下那男子，歉意似的向她笑笑。
　　“这个、小川！你起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姐姐的好朋友白翎郡主。”
　　“什么白翎郡主，我叫阿翎阿翎！”白翎笑笑挥着手，却见这布衣男子闻声站了起来，一回头恰与白翎视线相撞，把白翎吓得后退了一步。
　　“郡主有礼了。”
　　这正面一看，愈加觉得这男人俊逸如画，英朗如雕。轻抿的薄唇，高挺的鼻骨，浓浓的英眉下一双星目正含着慵懒而无害的笑意，这画中雕刻的五官叫白翎看得出了神。
　　“傻啊你！”叶寒香拍了她一下。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白翎自觉失礼，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向跟前男子点头笑了笑。
　　“这、寒香的弟弟啊，你、你叫我阿翎就好了。”
　　尽管他长着一副危险模样，但看他穿着朴素，气质闲逸，也不太像是进出青楼的人。白翎有些放心了。
　　“阿翎，其实我有事相求。”叶寒香拉着她坐了下来。
　　“好说。”白翎瞄了一眼旁边的布衣男子。
　　“这个、我与小川失散多年，也没有好好照顾过他，现在我想给他找一份差事。”
　　“差事？什么差事？！”白翎又望了一眼。
　　叶寒香认真地搭住她的双肩：“就你的差事啊！”
　　“寒香！”白翎皱眉拍开她的手。
　　叶寒香狡黠一笑：“好啦！就是我想说，王府嘛待遇好又威风，而且你平常那么累，我就想说让我们小川进去给你打打杂什么的。”
　　“咳！”这原本好好坐着喝酒的布衣男子忽难受似的低咳了一声。
　　白翎打量他一眼，皱眉：“可是哦，王府不是那么好进的。”
　　“所以，才拜托你嘛——”
　　“你看寒香我什么时候拜托过你了！”
　　“而且你经常来看伤我都不收你诊金的。”叶寒香握着她的手，期待似地望着她。难得见她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真叫白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好啦，看在你的份上。”白翎无奈地勾了勾手指。“是叫小川是吗？”
　　布衣男子点了点头。
　　“都会干些什么？”
　　“什么都会！”叶寒香拍拍布衣男子的肩膀，满脸骄傲。
　　“是不是，弟弟！”
　　布衣男子与叶寒香对视半晌，缓缓点了个头。
　　白翎托着下巴望他：“小川，我看你很勉强哦，是不是不喜欢王府的差事？”
　　布衣男子忍着向她微笑：“不、我很喜欢。”
　　“那就好。”白翎粲然一笑，转向叶寒香，“寒香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小川的。”
　　叶寒香瞪了她一眼：“你照顾他什么，我是让他做你保镖！”
　　“噗——”白翎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就是我这个弟弟有些懒散，”叶寒香淡淡扫了一眼，“平常有什么粗活重活多让他干干，别跟他客气，往死里折磨——”

　　***

　　今夜留的有些晚了，因为寒香一直在向她嘱托小川的事情。白翎出了醉月阁后院。望望头顶星光闪闪的夜空，不禁叹了口气。
　　“小川，你是怎么找到你姐姐的哦？”
　　听到从她口中出来的熟悉称呼，让他想起了那些年住在皇都山头的日子。李洵川抱头，对天淡然一笑：“想找就找到了。”
　　“想找就找得到吗？”白翎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小川，你和姐姐在这个世上还有别的亲人吗？”
　　李洵川注意到她眼睛里的一丝落寞。
　　他摇了摇头：“没有了。”
　　白翎一怔，见他露出怅然的神色。她想恐怕是问到了人家不愿想起的伤心事，便探手拍拍他肩膀：“没事，寒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现在我又多一个朋友啦！”
　　可李洵川望着她灿烂的笑容，却有些哭笑不得。
　　“诶呀，快走啦！我还得找地方安顿你呢！”

　　果不出他所料，白翎是带着他翻墙进了她的小院。见他落在地上一身灰，白翎忍不住笑他：“今天太晚啦，只能这样了。”
　　“我睡哪？”李洵川拍拍灰站了起来。
　　“哦，我带你去下人的住处，”回头见他仍站着，白翎苦口婆心地过来拉他，“小川，你不要以为下人住的地方就很可怕哦。告诉你，我们王府的下人条件都很好的！”
　　“我住这。”李洵川站定不动。
　　白翎回头一怔，又拉他：“诶呀，小川你别胡闹！这院子只住我一个人，哪里有地方给你住啊。”
　　“什么地方都行，我就住这儿。”
　　竟然，拉不动他。白翎认真地望着他：“小川，你知不知道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院。”
　　李洵川淡淡瞅着她：“我是你保镖当然要跟着你。”
　　想起寒香的嘱托，白翎强笑笑：“可我这里只有柴房空着。”
　　“那我就睡柴房。”李洵川淡淡说罢，一转身打了个哈欠便向柴房走去。
　　“困了，先去睡了。”
　　身后，白翎望着那道懒懒离去的身影，倒有些奇怪起来。
　　她在心里暗自嘀咕：神了哦，她都还没告诉他柴房在哪，他就自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