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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那天晚上,我接到她的电话,她约我在她家楼下的咖啡店。
      我知道她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而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所以她打给我。
      我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就看见她了,她坐在咖啡店里临街的一个座位,临街的玻璃墙壁倒映着夜晚的车灯和人行,她侧身的模样也揉杂在这映像中。
      我在她对面坐下,要了杯咖啡,靠在柔软的座椅上。
      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面前白瓷咖啡杯子里喝了一半的咖啡,我想,她是在看自己吧。我便也不说话了,我知道今晚我只会是一个听众,我没有发言权。所以她看她的杯子,我看着她。
      她应该狠狠哭过一场了,她那红肿的双眼不需要说话;她的鼻子依然高挺,像我认识的她一样;她的睫毛很长,像婴儿的睫毛一般;她的头发一如既往地散在脑后,垂及肩膀,两边的头发被很好地别在了耳后,但我发现有几丝逃出了耳边,显得楚楚可怜。
      “今天以后,我不会再笑了。”她把视线从杯子转移到我的面上。
      我把思绪从对她的打量里抽了回来,回答了个嗯。
      服务员把咖啡轻轻端在我的面前,桌上,我拾起来小小啜了一口,果然有点烫嘴,便又放下待凉。
      “你也许觉得这是我的一时气话,但我告诉你,这不是。从今往后,我绝不再笑了,绝不。”她的语气显得坚决,说道最后几个字时,甚至有些激动了,语声也微微颤抖起来。
      我点了点头,把双手平摊在桌子上,对她说:“我相信啊。”
      她伸出双手,放在我的双手上,一手一只,这是我们互相安慰的方式。她曾经对我说过,当两个人的手心叠在一起,他们的掌纹就连接在一起了,他们的喜乐哀愁就是对方的了。她那时是用一张天真的笑脸对我说的,那是我失去双亲的时候。
      我紧了紧双手,握住了她的双手,她的掌心传来的是我来时街上夜风的温度,有点凉。
      她摇了摇头,说:“威力,我知道你是不相信的,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人可以永远不笑,因为这是很可笑的,我也曾经这么认为,但我现在已经不这样想了,这不可笑,因为我不会再笑了,真的。”
      我表示同意她的说法,虽然她好像有些语无伦次。
      她说:“你想我大概是因为失恋的缘故,但你想错了。”
      我说:“哦。那是为什么?”
      她说:“你知道,在我们很年轻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对爱情的愿望。”
      我喝了口咖啡,答道:“是,我知道你对爱情的愿望。”
      她很年轻时对爱情的愿望就像孩子对于糖果的愿望,简单到纯粹,我想,直到她这次分手之前,大概也是如此。
      “所以,我的难过并不来源于我的失恋,失去的那个人。而是,我这爱情的愿望永远地毁灭了,不再有了,也不再想拥有了。拥有就意味着失去,而这失去的痛,只消一次就够我用毕生去怀念了。”她说。
      “人可以去爱很多的人啊……”我回答。
      她打断了我的话,说道:“爱很多人吗?这样的爱,只能是在马尔克斯的笔下吧,他的故事里吧?”
      有一段时间,她一直向我推荐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那时,她还在热恋中。我想起她总跟我说笑的那句引自书中的话——“人的心房可比婊子的旅馆都多呢。”
      我未置可否,我知道她是一个生活,包括爱情都不需要别人指点的人。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想的也都比别人都多。
      “那你觉得你还会再谈恋爱吗?”我漫不经心地说。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谈恋爱,但我知道,如我所说的,我那爱情的愿望已经毁灭了,也许没有毁灭,只是被那个人带走了。我是那么地相信这样一种缘分,他带来的,我以为美好的,这样的缘分不会再有第二次,即便有,我也选择拒绝!”她言辞凿凿。
      “你是被他伤了的。”我说。
      她摇头,她的黑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抖了抖,她说:“不是他,是爱情。爱情曾经让我对生活充满了无数美丽的幻想,现在,这些东西都像一个个泡沫一样,裂得稀巴烂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所以我没有说话。
      她看了看玻璃窗外,我也去看窗外。她回过头来和我说:“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但有时又觉得你很可怜。”
      我看着窗外,车辆稀稀疏疏地穿过对面的路面,人行也渐渐少了。
      这时我听到她说我可怜,就也回过头来,问道:“我可怜吗?为什么这么说?”
      她盯着我的双眼,叹了口气,说:“你可以活得无拘无束,你把自己的内心封锁成一个世界,毫无感情,毫不动容,我很佩服;但因此你也少了很多人存活于世的乐趣,我觉得你很可怜。”
      我笑了,对她说:“所以啊,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但你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朋友呢?”
      她侧着脸把耳边落下的头发重新别到了耳后,说:“朋友嘛,和爱情一个道理,彼此互相取暖的,说得没人情味些,叫做各取所需。人心是独立在世界上的,自己怎么可能满足得了自己呢,所以需要朋友和爱人。而你,给我的友情方面的暖已经足够了,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再去多拥有几个叫朋友的东西。”
      我再次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她喝了口咖啡又补充道:“但你可能是例外,你是个怪胎,你可能不需要友情,不需要爱情,不需要亲情,不需要任何的人类的情感,你像机械,我有时也会怀疑我到底算不算你的朋友。”
      我说:“算的。”
      她把头凑了过来,表情认真地问:“真的?”
      她的头倾过来时,两鬓的乌发都垂散了下来,她发鬓的某种花香也窜进了我的鼻子里。
      我对她笑了笑,说道:“真的,我也只需要一个朋友,和你一样。”
      她“滋”的一声就笑了。
      果然,女人说话同男人一般不靠谱,这也许是人类的一个普遍现象。
      后来她就没有谈太多,我们各自喝完一杯咖啡,她就说要回去了。
      她的住所就在这咖啡店的楼上,我说我送她。
      我跟着她的步履走在这座略显破旧的楼内阶梯里,她体态轻盈,走起来路的样子也很好看,拾级而上的时候我就不时抬头看看她的背影和她的脚步。
      五楼,爬起来并不费劲。在她的公寓门口我说我要回去了。
      她掏出钥匙拧开门锁,却没进去,转身和我说:“你别回去了,晚上陪我。”
      我说好,因为第二天是周末,我不用上班。
      她引我进门,她的公寓我常来,很简单的房间布局,一卧一厅一厨房,我轻车熟路进到客厅里打开了电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没招呼我,她大抵知道我是不需要招呼的。径直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就坐到客厅一角放电脑的地方,开了电脑,敲着键盘。
      电视上播着无聊节目,我按着遥控上的节目选择上下键,按了一圈,选了个购物台。
      我也不知道我看了多久的电视购物节目,或许我根本没看,因为我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我大概知道的是,节目里一男一女在大呼大叫。直到她喊我。
      “你若是看电视感觉无聊,就来看我打游戏吧。”她在旋转式电脑座椅上转过身来对我说。
      我说好,就搬了一条圆凳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玩电脑游戏,所以我并看不懂她在玩什么,我所知道的只是电脑画面里的颜色跳动。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消磨时间嘛,人的一辈子总是在做这样一种事情。
      她经常玩一会儿就瞧我一眼,然后笑笑,又继续玩她的游戏。
      我有时也收回眼光,让目光恣意流淌,放电脑的桌子后是两扇老窗户,窗棱上的绿漆有些剥落,窗帘被拉在一边,皱合在一起。窗帘上印着白紫色的花,我想,可能是石竹花。
      今晚,竟然也没有月亮啊,远天是一片暗沉沉的,只有一些人类的光亮逃进窗子里,溜进房间内,却又不见了,房间里的光毕竟要更亮些,也就侵蚀了这逃进来的微光。
      她突然又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便也看着她。
      她的椅子比我的圆凳要高出些,所以她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她的白皙的脸颊在显示器的光亮下变得像剔透的水晶,仿佛光亮也散进了她的脸颊里,我好像看到了里面那细细的血管。
      她一把捧起我的双颊,把脸凑了下来。
      我便把脸迎了上去,她的唇有些冰凉,许是夜风从面前不断拂来的缘故。
      我们互相咬着对方的唇,这感觉很好。
      她的发不时落在我的面上,摩挲着我的脸,那不知是什么的花香味便又再次钻进了我的鼻子里,我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她的唇渐渐火热,直至滚烫。
      我抱起她,她很轻,也很柔软,我们的唇紧紧贴着,直到我把她抱到她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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