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二十九天》盒子菌

5、第 5 章

　　距离秦暮摊牌已经过去了七天，苏然在四天前接到了来自医院的通知。

　　“苏先生，很遗憾……请你……”

　　尽管这个消息对苏然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大意义了，但想到通知的医生那满是遗憾怜悯的语气，苏然只觉得好笑。

　　所有的事情单单发生一件是那么令人难以承受，而当它们一起发生的时候，却又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想了想，苏然突然发现如果没有这些必然的意外出现的话，今天竟然是自己同秦暮在一起满七周年的纪念日。

　　只是现在，这个日子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给自已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即使再没有吃下去的欲望，苏然仍用着一种享受的姿态与对面的空荡桌椅共同进餐。

　　他一点也不想再亏待自己，说好了要像从前一样，不是吗？

　　“呕……”

　　撑在洗手池冰凉的瓷面上，苏然吐得一塌糊涂，汗湿的发丝缕缕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失去血色的嘴唇泛着病态的青白。

　　扭开开关，水花卷起血丝，泛起淡淡的浅红，随后消失不见，流淌其中的水依然清澈，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过。合上开关，苏然躺在放好了热水的浴缸中，疲惫的闭上双眼，水汽弥漫，渐渐看不清了他的面容。

　　苍白的面色被腾腾的热气熏得泛出粉红的色泽，苏然换上衣物。

　　裹上围巾，戴上帽子，苏然这才踏出了家门。

　　打开门的那一刻，寒风呼啸着迎面刮来，还带着暖气的脸瞬间冻到刺痛。渐渐习惯室外的温度，苏然慢吞吞的走在街上。

　　今天会是快乐的一天。

　　没有打车，游乐园就在不远的地方。

　　一路走来，即使是这样寒冷的天气，街上的人们依然不少。

　　有吵吵嚷嚷要玩过山车的孩童拉扯着父母的双手蹦跳着走过，苏然沉默的踏着相同的路途，擦肩而过的，是女孩撒着娇要一起坐摩天轮幸福话语。

　　离得还很远就已经能听见游乐园中的欢声笑语。走进了，更是能看见那一张张幸福的笑脸，一双双紧握的手。

　　在这里，似乎寒风再刺骨，只要心里暖暖的，就依然灿烂如春。

　　然而即使戴着手套，苏然也没有将手从衣兜里掏出来，因为他找不到一双可以用来牵住的手。

　　——

　　只有自己来温暖自己。

　　随着人流四处走动，苏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游乐园这种地方。

　　从小到大，苏然都很希望能到一次游乐园。

　　在小时候，这是每个小孩子的梦想之地，但那时是没有人会带着苏然来的。到后来，苏然也没再想过，这种地方，一个人来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和秦暮在一起后，苏然再次动了这个念头，只是想也知道，秦暮不会和他来这种地方。

　　之后呢？之后啊，这个愿望就渐渐的淡出了苏然的世界。

　　只是现在，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想象之中，那个人总会陪着自己，无论去到哪里。

　　“大哥哥。”

　　裤脚被轻轻扯动，苏然低头，一个笑得十分可爱的小女孩正扯着他的裤脚。

　　看着女孩脸上那小小的酒窝，心刹那就柔软了下来，苏然蹲下身，给了小女孩一个微笑：“可爱的小妹妹，有什么事吗？”

　　“大哥哥是在等女朋友吗？要不要买我妈妈的棉花糖，很甜的，姐姐们都很喜欢。”

　　说着，小女孩将手指向了一个地方。苏然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一家卖棉花糖的地方。

　　“可是大哥哥没有女朋友啊。”苏然一副苦恼的样子看着小女孩，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

　　小女孩低头咬着小手指，也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被小女孩可爱的样子逗得笑出声来，苏然揉了揉她的头发：“难道没有女朋友哥哥就不能吃棉花糖了吗？”

　　小女孩愣愣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欢呼一声拉着他向前跑去，苏然忙起身跟上，心中的阴霾似乎都散去不少。

　　一路跑到摊子前，小女孩开心的叫到：“妈妈妈妈，这个大哥哥要买棉花糖哦。”

　　看到被牵着来的苏然，女人尴尬的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苏然连连摇头：“没有，她很乖，也很可爱，真羡慕您有这么一个女儿。”

　　“哪里哪里。”女人摇着头，脸上却露出了自豪而幸福的样子。

　　拿着还温热着的棉花糖，苏然咬了一口，真的很甜。

　　想到那一对幸福的母女，寒风依旧，苏然却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笑意，苏然咬着甜甜的棉花糖，向着各种游戏的售票处走去。

　　四处看了看，苏然的视线被吸引在了尖叫连连的过山车上。

　　高速的过山车在弯曲的车道上危险的行驶着，惹得人们不断害怕的尖叫，却充满了兴奋与生命的激情。

　　再刺激也阻挡不了人们的兴趣，苏然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

　　不远处贴心准备的几个垃圾桶旁都有人白着脸呕吐，身旁有人递上水。苏然毫不怀疑自己会成为这些人里的一员。

　　想了想，苏然先去买了一瓶矿泉水拿在手中再站进队伍。

　　抱着心愿被实现的满足，在周围人们的感染下，苏然也不禁微笑起来，然而这笑容，在看向一个方向时瞬间冻结。

　　恍若心脏停止跳动般的一刹那冰冻。

　　那一对恋人，一个英俊帅气，另一个漂亮可爱，多么令人艳羡的天作之合。

　　娇小可爱的女孩挽着身边人的手臂，侧头兴奋的说着什么，时不时掩着嘴轻笑起来，全然幸福的神态。

　　男人脸上依然是冷淡的表情，苏然却仿佛觉得，那从来冰冷的眼，似乎是成了化开的冰，带上了融融的柔意。

　　那对恋人就这样亲密的站在队伍中，浑然不知身后有一个人，那个人看着他们，冻结成冰。

　　心脏中的暖意一点点褪去，寒意翻涌而上，随着血液一丝丝渗透进每个身体的角落。

　　也许真的是太过寒冷，心脏阵阵紧缩，抽搐一样的疼痛，又像是在被撕扯着，每一道肌理都被拉扯开，每一寸血肉都被压碾，只余下一滩鲜血，痛得淋漓。

　　恍惚间好像有笑着的青年说道：“秦暮，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呗。”

　　又好像有人皱着眉头，冷淡的声音狠狠打在一颗独自期盼的心上：“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苏然，别总那么天真。”

　　天真啊……

　　“那就，算了吧……”

　　“喂喂，快朝前走啦。”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背，不耐的催促到。

　　苏然这才注意到身前的队伍已经接近尾声，前面空出好大一片空位，已经没有了秦暮的身影。

　　缓步跟上队伍，苏然看向过山车的方向，果然找寻到了两个等待的身影。

　　下意识的拉低了帽子，用围巾遮住大半张脸，苏然从售票员手里接过了票，默默的站在了男人身后不远的地方。

　　过山车停了下来，上一批的人们下来，有人指挥着这一次的人们坐上去。苏然看着秦暮和身边的女孩坐在了一起，也跟着坐了上去。

　　过山车坐满后，苏然身边成了唯一空缺的位置，来玩的人们都是两两相伴，大概只有苏然是独自来的吧。

　　没在意这些，苏然依旧越过人群，看着那一对略显亲密的男女。

　　过山车启动了，高速带来的寒风刀子一样刺向脸庞。人们纷纷将脸埋了下来以躲避这刺骨的寒风，不过他们很快就忽视掉这种感觉，尖叫连连。

　　苏然就像感受不到一样，被寒风直刮得眼睛生疼，几乎睁不开，却依然没将视线移开过。

　　当车子行驶到超大速度时，大多人都开始放声尖叫，苏然只觉得胃部似乎有些泛疼，视线依然不曾转移。

　　到了翻转的时候，身边的尖叫声更大了，脑中传来一瞬晕眩的感觉。胃里一阵阵翻涌，似乎被两只手狠狠绞住。

　　难受的感觉让人几乎失去神智，大力握住扶手的手指指节泛白，苏然却仍然看向视线中模糊的身影。

　　自虐一般的看着，苏然知道，透过重重障碍，女孩的手，一定紧紧握着那个男人。

　　好不容易过山车停了下来，苏然只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次，不受控制的对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抬头看到女孩有些发白的脸，依然对着男人微笑，带着兴奋的意味。

　　胃里再次翻涌，没剩多少东西可吐，苏然难受的干呕。

　　死死的将喉咙里的腥甜压了下去，苏然低垂着头，眼里酸涩，真是没用啊，连个女孩子都不如。

　　用水漱了漱口，苏然就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跟着秦暮几乎将游乐园走了个遍。

　　最后一站

　　——幸福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的向高处驶去。

　　透过玻璃窗，苏然看着地面一路远离，突然想到，似乎相爱的情侣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亲吻，就能永远幸福的走下去。

　　秦暮和那个女孩应该已经到达最高点了吧，他也会，亲吻她吗？

　　苏然从来没有幻想过他们能有这么一天。只是现在，那个人将会在这里亲吻另一个女孩吗？

　　他不嫉妒那个女孩，甚至，他是可怜她的。

　　苏然相信，哪怕再多一个七年，他都看不懂秦暮这个人，只是有一点，他很清楚。

　　用那么多年，那么多痛，将之看透，刻进心中。

　　秦暮，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摩天轮即将到达它最为辉煌的一刻，看着脚下一片幸福的场景，苏然几乎想要落泪。

　　终于，当摩天轮终于抵达最高点时，苏然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

　　“秦暮，我是真的爱你。”

　　＊ ＊ ＊

　　从游乐园回来后，苏然几乎一整天都在回想从前的事，那些忘不掉的事。

　　天色渐渐昏暗，苏然翻开那纸张泛黄的笔记本，黑色的墨迹就像腐烂发臭的血液。

　　x年x月x日

　　〖今天是我和秦暮交往的七周日，我们第一次去了游乐园，听说在摩天轮上亲吻的恋人会，一生一世。在摩天轮的最高处，他曾吻过我「她…」〗

　　你看，秦暮，我有那么喜欢你。

　　最后画上的笑脸，提笔时在纸上留下一道痕迹，仿佛是哭泣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我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