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裴小点6 ...
-
“是你又来害我?!”裴小点一手指着笛渊脱口而出,柳眉倒竖,瞪着一双眼叫笛渊一愣。
“不知裴老板这话如何说起,本官何时害过你不成?”
裴小点见笛渊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禁有些怒火中烧,“我能入得了牢狱难道不是拜大人所赐?经过那次,我终于明白大人不是个善良顾及无辜之人,便有心离大人远些,也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不成这样还不够?那人明明已经逃走,大人却能拿到他的画像,也不全城通缉,倒跑到我面前来,还能有什么意思?”
笛渊闻言想了一阵,浅笑道,“倘若真的是本官,便会斩草除根,不会留下裴老板还能站在这里同本官说话。”
裴小点一听顿时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哑口无言地干瞧着笛渊,半晌才又对正正笛渊一拜,“笛大人,小女子自觉得还是离开此处比较好,也不需要大人再派人来费心了,我心意已决,大人不必再劝。”
再继续呆在这里才最危险!裴小点心里一阵谩骂,前有笛渊这个大奸人,后还有个想取自己性命的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人,这陇州城还能继续待下去?裴小点原本就是个流浪惯了的,左不过就是再去个别处谋生计,总好过在这里丢了性命。
“裴老板,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最能保守秘密?”
裴小点身子一僵,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往后挪了几分,警戒着盯着笛渊。
“本官向来觉得,只有死了的人最能保守秘密,而活着的人,为了活着,将来又有什么是不可说的呢。看裴老板这戒备的神情,想来也是认同本官的说法的,不过裴老板无需担忧,若非不得已,本官不会亲自动手,更不会上门来。”笛渊缓缓道,说这些话的时候,眼角眉梢尽是自然从容,甚至含带着点点笑意。
亲自动手,亲自上门。这自然指的是茴香之死,裴小点当日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到底之后还是对茴香心存愧意的,所以春花要摆灵房要祭拜足日,裴小点都无话可说。原本裴小点以为笛渊大抵也是如此,为了自保,也算没忘了保全裴小点,她自己一直也是个求自保的人,还有何资格自命清高吗?可今日见笛渊这副自然淡定的模样,不可谓不心生畏惧。
“和上次一样,本官愿意保全你,是因为你对本官还有用处,不过本官要告诉你的是,倘若你今日坚持要离开,定然是只有死路一条的。”笛渊低声而言,没有半分玩笑之意,言罢转而道,“这画像给你瞧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叫你认认是不是此人,现下看你反应,应该是没有错了。他已经死了,如今线索就剩下了你一条,本官只能从你这着手,而他死的可能只有两个,一个是他没有完成任务,一个是他已经完成了任务,你可知他来你这里找什么?”
裴小点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那日他们初遇,他盯着裴小点掐指一算便知裴小点心中有人,裴小点当时很惊异,又有那死去的老大娘这事儿在前,更觉得这算命先生神的很。
算命先生看着裴小点张嘴瞪眼的模样,拈胡一笑,拍了拍裴小点的脑袋笑道,“小丫头小小年纪也有了这心思,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放心罢,日后你们有机会再见,你一定会嫁给他的。”
裴小点听罢更是目瞪口呆,先生,你是在说笑我吗?
后来裴小点也在想,倘若那算命先生真的如此神的话,应当算出自己的死期然后避过才是啊,也不至于叫人当街打死了。
故而后来裴小点和那些乞儿吹嘘这些的时候总会招来嘲笑,只是因为这样“神乎其神”的算命先生居然是被人当街打死的,可信吗?如此多次之后,裴小点终于明白过来,遂换了一种说法道,“那先生已经上天当神仙了”,然后留得一群惊异万分的人们,目瞪口呆痴痴不可自拔。
到底英雄人物,总该配个光荣的死法。
笛渊这一下子说了一堆话,叫裴小点抓不住重点,脑袋里一阵胡思乱想之后,才慢慢回到笛渊所说的话上,“找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找什么?裴小点这话差点脱口而出,可现下对这笛渊生了顾忌,遂打了个转儿又将这话咽了下去。
“小女子不太清楚他要找什么?”裴小点看着笛渊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话外之意则是,她到底是应该知道还是不应该知道呢?
笛渊见状笑,“裴老板也无需如此,如实答便是了。裴老板见那人之时,可见他手上拿了什么东西?或者你这少了什么?”
“那人手上并未拿什么,至于这房里少了什么,我这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裴小点这话说一半,突然脑海中掠过一件事情,突然有些拿不准了。
笛渊见裴小点这神情扬眉道,“裴老板可是想到了什么?但说无妨。”
裴小点犹豫了片刻,答道,“那人…好像是…抢走了…我的糕点?”
除非是真的饿死鬼投胎了,否则谁没事只是为了抢一个糕点呢?可除了这个裴小点委实有想不起来旁的。
笛渊闻言蹙眉,面色忽一亮,“那糕点现如今在何处?”
裴小点见笛渊还颇有兴趣的模样也是一愣,老实答道,“应该是被抢走了,或者是楼里被打扫掉了,在或者是被谁收起来了,具体的我也不知,反正不在我这儿。”
笛渊听罢倏地一起身,一面吩咐道,“今日你我只是寻常问话,莫忘了。”
裴小点忙谄媚点头,笛渊瞧都没瞧一眼,径直走向门外朝衙役道,“简单检查一番楼内即可。”
裴小点独自躺在床上,听着房外熙熙攘攘的动静,一手执铜镜一手拂面,右耳侧后还包着纱布,只怕再深些耳朵都要被割下来了,或者再偏一点,命还有吗。
纵使自己命硬,可也不能拿这个和老天爷赌,况且一输便是没有回头路了。
这陇州城就是个是非之地,裴小点左思右想,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里待下去了,现下自己对笛渊还有些用处,倘若以后没了用处……
笛渊到底不是个心善的。
裴小点清点了一番自己的家当,总共不过二十多两,还是自己有心存了段时日的,虽然不多,好歹够生计一段日子。
打定了主意之后,裴小点便决定今晚就走,免得夜长梦多,可惜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硬生生地打断了裴小点潜逃的计划。
裴小点打死也没想到珍珠还来看自己,更不曾想到她还吩咐厨房烧了热水为自己洗漱。裴小点目瞪口呆地瞧着她忙进忙出,嘴上还道是为了报答裴小点之前不计较她打伤了自己脑袋之事,听得裴小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裴小点只得拿热水洗漱起来,门外还站着两个守卫的衙役。现下裴小点还住在春花房内,而春花则被裴小点有心支开了,原本是打算今夜逃走的,现下裴小点真不知道自己图了什么。
长夜漫漫,裴小点盯着帷帐默默,越瞧却越觉得这帷帐有些不一般。
笛渊在这欢喜楼里上下搜了一番,倒是什么结果都没有,连同那个糕点也都不见了,裴小点听了怒火中烧,自己竟差点因为一盒糕点而丢了性命,那个贼是饿疯了吗?
昨夜裴小点草草洗漱在床上硬躺了一夜,城门闭了之后,就是走出欢喜楼也没用。说起来,前夜裴小点受伤之后没洗漱也没换衣服,在外头走廊上打过滚的身子就这样在春花床上昏着,睡得裴小点也不舒服,遂唤了人来房里换床被。而衣裳差不多都烂了,裴小点四下搜寻了一番,在春花床下找了个小木盒,一股脑地塞了进去,心道,以后得好好找个先生来做场法事,就留着这衣衫作祭罢。
笛渊的搜寻就持续了两日,两日之后连带着门口的守卫都撤了,吓得裴小点哇哇大叫,笛渊仿若未闻。
这除了过河拆桥还能是什么?
裴小点发誓,尽管她自诩见人无数,何等无赖没有见过,可笛渊这样的,当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算命先生曾说过一句话,凡事皆不可看一面,今日这事也是如此。裴小点想,没了那两个衙役,自己就更好逃走了,没了利用价值笛渊也不会再揪着自己不放,倒是又多了一些生的可能。
只是耳后的伤还没好,以后自己出去寻医只怕还是要花银两的,自己这二十两只怕医好这伤都要花去一小半了,人生漫漫,往后可怎么办。
再者没了路引,以后又得混迹在没籍的人里头,还是个女儿身,求医也不大容易了。
裴小点委实不明白,这世上为何要有男女之别,叫女子天生就吃亏了一大截,而这些亏,又都被裴小点吃进去一大截。
真是苦啊。
思量再三,裴小点找李大夫一次拿了几日的药,也不敢多要,怕引起不必要的疑心。午后裴小点又寻故去了后院账房,用手段支了十两走,心道,反正自己走后这楼就是笛渊的了,这银两就算是笛渊欠自己的罢。
九月十二日傍晚,裴小点终于还是再次踏上了不知所终的远方。
(十七)
裴小点是从东边过来的,自然不会再走回去,遂由陇州城西门而出,往下一个小城走去。
不过在第一个歇息的小客馆就遇上了麻烦。
裴小点走的是官道,路途上也有官家驿站,可惜价格太高,不是裴小点这样的平民百姓可以住得起的。况且驿站需要户牌,裴小点现下还在陇州城附近,万一笛渊心血来潮要抓她回去,她拿户牌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小客馆其实也是需要户牌的,不过毕竟是小客馆,蒙混过去的信心裴小点还是有的。
吃过女扮男装的亏,裴小点自知女扮男装不易而且反而容易引起怀疑,故而只穿了身粗布衣料,虽然破破烂烂但好在干净,也不至于一进门就叫人赶出来。晚上的伙食也只点了几个馒头,一个是因为不容易惹人注意,一个是因为裴小点如今也没有那么多钱可供挥霍,往后的路还未知呢。
可纵使如此,叫裴小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做到如此了,竟然还是引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裴小点进客馆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吃馒头的时候更没有,否则也不会吃下肚了。可由小二带着去客房的时候,却心生异样。
以裴小点的警觉,想要知道一个站在面前的人是善是恶还是很简单的。
这种没有缘由的感觉救过裴小点很多次,包括那日在欢喜楼,倘若裴小点没有察觉就进了那间房的话,只怕她就真的要去和阎罗王报道了。
可惜裴小点警觉有余,智慧不足。
在她察觉的那一刹那,脚下也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微微和那人拉开了距离。那小二不知有没有察觉到,只是转头对裴小点一笑,弯腰招呼道,“客官,就是这间了,有什么吩咐叫一声就是了。”
那小二说着也没有要进去的样子,裴小点微微一犹豫,瞬即忙一面回道“多谢”,一面往里走去。
反闩了门又检查了一番屋内,毕竟是官道上的小客馆,这房间非常简朴以至于就一眼可以望尽,甚至还没有欢喜楼里最小的一见屋大。房内设具只有一张板床和一副矮几,没有可遮掩的也没有边角拐末,裴小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难道那人是陇州城里派来的?
至少裴小点不觉得自己扮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有人劫财。
可倘若那人真的是城里派来的,自己对笛渊也没了用处,那便是要命了。
裴小点仿佛被人当头浇了盆冻水,才刚刚入秋就已觉得满身寒意。好歹自己也算是救了笛渊…至少也是帮了他一次,长这么大好不容易做了件好事,结果却是这个下场。
裴小点又想起了算命先生,想起他被人当街打死的模样,默默打了个寒噤。
人不会明知自己可能要死了还坐以待毙,裴小点亦然。
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客馆非常冷清,几乎没什么人声,也不知这客馆有几个客人,自打裴小点进来之后,就听到了一个入住的,大堂里也一直冷冷清清。裴小点暗自庆幸那馒头没有问题之余,又等在窗边静待时机,天没黑之前,裴小点在这里已经观察过了,这窗下还有一块烂布,挡住了一点视线,不过大致还是可以看出这里跳下去高有十多尺,不死也不会残,只是就要又要多出药钱了。
楼下好像是后院,什么都没有,也看不见门在哪里,不过到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小点在窗边守到了半夜,警惕着半分不敢睡,也不知到了什么之后,总之就是天已经黑尽了,整个客馆可都熄灯了的时候,裴小点耳边穿来阵阵动静。
来了!
裴小点心像是被人揪住了,耳边也全是嗡嗡的声音,旁的倒听不清了。裴小点很想冷静下来,可经历过一次真正的正面生死之后,明白了这真的是用命博一次之后,一想到那样的情景裴小点就是很难冷静下来。她大口的吸了两口气,怀着如雷鼓的心跳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寄予性命的窗。
这世上的事情真的很奇妙,有着很多难以想象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这样奇妙的感觉,此刻的裴小点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就这么推开了窗,然后一张人脸就这么静静地出现在她面前,还带着一盏灯台,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好好的就算是劫财为什么不走大门要走窗呢?爬这么高很危险啊难道你不知道吗?大哥你也只是混口饭吃至于这么拼吗?!
裴小点内心的咆哮只化作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啊!”顺手一巴掌也拍了上去,拍完也没多看,实在也漆黑的瞧不见,转身就想往外冲了出去。
房内黑漆漆的,裴小点脚下还被绊倒了,膝盖都来不及揉揉就想爬起来就接着跑,同时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
裴小点屏气凝神,缩在阴暗的一旁不敢出声,准备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人手上好像也拿了灯台,小心翼翼地往房内走,也没注意到猫在旁边的黑暗里的裴小点。机会就在这里!擦肩而过的刹那,借着微弱的光裴小点一鼓作气地往外冲去,那人反应竟也敏捷,几乎就是在同一瞬就反手向裴小点抓来!
裴小点一个闪身晃开,夺门而逃,那人飞身一扑就将裴小点压制在身下,裴小点一声闷哼,那人手上一顿,裴小点抓住时机欲图反抗,可惜那人直接骑坐在了裴小点身上,三下五除二将手也反剪了,裴小点拼命挣扎,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曝尸荒野还是不明不白的冤死。
可惜这样的挣扎对于那人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几下就钳住了裴小点不说,还腾出了一只手去拿一旁的灯台。裴小点眼前光一亮,还以为那人想直接烧死自己,吓得失声一叫,拼尽全力一扭。
那人只是颠了一下,形势并没有改变,裴小点知道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头顶传来一声,“裴老板?”
救命稻草总是最美丽的花,此时此声此人自然也是最美丽俊秀的了。裴小点睁眼看到那人的模样的时候,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邹愈颖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身下的姑娘哭得比鬼还凄凉比狼还可怕,自己还这样压着她。
“裴老板,你这样哭别人还以为是我将你怎么了呢?”邹愈颖忙起身劝道,“快,别哭了。”
裴小点放小了声音,可眼泪却止不住,心想,自己上辈子也不知作了什么孽,这一世当个乞儿也就罢了,从小人嫌狗厌也不提了,还叫她遇上了笛渊这么个扫把星一样的人物。
邹愈颖等了一阵,问道,“你为何在这儿?”
裴小点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脑袋一转正经回道,“我出来走走。”
邹愈颖笑,也不多问起身就要走,裴小点一把抓着邹愈颖的手不放,“你要去哪里?”
“检查这黑店里可还有什么人,或者帮凶。”
裴小点一听当即道,“我也去!”
现下裴小点已经将邹愈颖当成了护身符,粘着他半步不肯走开,就连邹愈颖要回房裴小点也亦步亦趋。邹愈颖虽然无奈又好笑,却也由得裴小点坐在一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裴小点一点都想不起来。
两个人在房内干坐了几个时辰等天亮,裴小点现下回想起来才觉得尴尬,自己刚刚哭的时候肯定惨不容睹了。
裴小点没话找话,清声道,“邹大人为何在此?”
邹愈颖笑,摇头道,“陇州城里有个会吃人的知府,故而本官出来散散心。”
裴小点一怔,点头表示肯定,“大人赶到的还真及时……”
这话一出裴小点才察觉到不妥,按理来说这么晚了,邹愈颖应当宽衣入睡了才是,没道理那么及时地出现在自己房里才是。
裴小点这一想顿时汗毛倒立,邹愈颖没有注意,回道,“本官进这客馆门就察觉了这客馆古怪,故而没睡,夜里果然有人前来,我便制服了那人,又听见那尖利一声,遂过来瞧瞧。对了,那个夜入裴老板房的贼人逃走了?”
裴小点默默垂了肩膀,摇摇头。方才同邹愈颖一齐检查的时候确实瞧见了这里的“掌柜”昏迷着,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而那个“小二”被自己推下去也不知怎么样了。
邹愈颖见状没有再提此事,安慰道,“等天亮回陇州报官,这里的一切都会交给笛知府的,放心罢。”
裴小点闻言默默回头看了一眼窗外,黑洞洞的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亮起来。
(十八)
天微熹,邹愈颖拍醒了睡得满脸口水的裴小点,淡定地看着她满脸的晶莹道,“起来去看看那两个贼人,我们也该入城了。”
裴小点睡眼惺忪一脸茫然,邹愈颖暗自好笑,摇头走了出去。
昨夜某人和鬼贴符一样粘着不放,还睁着一双满是惊恐的大眼信誓旦旦道,自己绝对不会再睡,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守夜。
结果还不过一弹指的功夫就雷都劈不醒了。
裴小点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润滑”,三两步追了上去镇定回道,“昨夜做了一个好凄凉的梦,醒来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邹愈颖回笑道,“定是鸡腿叫人抢走了罢。”
裴小点愣,有些泄了气,唉,也不知为何自己总是如此糗,真是没有可回头的路了。如此想着索性豁了出去,故作惊奇道,“大人居然知道小女子喜欢吃鸡腿,真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啊。”
邹愈颖瞥了裴小点一眼,也不知其是玩笑还如何,遂没有接话,裴小点却想起了旁的事情,对着邹愈颖谄媚一笑,“大人,小女子还有事情没有办,等会儿就不随您回城了。”
邹愈颖闻言疑道,“裴老板昨夜还说自己是出来随便走走,怎么突然有事了?”
裴小点一听暗道,昨夜被那好一通吓,哪还想得了什么好借口,本姑娘胡乱诌的你也要记得这么牢吗?
“本是出来随便走走,事情不过是顺便做的嘛。”裴小点哈哈笑道。
邹愈颖听罢笑道,“既然不着急便先回城报官,了结了这个黑店,裴老板再去做自己事情也不急嘛,况且公事还是要公办的。”
看来这个邹大人也不是个还对付的主儿,裴小点暗想捏了捏拳头,不知怎么才能脱了身,面上却还是强颜欢笑道,“邹大人有理。”
说着两个人也走到了后院里,除了一个倒着的竹梯,旁的什么都没有了。
想来那贼人应该是逃走了,裴小点想,也不知该不该松口气。
“过了一夜了,没走才奇怪。”邹愈颖点头道,“不过想必也走不远,回了城,将这烂摊子交给那个无所不能的笛大人就是了。”
裴小点见邹愈颖的笑带着些些奸诈的意味,这话里明显也有话,颦眉歪头道,“笛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笛大人的为人,着实叫人难以喜欢。”邹愈颖闻言扬眉一笑,又扭头见裴小点一脸思考的模样,“裴老板可能和笛大人没打过什么交道故而不觉。”
裴小点暗自诽腹,本姑娘和他打的交道还不够多吗?他那为人本姑娘最觉得难以喜欢了好吗?!
“带上那二楼的黑掌柜,我们可以走了。”
邹愈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扭过脸去,一面说着一面准备往客馆内走去。裴小点脑里忽一闪而过,菡萏节那夜那群自称陇州王家的家仆进来搜过楼之后,第二日却说得是有人私闯监察御史邹大人的居邸。
眼下见这邹大人似乎又并不与笛渊交好……
裴小点两眼一闭心一横,左右都是条死路,干脆豁出去了!
“大人!小女子不能随你回去!”裴小点一把拉住邹愈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邹愈颖见裴小点突然如此,眉梢一扬,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但在裴小点看来却似乎并不怎么吃惊。
“裴老板何故如此,站起身说话罢。”
“大人倘若硬要带小女子回去,小女子倒宁愿死在这儿了。”裴小点说着悲上心头,两眼蓄泪长叹,“小女子自幼命苦,一路飘零,来了这陇州城也只是好容易混一口饭吃罢了,可不想也会遇上许多麻烦。欢喜楼本不是正经地方,笛大人想如何倒也如何了,可怜我一小小女子,生无安宁之日……”
邹愈颖听着蹙起眉头,“你是说……”
“大人!”裴小点忙一口凄声打断了邹愈颖,倘若真叫他说白了,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欺官之罪,“小女子这些话大人听听也就罢了,小女子只是想保住条命,旁的什么都不想要,也不愿污了笛大人名声。”
裴小点自认为并没有说假话,她本来就是一路飘零才来的陇州府,也确实只是想在这城里混一口饭吃,一切波折灾难都是在遇见笛渊之后,这些甚至叫她对天发誓她也不会有半分犹豫。可裴小点说的明白又隐晦,还搭上了欢喜楼这么个不正经的地方,反倒将正经的事情弄得有些不正经了,况且这位邹大人会怎么想,又不是她裴小点能控制到的。
邹愈颖“咝”了一声,围着跪着的裴小点打了几个圈,一面摇头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样貌平平又不知书达理,也不精通琴棋书画,不饱读诗书也不文雅知趣…笛渊也……”
虽说是喃喃自语,可两人离这么近,想不听见都很难啊?!
裴小点被邹愈颖的话噎得在心里只翻白眼,又只能装作听不见。
“那裴老板这是打算往何处去呢?”
“小小女子能有何打算,不过是继续漂泊罢了。”裴小点敛目垂泪叹道,本想扮扮可怜能叫这邹大人心软。
不料邹愈颖想了片刻,道, “本官原本想着,让裴老板作证,解决了这黑店的事情,这样也可安心去办事,不料还有这层缘故在里头。”邹愈颖点头道,“不如这样,裴老板左右没地方可去,不如先去本官府上小住两日,总好过在外头漂泊,裴老板说可是?”
裴小点差点吐血了,“小女子一介贱民,如何能去大人府上,还是不敢叨扰大人了。”
“哎,裴老板这说得是哪里话,就算是奴籍者,本官都可以请他去本官府上做工,更何况是裴老板呢,裴老板还是不要再推脱了。”
“可是……”
“难不成裴老板是觉得本官的府邸不够大,容不下一个小小女子吗?还是觉得本官会转手将你卖了?”
邹愈颖一本正经地一笑,话又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裴小点自知无法再推,只能等去了御史府再想对策。
邹愈颖见裴小点不再多言,遂扶了裴小点起来,“放心罢,本官既然留你在府上,就会护得你周全,你脸上伤还未愈,女子之身走江湖委实不安全。”
裴小点听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后,昨夜一阵乱打,纱布都掉了一半,而自己找李大夫要的那些药也在昨夜的乱打乱爬中踩得不能用了,只得将就着再贴起来。邹愈颖不说裴小点还不觉得,这一说,裴小点才觉得这伤口隐隐发胀发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且女子容貌本就是极重要的,倘若留下伤疤,只怕日后就不好看了。”
邹愈颖忽然轻声说了两句话,听得裴小点愣了一阵神,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那日重阳登高,在陇山上偶遇邹大人与王家公子一起,那时便觉得这邹大人与笛渊很不同,和善许多不说,待人也比笛渊好不知多少,如今自己落难,他竟然还愿意帮自己。
裴小点望着某人大步走在前的背影,心里默默叹道,邹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两个人和一个黑掌柜走了许久才走回了城内,裴小点累得只喘气,也不知是不是邹大人提前已经吩咐了,一进城门就有人来接。
邹愈颖和门僮打扮的低声耳语了几句,转而对差点要口吐白沫的裴小点说道,“本官带着这个贼人去官府,这门僮自会安排你住在御史府内,走这么久的路,裴老板好好歇歇罢。”
裴小点听罢直点头,老老实实地跟着那名门僮去了御史府。
许是太急着赶路的缘故,虽然已经入了秋,天也凉快了许多,一路赶回来也是吹着风的,可裴小点还是觉得热得很,还又累又饿。等在御史府房里一看见床,就更是动弹不了了,草草拿凉水擦了擦脸脖子手,倒床呼呼大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裴小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带着些西沉的意味了,一个修长挺直的人面对着裴小点而坐,两眼落在刚刚睡醒的裴小点的脸上。
裴小点眨巴眨巴眼睛,人还在那里未动,看来这不是梦境。
“醒了?”
这声音更是如一道响雷一般批在裴小点头上,吓得裴小点一个哆嗦坐起了身子,直勾勾地看着笛渊一如既往神色淡然的脸,脑袋里第一个想法却是……
邹大人真是个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