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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18 ...

  •   16

      飞鹰仰望着御天山,俊逸的脸庞被面具遮了大半,让他显得格外冷酷。实际上,他却是整个御天神教最热心肠的人。

      他忠于教主,义字当头,关心每一个教众,甚至喜欢御天山上的花花草草。龚磬冬养的信鸽,十有八九是飞鹰在打理,就连元芳房中摆的两盆花,都是他种的。

      此刻的他,正皱着眉,紧盯着这个自己钟爱的地方。

      贾老爷不能动,却勉强能张嘴尝试与飞鹰沟通:“你不知道杨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是放了我,现在逃走,兴许不会和魔教一起遭殃。”

      “杨靖,是个坏人吗?”

      “他……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这样的人,我教,也有很多。”

      不但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而且,眼里永远只能看见所爱的人,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可以牺牲旁的一切。除了自己在意的,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重要。

      有时候,人为了爱,会比为了金钱和权力,变得更可怕。

      情,从来就不善良。

      只是这个道理,懂的人,太少了。

      这个道理,武偈是懂的。

      他抱着贺小梅没有放开,反而静静地就呆在那里,一直没动。

      杨靖觉得不对劲,想喊他回来,却觉得喉咙发紧,他为了戒备一直紧紧抓住刀柄,以至于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动弹不得。杨靖想要迈步,身体却不受控制。他的意识是清醒的,整个人却完全不能动。

      他见识过蒙汗药,知道有些药可以让人晕厥,也知道只要在失去意识之前运功强行将药排出体外,药效就会消失。可他却没见过,让人保有意识,身体却僵直的药。

      他的丹田如顽石般不可催动,豆大的汗珠低落下来,刺痛了他的眼,他却不能伸手去抹掉。

      到底发生了什么?

      浑身如同被冰封的不止是他,还有他身边的所有人,甚至,就连武偈和贺小梅,都早就动弹不得了。

      那两人只是一直那样,一个抱着另一个,各自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却只看向对方的双眼。没有笑,也没有流泪。

      “我是来赎罪的。”这是药起作用之前,武偈说的话。

      “【我等你很久了。】这是药起作用之后,贺小梅没有说出的话。

      晋磊从黑暗中走了回来,身后跟着龚磬冬,还有十几个教众。他手里拿了一个宝蓝的小瓶子,放在贺小梅的鼻下晃了晃。贺小梅猛地一抽气,咳嗽一声,整个人又活了起来。

      “他是谁?”晋磊看向武偈。

      “臭和尚,我跟你说过的。”贺小梅一把揭下假脸,露出娟秀的脸庞,脖子上的伤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却顾不上自己,拿过晋磊手中的瓶子。

      “和尚?他?”晋磊不明所以,直到贺小梅给武偈解毒,武偈也撕下假脸,他才不禁点头,“真是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贺小梅看着武偈,武偈原本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只是多看了两眼,忽又低了头,半响挤出一句:“你……”

      又觉得不对:“我……”

      贺小梅反问他:“想通了?”

      武偈摇头:“……没有。”

      贺小梅忽然很心痛。

      他一直隐藏自己的情绪,不想起,不提起,不在乎自己,忽略很多事情,等武偈终于有一天想通,来找自己。

      现在武偈来了,为自己包扎伤口,告诉自己,身体发肤伤不得。

      可伤他最深的,就是武偈。

      武偈说,他是来赎罪的。

      可贺小梅等的,却不是这句话。

      “那你为什么要来?”贺小梅冲口而出。

      “想见你,想跟你说……”

      “说佛祖教人大爱无疆,我生性妖孽,要为民除害,然后再砍我一刀?!”

      贺小梅并不想说这句话,他的心中有一千万个想法,却压抑不住自己的嘴。

      他想告诉武偈自己早就忘了,可到头来,声声句句,却像是在提醒武偈,做错的人一辈子都回不了头。

      “不是的!”

      武偈说过很多佛法,就过很多人的性命,对待什么,都很冷静。因为他的智慧,无数的人仰慕他,信任他,崇拜他。

      除了贺小梅。

      唯独贺小梅。

      于是越走越远。

      “现在不是让你废话的时候。”晋磊侧身挡在了贺小梅和武偈之间,瞪了武偈一眼,“我们还有事情做。”

      跟着杨靖的人,要迅速捆绑,送到潜龙涧去藏起来,与御天神教教众互换衣物,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而杨靖,也要立刻送上碧山堂,好让王元芳处置。

      晋磊是御天神教里,除了教主,唯一知道贺小梅往事的人。他对武偈既是有恨,又是有仇不可报。他将这些年贺小梅的心情看在眼里,知道此时不是纠缠的时候,只想先让贺小梅冷静下来。

      贺小梅果然不再说话。

      武偈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方兰生也在,你快去给他解药。”

      片刻后,魔教教众都捂住了眼,扭过头,不敢看某些太美的画面。

      毕竟,自家少主在敌人面前咬住自家右护法的手臂大骂“笨蛋”什么的,也实在是……太丢人了。

      17

      “这是什么?”

      狄仁杰把玩着手里的宝蓝瓶子,习惯性地打开瓶盖要闻闻,王元芳在他身边坐着,轻描淡写的一句:“解药,不过没中毒的时候闻到,就是毒药。”

      狄仁杰赶紧堵上盖子放到一边,转移话题地往门外看:“他们人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方兰生气鼓鼓地走了进来,脸色铁青,后面隔了几步跟着晋磊。晋磊的两边脸颊都被抓出手印来,袖子上还有一大块口水渍,也是黑着脸。

      狄仁杰看了王元芳一眼,王元芳回了他一个眼神,这一对视,两人便都清楚对方心里想的什么。狄仁杰很喜欢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忍不住对着王元芳一乐,王元芳又感觉到了他的得意,瞪大了眼睛,对着狄仁杰做了个戳眼睛的手势。

      放在平时,晋磊一定看不下去,可现在,方兰生正跟他生气,晋磊可没空管这些。

      方兰生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一回来就脱了外褂,只穿着自己的内衬,这会把鞋也脱了,光着两只脚气鼓鼓地坐下,对着晋磊吹鼻子瞪眼的。

      晋磊也是委屈,他本是一心想着待会下山去接方兰生,怎么会想到兰生已经混进了人群里:“你要气到什么时候?”

      “我高兴气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管得着吗你?!”兰生盘起双腿,抓着自己的小腿在椅子上摇来摇去地发难,王元芳问他:“怎么了?生什么气?”

      方兰生瞪了晋磊一眼:“我冷!”

      王元芳站起来:“我去给你倒杯茶。”

      “不行,让晋磊去!”

      晋磊叹了口气,给兰生倒上茶,送到他手上,又问他:“还冷吗?”

      “冷!心冷!”方兰生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我是万万没想到,你整天说我是少主有多重要,关键时候给我下了药就把我晾在那,也不给我解毒!”

      “我那又不是药你,是药杨靖。”

      “一个意思!你就是不关心我!你要是关心我,怎么不跟我下山?”

      “不是你说你长大成人了,不愿意我保护你吗?”晋磊也是来了气,方兰生咄咄逼人的,说起来,他心里倒也有火呢。

      “看你把关系撇的多快,我就知道你是虚情假意!”

      小孩儿吵架哪有章法,只是强词夺理非把人气死不可。方兰生站到了椅子上:“晋磊你就认了吧!你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天天嚷嚷着保护我,其实就是把我看成个拖油瓶!恨不得我不见了才好呢!”

      “够了!”晋磊一把把他扛起来,往房间里走。

      看着方兰生在晋磊肩上骂骂咧咧的,晋磊又是那个个性,狄仁杰忍不住问:“他们,没事吧?”

      “没事,天天这样。”元芳也是习惯了,“晋磊就是进去给兰生穿衣服,等兰生骂得没力气,自然就不骂了。你看吧,过半个时辰再出来保管不吵了。对了,怎么不见小梅。”

      “在,只是方才太吵。”贺小梅就在门后候着,这会也走了出来。元芳见他脖子上的伤立刻迎了上去,也没问怎么来的,只问:“伤势如何?”

      “小伤,不碍事。”伤虽不重,贺小梅却很虚弱无力,王元芳才看见他身后还站了个人,和尚模样。那人主动对王元芳点了点头:“施主。”

      王元芳对贺小梅的往事只知皮毛,看见这和尚只有大概的感觉,却又不太肯定。只觉得这人天生有股超脱的气质,但是此刻又似乎有些浮躁。虽然主动与他说话,可眼神又追随着贺小梅,只是小梅稍稍一动,他又偏过头去,似是不敢与贺小梅目光交接。

      “他是……”贺小梅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介绍,“……武偈。”

      狄仁杰也跟了过来:“哦?武偈大师?你不是去游历吗?怎么在这?”

      王元芳看这两人:“你们认识?”

      “在相国寺见过一面。相国寺的主持为我引荐过,说武偈大师佛性很高,狄某为人浅薄,对武偈大师一直很是佩服。”

      武偈摇头:“不敢当,那些都是主持的谬赞。”

      两人的客套话,听在贺小梅耳里却是极其的不舒服。王元芳看出他的异样,推开堵在门口的狄仁杰:“走,进去说话。”

      “不必了,我与你通报完,还要去处理伤口。”贺小梅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布,那是武偈为他缠上的,现在,他却想赶紧解开。

      王元芳这次主动看了狄仁杰一眼,狄仁杰果真又懂了他的意思,领着武偈往外走:“来来来,大师好久不见,我们出去聊聊。”

      送走武偈,贺小梅却依然眉头紧锁,完全不能释怀。王元芳想问,又觉得此事不该由他来问,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情况如何了?”

      贺小梅知道王元芳是在问杨靖的事:“杨靖现锁在地牢里。其他人都在潜龙涧,磬冬带着教众正在跟他们交换衣服,等我处理了伤口,就去为他们易容。武……兰生说,飞鹰和贾老爷还在山下。你们这边有什么进展。”

      “狄仁杰正在尝试破解青司南玉佩的秘密,有进展了,只是他还不肯细说。”

      贺小梅眉头皱得更深:“交给他,可靠吗?”

      “他总是这样,不把谜题都解开,就不愿透露一点消息,但人还是可靠的。”王元芳像是想起什么往事,又摇摇头,“不用担心,青司南玉佩在我手中,就算他解不开,我也能解开。”

      “军师说是便是。”贺小梅抬头看门外,狄仁杰和武偈已经走远了,他思绪飘摇,“元芳,此事,若能圆满解决就好了。”

      王元芳也不知道贺小梅到底说的是“哪件事”,只是跟着点头。

      “放心吧,我们御天神教,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18

      武偈与狄仁杰远离了碧山堂,绕到了琉璃亭,狄仁杰皱眉看着山下的军队。杨靖不在,他们依然井然有序,蠢蠢欲动,想到青司南玉佩之谜尚未解开,狄仁杰有些忧心忡忡。

      武偈倒不曾多想杨靖之事,只是四处看这御天山,这就是贺小梅与他分开之后生活多年的地方,虽有魔教魔山之名,实则却是一块风水宝地,山内灵气聚集,想必贺小梅在此处过的应该不错。

      至少,比当年,是要幸福许多。

      “这御天山,确是个好地方。”

      “地方是不错,只是时机不对。”狄仁杰收了心思,对武偈问道,“大师,你此番前来,该不是为了凑杨靖的热闹吧?”

      “狄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御天山外虽不算是什么强敌,可背后却牵扯很多利益关系,稍有不慎,只怕后患无穷,我狄仁杰虽是个闲散之人,可对芳儿的事不得不上心。若是狄某冒犯了,还请武偈大师见谅。”狄仁杰微一作揖,“请问大师,与杨靖、贾府诬陷御天神教谋反一事,可有关联。”

      “阿弥陀佛。”武偈回礼,“狄施主思虑慎密,是应当的,出家人不打诳语,武偈与此事,说得上有关联,又说不上有关联。”

      “哦?愿闻其详。”

      “约二月前,我游历至边关附近,偶遇一行人,这行人做商人打扮,称是从吐蕃前来通商。我见此行人身上杀气极重,人人都带着锋利的兵刃,怕他们生出什么事端,便多加留意。”

      “如此说来,大师也是一番好意。”

      “不敢当。”武偈缓缓道,“我跟在他们身后几日,见他们一路从未生事,行过几个州县,也确实是在经商。哪知等进了魏州,忽然来了另一帮人,与这商队深夜接头,商队中人将一宝盒交给他们。我看事有蹊跷,便跟上了那帮人,这些人竟进了魏州刺史府中。次日,我便见魏州刺史准备珠宝,要进供当今圣上。我一路跟到此地,得知这些财宝都被安排进贾府。到了此处,贾府与杨将军多番接头,贾府附近也布置了兵马,我无法靠近,又想这些毕竟是朝廷中事,不是我一个和尚该管的,而且……而且我后来听说御天神教就在附近,我心中还有牵挂,于是就离开了贾府。”

      武偈叹了口气:“也是阴差阳错。我离开贾府后不久,就听说有人到贾府行窃,偷了奇珍异宝,当中还有闻名于世的千年火灵芝。而且下手的,就是御天神教。”

      他抓紧了手中的佛珠:“那夜我要是没有离开,就能阻挡御天神教,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了。”

      狄仁杰仔细观察武偈的神情,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言语之中,都是恳切的悔意,便安慰道:“事已至此,大师实在不必自责。”

      狄仁杰心想,若是当时武偈当真阻拦了御天神教,他也不会被派来此处招降,也不会重新遇见王元芳。

      阴差阳错,有时,也正是缘分所在。

      “无论如何,我终究未能防范祸患于未然。当我知道御天神教被诬谋反时,已知我之错失竟酿成大祸。”

      狄仁杰摸了摸耳垂,缓缓问道:“大师怎么确信御天神教是被诬陷的,而不是真的要谋反?”

      武偈抓住怀中的银钗翠钿:“因为这教中,有我一个相识多年的故人,我虽与他分别多年,却信他绝不会做出这等祸事。”

      狄仁杰虽没有再问,却明白武偈所说的故人大概就是贺小梅。

      “我知道火灵芝失窃一事后,即刻赶回了贾府,那时贾府内已戒备森严,我多次想要探听事情的真相,却无从下手,踟蹰之间见到方兰生与飞鹰,彼时飞鹰正要大开杀戒,我出面阻止,得知他正是御天神教的人,便跟他上山。所以,我才说,我与此事,既有关系,又无关系。”

      “大师言无不尽,怀英佩服。”狄仁杰当下有了判断,这武偈与杨靖应当不是一伙,反倒是他所说的话中,有几句很有助益,“听大师方才所言,那商队是吐蕃来的?”

      “看言行打扮,确实如此。”

      狄仁杰想通了一些事情。

      若他没有猜错,这青司南玉佩里藏的,既是惊人的宝藏,也是惊天的秘密。

      狄仁杰正在沉思,有一教众跑了过来:“狄大人,军师提审杨靖,唤你过去。”

      武偈看了狄仁杰一眼:“狄施主去吧。”

      武偈这是在主动避嫌,狄仁杰心领神会,也不强求,跟教众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那和尚道:“大师,有句话,算是狄某多嘴……”

      “狄施主请说。”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能修来生,修永世的,只有佛祖。”

      狄仁杰指着自己:“我是人。”

      狄仁杰一笑,转身离开。

      武偈明白,狄仁杰最后的眼神,仿佛在问他。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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