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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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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五月的骄阳渐渐热了起来。午后至傍晚的时间里很难能够找到片刻的光景是有微风轻拂着这城市的任意一个角落的,阳光显示着一种躁动的热。
但早晨却还是舒坦的。工作日的时候,花雨总会在我醒来之前已经摆好早餐,豆浆油条和不同的水果,没有了牛奶和面包。而她已经去上班了,我也会将餐桌上自己面前的食物一扫而光,留下的杯盘狼藉也会在我傍晚归来的时候消失不见,等待我的总会是她好看的笑和丰盛的晚餐。
我醒来是在八点过一刻的时间,她卧室壁上挂着一面不大的闹钟,指针在“哒哒”地绕着圈子。我看着窗口蕴着淡淡的金色的亮光,又是一个好早晨。窗帘也未拉开,怕是阳光落入屋内,会刺醒我吧。
我吃着早餐,依旧是豆浆油条,和一颗红苹果。
吃完油条喝完豆浆,换了身薄薄的夏衣,我将红苹果拿在手上,出门,一边走,一边啃食着。
早晨街上的阳光是暖的。阳光落在马路上,落在路边的杏树上,透过疏疏落落的杏叶星星点点地落在我初着夏衣的身上,我也便不觉得夏衣单薄,像是身上又披了一层薄薄的暖纱。早晨的苹果也是甜的,不知她在哪个早市买到的,这甜味也许是因为果农细心的栽培,但也许只是因为沾染了她指尖的女性香味。
我数着衣服上的阳光斑点,就想到了她说的六月结婚。
和花雨结婚应该会让我的生活很舒适吧。
也许和她结婚了。每天的早晨,我都可以吃到简单的却是她细心摆弄的早餐;我也可以任何家务都不打理,她愿意并且也可以做得很好;我还可以每天看她好看的笑容,嗅着她身上好闻的香。
但是,她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也许只是一个“我”。我不能给她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因为我没有。
但如果我有,我会愿意给吗?
我不知道。但我似乎愿意把我所拥有的所有实质性的东西都给她,如果她想要的话。
但这好像也不够,虽则我不懂爱情,但我明白她对爱情的愿望。
我觉得这对她太不公平,也太残酷。人世间太不公平、太残酷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我为什么还要添这一件?
她和我结婚,难道只是一种而立之年的勉强之举?如果是这样,那她便不是冲着那“爱情”来的,那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与她结婚。
但这样的婚姻,对于她来说,会是长久的吗?她会对着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用着后半生几十年的光景去用心地为他洗衣做饭,笑脸相迎吗?
就像这五月的阳光,早晨是暖暖的,但在午后却又燥热起来。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却传来忙音,大概是刚上班,忙着工作的事情没有闲暇。
走到公司楼前不远的地方,她发来短信。
她说在忙工作,有事晚上谈。
我上着班,依旧坐在方格子间里机械地重复工作,脑子里却一直回旋着来时路上这些想法。
中午的时候,老于也依然坐到我的饭桌边,和我抱怨着什么,我没听清,因为我还在想着花雨和我结婚的问题。
中午果然就热了起来,燥热的气浪好像从地板间窜出来的,又好像是从窗口攀上来的。吃着午饭,汗水便从额前,背上沁了出来。
老于扁了扁嘴,小声跟我抱怨:“这老板太他妈抠门,大家都喊开空调,他死活不开,能用几度电啊,你说,能用几度电!他妈的!”说完还用拿筷子的手指了指天花板上嵌着的出风口。
我没回答,因为我突然想到我儿时住在乡下的几年。
家乡的海拔有八百多米,于南方的城镇来说,算是很高的了。乡下的夏天并不很热,夜风吹在身上,甚至还能打出一个寒噤,而每年的冬天也总有几个下雪天。上了初中以后,父母在市里定了居,我便也离开了家乡,父母不常回乡,偶有回去也并不带我,所以,我便也再没吹过那凉凉的夜风,也再没见过飘雪的冬日。
我决定回一趟家乡。
下午三点的时候,我已经把一天的工作做完,我要去请一个假期。
我敲了三下老板办公室的门,没有人答,便又再敲三下,秘书开门。
我拿着写好的假条,和老板说我要请半个月的假。
老板耷拉着脸,活像一只巴哥犬。
老板说:“半个月,太长了吧,公司这么多年来也没人请过这么长的假。”
“我有事。”
“谁请假不是没事呢你说,如果只是一两天,那也好说,半个月,你还干不干了?”他带着点威胁的口气。
“哦。那我就辞职吧。”
“你这是威胁我吗?你平常工作兢兢业业我知道,你也能很好地完成工作,这都很好,但是你这样子就让我很失望了。”
“我只请半个月。”
“威力啊,你在公司的时间也不短了吧,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工作就不要了吗?……还有……”
秘书打断了他的话:“哎呀,不就半个月嘛,老板,你给他请了得了,费这么多话呢。”
老板白了我一眼,将我放在桌上的假条拿了过去,签了字。
我没说话,也不去看他们的眉来眼去。
我没等下班时间到就离开了公司。
三点半的城市空气好像带着汽车的汽油味,夹杂着飘飞的尘土,混合着燥热的阳光。
我爬上了回家的公交,虽然到家只有两站的距离,但是,公交车上是开着空调的。
我本想直接回家收拾行装,但我知道午后的三点半正是工地施工的时间,所以我多坐了一站路,在花雨家前方不远的站点。
公车的后门方一打开,热浪便涌进了充满冷气的车厢里,我一下车,车门旋即被合上,车又发动前行。我像是被放逐在热浪包围的城市之中。
那一瞬间,我想返身回到车厢之中。
但我没有去追那已经驶离站点的公交车,有些东西,后悔是来不及的。又何况这个城市的公交车也没有半点人情味,它们只在站点划定的公车停靠范围内停开车门,甫一驶离站牌旁的白色画线,即便是远远追上的焦急的乘客拼命招手,或是拍打刚刚缓慢开动的车身,它们也不会作分毫的停留。
公共汽车是没有感情的嘛。
我快步爬上了花雨公寓的楼梯,我一进屋便开启了空调。
花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半。
她进屋,看到我仰躺在沙发上,冷气弥漫了整个客厅。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脸上施着淡淡的妆容。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她疑惑地看着我,想了一会又突然说:“啊!你今天不会根本没去上班吧?你早上打电话……是因为这个?有什么很要紧的事吗?”
“不是,我今天去上班了。回来早是因为请了假,不是因为早上的电话。”
“请假?你不舒服吗?生病啦?”她还是一脸茫然。
“不是,我请了一个长假,决定回乡半个月吧。”
“回乡?你早上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啊……你怎么突然会想到回乡呀……”
“早上打电话也不是因为这个,请假回乡是我中午突然想到的。”
“那你早上打电话干嘛?我那会儿忙着呢。”
“想问你结婚的事。”我笑了笑。
“结婚?……”
冷气充斥着整间屋子,我感到有些冷了,便拿来遥控关了空调。花雨便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了窗子,一抹夕阳投进了屋子。
“是啊,你和我结婚,便也失去了你那爱情的愿望,你说过你是有爱情的愿望的,但我给不了你。我觉得这样对你有点残忍,因为结婚对我而言,结与不结,与什么样的女人结,并没有什么所谓的。”
她将上身伏在窗台上,看着远处的夕阳。
“爱情啊,当作愿望就好了……”我听到窗台上传来一声叹息。
她忽然转过头来,笑着说:“不过,你都能感到这样对我是残忍的了,我很开心啊,这说明了你至少是关心我的。”
“我只是希望你考虑好了,而不是一种勉强。”
“不勉强,决定了。你愿意,我也愿意,这样就很好。”她笑得灿烂,夕阳照在她的身后,也是灿烂的。
我不说话了,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
傍晚的风也从窗口飘了进来,这种自然的风,比冷气要温暖一些,吹在身上,感觉还带着夕阳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