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calypse》绝翃一引千歌尽

20、◣伯大尼*◥

　　雷霆殿的工事进行有段日子了，撞坏的建筑外墙和雷阵缺口的问题得到很快解决，难的是倒坍的桥梁。损毁程度就不用说了，面积过大也是令人棘手的问题。狂裂猩颇为惭愧地和虎煞天开始讨价还价，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加码，虎煞天觉得自己的CPU渐渐处在过热状态，不为别的，就说他活的几百年都没见过讨价到最后把自己的整个工程兵部队都填给别人家的。
　　“我拆了你的大门。”虎煞天态度坚决地和他攀比破坏能力，其实硬要说起来，拒不接收的自己是不是也有那么点怪？他思忖了下觉得拆大门还不够分量：“还在狂野之城栈道上留了几个坑。”
　　狂裂猩扯着本来就不长的脖子和虎煞天吵架，他对自己的破坏力长期以来引以为傲，于是他挥舞着拳头，觉得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你摸着你的后备隐藏能源说就凭你那力道能叫拆？！拆他妈应该是我这样的！”
　　悲愤之下的猩猩狠狠朝旁边的一颗硕大钢牙砸了一拳。裂痕从他着力点蔓延开去，一阵刺耳的巨响过后，那颗钢牙碎了一地，尖端直接坠落下来，波及了桥梁，豁口变得更难以修补了。雷霆殿的黑狮虎们一脸惊悚，回神之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狂裂猩本来还气哄哄地隔着烟尘和虎煞天四目相对，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自家副将身上瞟，后者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毫无同情心地和同僚一起憋笑，留狂裂猩一个人面对脸被挠花或是肩膀被砍或是手臂被咬等等等等不堪入目的突发状况。
　　真他妈是遇人不淑……啊呸，交友不慎！
　　“狂、裂、猩，”这个白痴！狠狠瞪着高大的机兽，虎煞天悔得腹部管线都要长满铜绿，和这混蛋吵架，他是嫌自己命长。他把手指狠狠捏在一起，置换了百分之九十气体，顿了一下，又捏了一遍，总算才压下削他一顿以及破口大骂的冲动，“我不想对你发火，所以在我的忍耐力耗尽前，能请你带着你的人滚吗？”
　　开什么玩笑雷霆殿的家当都在对面呢，这货领着一票人横在这里，还不得把雷霆殿拆了？那倒是彻底不用维修了，狂裂猩是打定主意要他露宿旷野不成！狂裂猩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嘴，然后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领着黑甲兽们就撤——的确是带着人滚了，可东西没拿走，虎煞天站在原地看着他留下的一套重型军械，觉得每组电路都在乱颤。
　　——干！
　　原本的计划是军队所有人员充当工兵，沿着两侧断裂处往中间维修。不过追讨蓝魔蝎只有三大战王和那六个机车族，大量的军队被留在建材和军械缺乏的主殿，向外的一侧情况则相反。
　　需要一条交换人员和建材的临时通道。
　　向外一侧仅有的一架云梯放平，还是和对面的断裂点有相当远的距离。虎煞天几步登上梯子末端，士兵甩过来一根铁链，战王把它缠在腰间，加速几十米借力猛蹬。盘卷的铁链一圈圈松开，他像一道流星划向对面雷霆殿部队调来的另一架云梯，稳稳落地。
　　咯啦——
　　谁都没有算到齿轮会在这个时候松脱，战王还来不及变回人形就随着断裂的云梯急速下坠。铁链拉扯着他，为了缠绕这根链条他把手斧留在对面，雷霆殿桥两侧的士兵发出惊惧的抽气声，控制链条的士兵慌张地去抓游龙一样的铁链，场面一片混乱。
　　虎煞天在空中被拽得翻了个身，背朝下坠入雷霆殿深不见底的深渊，这和上次，以及上上次坠落的感觉都非常像。雷霆殿桥梁下深渊的雾气浮动在他两侧，铁链的弧度快速消失，虎煞天无奈地笑了笑，准备接受腰间巨大拉力带来的挫痛，但愿那不会扭伤他的脊柱。
　　一双巨大的钢翼覆盖了他的视线。兽族领地光线本来就不足，那双钢翼更是大得似乎狭窄黯淡的天空都容纳不下，它带来的阴影庞大沉重得叫人窒息。
　　又是这种感觉......该死的，是他。
　　虎煞天的手动了动，他下意识地想朝那片迫近的阴影伸出手，而不是被那个战王像抛玩物件的小孩一样随性地在半空截住，龙首上尖锐的牙齿狠狠刺进他的机体。他微微压低光学镜，忽然很是决绝生硬地夺回控制权，任由双手下垂拉着身体坠落。
　　“......”
　　阴影无声地掠过虎煞天身侧，战龙皇在加速，然后在他将要抵达的地方猛一拧动翅膀悬停。
　　铁链同时达到了极限，不过没能绷紧，两个松垮的环节依靠着暗金色机兽的腰腹，之间没有产生摩擦，战龙皇在那之前托住了他。虎煞天的肩背狠狠撞在他的胳膊上，实打实的碰撞还是有些难耐，虎煞天小幅度地缩了缩肩膀，无声地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你来是为了得到什么呢，救我，再让我跌入万劫不复一次吗......

　　半空施工对冰狼兽们而言轻而易举，紫龙兽甚至对着一块硕大的钢材嘲讽似的歪头，把它拽起来轻松地架在指定地点。底下黑狮虎们满脸黑线地看他逞能，努力不去扭头看战龙皇，默默腹诽亡灵之都一定没把这小子当冰狼兽养，八成哪天心情好的时候送去狂野之城特训过。
　　紫龙兽对自己被吐槽一无所知，他悬停在半空不经意地望自家元帅那边瞟。一直站在那里的战龙皇和他对视，肩膀微动低声笑了笑。虎煞天站在他身前，微侧头雕扫了他一眼。
　　“比旧纪元我的副将开朗得多，”战龙皇忽然开口，带着笑意的声音让他难得显得不那么疏离，“我不否认他很得力，但很多时候都显得太沉闷。”
　　“是吗。”
　　虎煞天不咸不淡地回应他的搭讪，比他的声音更早出现的是他的攻击，战王探手从背后取下手斧，接着是一个雷霆万钧的转身，角度完美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武器率先突破机体，手臂感受到钢铁相撞的强大阻力，不留后手的攻击无视它被擦出的火花，一直将刀刃的一半送进战王之王的身体。
　　战龙皇站在原地，他甚至没有被虎煞天突如其来的攻击撞得后退，当然要撞退他难度也相当大。虎煞天生生卡在距离他的胸膛不足一米的地方，手臂窜过一道电弧，他的动作很快，要感谢战龙皇的配合，他们没有搞出任何动静。
　　“想做这件事情多久了……？”
　　“十三个千年，日日夜夜。”
　　“还是偏了，”战龙皇垂下光学镜，还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甚至有些释然，“再进去些，切断那里的管线，从这里，左翼连接点往右五公分，现在这样杀不了我。”
　　虎煞天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斧，那上面又开不出花，他还是盯着它。战龙皇觉得他的武器很多时候面对这个主人总是压力山大，他继续自说自道：“这可不像你，以速度著称的……虎煞天。”
　　“现在就像你了？你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个他妈该死的游戏，”虎煞天往自己声音里添了磨牙音效，“知道有机战王，知道……会败。”
　　“我必须否认，尽管和谈的时候，我确实动了手脚。”战龙皇略一思考，如果按照他的标准，新纪元的周目，严格来说顶多算得上平局。能在虎煞天不带主语和限定词的句子里找到所指真是不容易，难怪狂裂猩和他们两个相处总有些吃紧，结果反倒是不明白的误打误撞要轻松得多。
　　“你出不了这种主意……”虎煞天冷哼了一声，战龙皇就算是在棋盘里横扫天下呼风唤雨，充其量也不过是棋子，而不是棋手，“是上一个。”
　　这下战龙皇不否认了。机战王从来不是传说，晶晶也不是他第一个遇见的机战王，兽族的第一位机战王在亡灵之都的军旗折断之时出现，战龙皇第一次迫近死亡，是那个人类让他还能重伤着拖着残兵回到亡灵之都。
　　“你已经被将军了。”那个人类淡淡道，“我出现的时间不对，致胜的顺序已经被打破了。”
　　战龙皇始终觉得会叫嚷着回家并且野心勃勃信心饱满的晶晶和那个说话过于直接的少年一比实在可爱得多。“不甘心？”少年挑眉笑笑，“真有趣，不管是胜者，败者，还是死者，生者，我看到的总是放不开……不过没关系，”他垂下头低声，“总有一天会意识到再不甘心也是毫无意义的，被绝望蚕食殆尽，意识到其实谁都逃不脱。”
　　利用一个BUG如何？
　　少年最后抬起头，黑灼石般的瞳仁像是亡灵之都城外的深渊。
　　……把兽族冰冻，十三个千年之后，权柄在雷霆里回归……
　　“十三个千年……”战龙皇派人把他强行遣回沦陷的雷霆殿，冰狼兽和黑狮虎们一路依靠声东击西偷梁换柱的手段一直让他抵达大殿，在那里最后的记忆是冰冻程序启动的冷调光芒，直接将半个大陆变成虚拟镜像。此后，兽族每一个消失的机兽，能量大部分被吸纳来维持冰冻的状态，于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杀人狂魔里都无法出现S级的王者。而虎煞天在循环的河流之上飘荡了十三个千年，直到找回他的半身，另一段残缺不全的程序。
　　虎煞天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手斧，重叠的世界在他们头顶显露冰山一角，他忽然想苦笑，知道得越多，不是死得早，就是活得累。
　　“在你身上我时常看见矛盾，至少新纪元里我总有种错觉，战龙皇，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是错觉。
　　重要的是顺序，狂裂猩和他错开的百年让他久久无法拥有狂裂猩那样强烈的靠近的本能，残留在程序里对战龙皇的执念倾尽了新纪元里他所有的心血，最后是交织的经纬和永别的参商。
　　“我以为你会想杀了我。”战龙皇捂住刀口，坠落的恐惧会让一个机兽想起很多东西，比如十三个千年背后的那些抵死纠缠，而当他苏醒的时候，他是不败的神祗。新纪元里那个天羽屠龙舞加载最后的镜像，死地即生，向死而生，他在重重迷雾中居然还能找到那点暗金色。
　　哦，战龙皇，你也会说谢谢吗？
　　“曾经想，”虎煞天垂手，刀刃无力地指向地面，没说一个字好像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在那里，大殿里，我想杀了你……这一刀，属于旧纪元。”
　　而这个纪元，我和你，再无关联。

　　注：
　　伯大尼：在希腊原文为“枣”或“无花果之家”，意为困苦之家。但是，耶稣在耶路撒冷，屡遭犹太教首领弃绝，在伯大尼，却备受爱他的人欢迎。亦即虽贫微却带来安宁温暖的归宿。同时伯大尼是耶稣叫拉撒路从死里复活之处，有向死而生的救赎的意味
　　王上的境遇，某种程度上就像耶稣，耶稣意愿在犹太教的耶路撒冷传教，王上对龙哥的追逐争斗其实也带着一种信仰的味道，而雷霆殿，和狂野之城的那只猩猩，也许就是残破不堪却给予安身之所的伯大尼

　　默示录·新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