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女游戏》易桐水

11、第九章 男女比例不均的除了IT公司还有恐怖组织（上）

　　东方渐明。海天相接处慢慢染上绯色。
　　斗室之内，门窗紧闭，帘幕低垂，伸手不见五指。
　　将左手揣在松垮的浴衣领口，男子仰头饮尽凉透的茶水。
　　放下杯子，口中的苦涩慢慢蔓延开来。
　　随手拉开抽屉，想要摸出烟草，手却拂过了那卷黑发。一瞬间仿佛带起了上面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
　　指尖微微僵硬。然后很自然地抬手关上抽屉。
　　逝者如斯，永不得往。
　　比起这，眼下最要紧的，应该是两个组织的残余势力。
　　文这边，他并不担心。本来就下了功夫，现在天网组应该正因为吉田文等人的失踪焦头烂额吧。想来头领失踪，生死不明，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如此，为了谨慎起见他已经把稳住天网组剩余势力的任务交给了武市。据说完成得还算圆满，武市甚至利用自己变声的特长，用文的手机给身在吉原的山县无朋打了个电话。只是不知为何，回报此事的时候，他总觉得武市的眼神闪烁得分外奇怪。
　　现下，一直如鲠在喉的，其实是另外一边。
　　吉田文被设计，是他自己一手策划。而桂被牵扯进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不知那个理想主义白痴的部下，会作何反应呢。
　　“高杉大人。”
　　门外传来人声。知道他不愿被打搅，没有贸然敲门，平板中带着点恭谨味道的声线，武市的风格。
　　将茶具推向桌角阴暗处，他回身正对门口。
　　“进来吧。”
　　纸门被缓缓拉开，门后布帘被推开的时刻射入的阳光明亮得几近刺眼。背对那光芒，灰衣的谋略家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头行礼。
　　“河上刚才发来讯息，一切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对方即可抵达江户。”
　　有兴奋感涌上，只是没有预想的那般强烈。大约是事情按照预期发展得太过顺利，反而无趣吧。
　　“天网组这边基本尘埃落定。目前没有发现动静。桐野目前还在扣押中，因为非法持枪面临拘留。而天网组目前似乎并不知情。”
　　如此，在与那边会面之前，天网组应该无法从中作梗了。
　　“关于此事，还是需要向高杉大人请示一事。对天网组……”停顿片刻，武市接着说下去，“是否还有必要——”
　　“不必了。”
　　也用不上了。这张铺天盖地，却略显脆弱的巨网。不是很多年前就告诫过某人么，为了保密需要大量采取单线联系的手段，很可能在关键时刻作茧自缚。
　　“明白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
　　“桂小太郎的组织并无异动。可能是头领失踪太过频繁，以致根本无法提起警惕。据说只有桂具有高级智能的外星宠物在积极寻找，但是没有在组织内引起很大的反响。”
　　“……”
　　外星宠物吗。不知外形如何。以假发的保守程度而言，他对奇怪生物不分种族场合立场的热爱还真是结出了了不起的果实啊。
　　有一瞬间他觉得指尖被什么柔软的细丝缠住。无意识张开五指想要扯断，却发现空无一物。
　　……虚妄的幻觉么。
　　“另外，村田铁矢已经到了。”
　　指尖的不协调感瞬间退散。
　　“我知道了。”
　　起身之际血流一时不畅眼前发黑，带起头部神经隐约的痛觉。那感觉并不强烈，只是牵牵扯扯，影影绰绰连着绷带后永远埋藏在黑暗中的左眼也暗暗作痛。然后被他自己抬头甩去。
　　……哈。真是。已经失去那么久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会因此产生触动。
　　他推开纸门，迎向外面的万丈霞光。

　　一个时辰之前。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山县正在吉原某个昏暗的包间内左拥右抱软语温存。看了一眼号码，他扫兴地叹了口气。
　　“啊啊，家里这个还真是麻烦呐……”
　　起身时稍微安抚了一下身边拥簇的蜂蝶，山县推开包厢门踏入走廊。一路留意身边的动静，直到确定身边无人才接起电话。
　　“啊呀，这才多久没见就想我了啊，老婆大人？”
　　有一刻那边的人明显石化而陷入沉默，然后熟悉的声音阴森森地响起：“谁是你老婆大人啊。”
　　“是是，这样我还怎么跟小晋助相亲相爱相爱相杀嘛~”
　　“……你确定后面两个词是一个意思？”
　　眉毛一扬，山县勾起嘴角。“管他呢……倒是吉田你，昨天晚上还顺利么？”
　　“不太好。不过总算有点收获。具体情况现在不便多说，之后会再和你联系。”
　　“那就好~”
　　挂上电话，山县指尖拂过手机后盖，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然后，他点开通讯录，拨出了一个号码。
　　“你好。请问宫部先生在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高大建筑物遮挡了阳光，江户城内的早晨，感觉总是来得比郊外迟。
　　听到敲门声，银发男人也只是翻了个身，等着新八“早上好”的声音照例响起。
　　但是没有。只是敲门声，持续不断。
　　“啊啊，烦死了。喂，外面壁柜里装睡的那位，我知道你醒了，给我起来去开下门啊魂淡。”
　　“才不要阿鲁。我还要在梦里和醋昆布之神相亲相爱，破坏少女的梦想可是非常罪恶的阿鲁。”
　　“哪个少女会有和醋昆布相关的梦想啊，那是怎样辛酸的梦想啊混蛋！”
　　“而且里面那个睡在充满大叔气息的被窝里的大叔才应该起来开门，锻炼一下身体说不定可以晚一点迈进大叔的队伍阿鲁。”
　　“什么是充满大叔气息的被窝啊！就算有大叔的味道也是阿银珍贵的被子啊！……行行好啊小神乐，爸爸为了养家可是非常辛苦的哦，昨天晚上可是在你睡着之后才回来的哦。所以说为了让老爸多睡一会体贴的小神乐不准备稍微起来去回应一下一大早就来打扰他人睡眠的家伙吗？”
　　“才不会阿鲁。”虽然没有看见，里屋被窝里的某人已经可以脑补出外屋壁橱里头发乱糟糟的女孩子翻着白眼的没干劲表情。“明明回来得晚是因为阿银自己喝酒喝多了阿鲁。所以说废柴大叔就是很容易把自己弄得非常凄惨，说什么自己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啊什么的，这样就可以欺骗别人‘有好好努力过’了阿鲁。”
　　“那你也不要说出来啊！这种悲惨的事实说出来只会让人更加伤心啊！”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纸门被用力甩开的声音。
　　“你们两个也适可而止啊！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是周末早上一定要赖床的中学生吗！！还有你们到底要让客人等多久？！”
　　在咆哮的新八背后，伊丽莎白再次低头确认了名片上的地址，然后抬头看了看屋内。然后视线对上了趴在理论上是办公桌的桌子上似曾相识的白色大狗，后者懒洋洋抬起眼皮，和伊丽莎白对上视线，然后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
　　……啊。吉田文推荐的人，原来也会有如此不靠谱的存在啊。

　　离开了高杉的房间，武市变平太独自走在甲板上。海面上晴空万里。金色的阳光异常耀眼，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穿透。
　　那位大人并未交代下一步的工作，但是他们彼此都明白该做什么。攘外既成，下一步，就是安内。
　　微妙地改变了行动的轨道，他向着某个地方走去。
　　到了门口却先听见了里面透着淡淡不爽的女声：“我说似藏，你也稍微要懂得点收敛吧。”
　　停住了脚步，他静静伫立门前。
　　“试刀杀人这样的事情我也就不想说你什么了。虽然是上面的命令，不过惹出的多余祸事你自己明白。你下手也稍微挑挑对象不行么？”
　　“挑对象？……呵。我可没有考虑那么周到。只不过看着谁比较适合做这红樱的对手，就正好杀掉罢了。”
　　“不是这种问题吧。”另一个人发出有点焦躁的叹息。“你也太喜欢惹祸了吧？像吉田的手下那回，根本没有灭口的必要吧？还有那个‘狂乱的贵公子’，你以为惹上他就是一个人的事吗？据说真选组也在追查你。在这种节骨眼上，怎么净惹些麻烦的家伙上门……”
　　“麻烦？呵呵，那种人不算麻烦吧。”
　　仿佛要结束争论，男人高声冷笑起来。
　　“就算有多么大的名头，不还是一个个败在这红樱之下。你们明明知道这红樱是为什么而生，寄托了什么愿心。”
　　“唰“的一声，纸门被拉开，里面的人险些和武市撞个满怀。
　　“就算惹上再多的人又如何？——让他们来就是。就让我，用这红樱将他们全部斩断。”

　　高杉看着那个男人埋头于淡薄的红光中许久，然后抬起头来。声音因为异常高亢显得古怪。
　　“很好，非常好。这么短的时间，能够积累起这么多堪称精品的的战斗数据，你们真是了不起啊。”
　　“……呵。些微小事，不算太困难。”
　　“也是。”刀匠的目光落在刀上，细细审视着每一寸反光，灵巧的手指缓缓滑过刀锋，像是抚摸着恋人的肌肤。
　　所谓匠人匠心，大约正是这般。
　　“啊，在‘武士’这样的词被忘却的时代里，居然想要制造这样的一把刀，还真是疯狂的宣言啊。”
　　闻言，男人轻笑。
　　“是么？呵，我可从来不说做不出的大话。”
　　记得以前有个人给他的评价是“没穿鼻环的疯牛”来着。
　　然后那个人被另外一个人翻着白眼拍肩膀：“不不假发你想多了。那家伙才不是那么和平的存在，明明是蜘蛛啊蜘蛛。那种会织好一张特别大的网然后等着你撞网上把你吃干抹净的生物。不怕疯牛，就怕疯牛有智商啊。”
　　……当然，当时他丢下一袋子养乐多，抽出刀用刀柄对着两个人的后颈用力磕下去以后，他们就没敢再讨论过类似话题。
　　“说起来，能够实现这样的大话的人，不是更加了不起吗。……真不愧是村田仁铁的独子，托了你的福，真是让我看到了了不起的东西的重生呢。想不到这样的时代里，武士和刀还没有没落干净啊。”
　　刀匠摆摆手表示不感兴趣。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
　　他挺起胸膛，望着玻璃罐子里的红樱，神情无比骄傲。
　　“我只是锻刀。其他的事情，你们的目的，我完全不在乎。我只要我的刀能够漂亮地切断。”
　　“哈。口气也不小啊。”
　　刀匠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目不转睛盯着手上的利刃。良久，他用古怪高亢的，类似傩戏迎神的腔调，严肃地开口宣布。
　　“我敢说，这江户城里，没有这红樱斩不断的东西。”
　　即将转身的时候有人穿过身后的门走到自己身边，然后低声报告：“大人。那位……已经安顿妥当了。”
　　“是谁？”看着高杉脸色的变化，心里偶然浮现出某个朝夕相处之人的面影，村田铁矢随口发问。
　　有一瞬间他觉得看到那个人面部微微僵硬。然后开口，语气淡定如常。
　　“没什么。是引荐了你的人罢了。”

　　铁门轧轧移动，光线消失在门外。仓库里只余淡淡红色光华。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沉默地注视。甚至未曾眨眼。
　　良久，屋梁上传来低低叹息。黑影消失无踪。
　　在黑影留驻之处，小型电子计时器闪烁着倒计时，像是血红的眼睛。

　　日落时分，高杉独自踏上甲板。
　　一切就绪。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法。剩下的，只有等待。
　　目光百无聊赖投向天际。直至夕景渐尽，月华初显，他却是陷身无名思绪，浑然不觉。
　　直到……
　　“喂，你是这艘船的船员么。”
　　十三四岁少女特有的清脆语音穿过空气。后脑感到了枪口的冰冷质感。从朝向来看，对方身形应该相当娇小。
　　“不想脑袋爆掉的话，就带着我到船上转转如何。”
　　稍微带着紧张，竭力装出凶恶感的语气。
　　……呵。什么时候鬼兵队的船成了小鬼也能跑上来的游乐场了。
　　感受到枪口的微妙颤抖，高杉不由失笑。以性命相胁，却没有取人性命的觉悟，实在教人哭笑不得。
　　转过身，他打量着这个入侵者。
　　一如所料的娇小。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湛蓝的大眼睛在对视的一瞬微微愣怔。一身半旧红旗袍，手上一柄相较本人相当沉重的紫伞直指自己鼻尖。从伞尖枪口看，这应该是改造过的火器。
　　……似乎有点眼熟。无论是武器，还是少女本身。
　　眼见威胁无效，少女有些不知所措。枪口失衡地摇摆，似乎在犹豫是否继续出言威胁。
　　眼前的形象和记忆中某张面影重合，高杉的笑容骤然狰狞。
　　“哈。今夜月光如此明亮，还以为是辉夜姬降临，结果却是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丫头嘛。”
　　少女的慌乱没有逃过他的视线。高杉暗自摇头。
　　不可能。那个人才不会如此，只会冷静地权衡，寻找空隙，一击致命。
　　连初次杀人都是。由于特殊原因，现场相当惨烈，可那家伙眉毛也没有动一下。虽然事后有三天不太能直视生肉就是。
　　少女看着他正待发言，却忽然瞳孔一缩向后一跃，堪堪避开一连串子弹。
　　“晋助大人小心！！你是什么人，居然敢于攻击晋助大人！”
　　三个回合胜负已分。来岛又子手举双枪怒视倒地的少女。
　　“放下枪。你以为你能胜过我来岛又子的快枪吗？”
　　帅气的姿势。霸气的台词。可惜世上有一种属性，叫帅不过三秒。
　　地上女孩子抬头望望又子裙底，然后露出恶劣的笑容。
　　“好脏啊，你的内裤。上面的脏东西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哟。好羞耻阿鲁。”
　　“呵，想分散我的注意力真是天真……晋助大人不是这样我有好好换您可以亲自确认——啊！！！”
　　冷不防出脚踹飞又子，少女一跃而起向黑暗处奔去。随即一道强光亮起。
　　“大家注意，请务必活捉。随意伤害妇孺可不是武士的行为。”
　　而又子沧桑地迎风长叹。
　　“……萝莉控也要有个限度啦，前辈。”
　　聚光灯笼罩着少女，一身红衫像极了舞台中心的女主角。随即，黑衣配角们纷纷上场。
　　结局已经很明显。高杉略感无趣，正待离开，却撞上了人。
　　“抱歉……啊，晋助大人！”
　　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辨认出来岛又子脸上的红晕。然后她闭上眼猛甩几下头发，转身想要重回战团。
　　“等等。”
　　虽然是战场，看见面前拦着自己的手臂，又子觉得，自己在某变态前辈的熏（tu）陶（du）下早就碎成渣的少女心已经原地重生。
　　“……嗯、是！”
　　无视又子的谜之紧张，高杉冷眼旁观着人群中的少女。
　　相当出众。身处枪林弹雨却能及时闪避，同时灵活运用头、膝、肘等各部位，一一击退敌人。力量速度与意志兼具，算是相当难缠的斗士。
　　可惜，武夫和高手的差别，就在于……后者不止于使用蛮力。
　　手臂收回。又子还有些恍惚，直到有只手拍在肩上。
　　“去吧。”
　　又子点头，向一边移动数步，直到少女进入射击半径。然后，她缓缓抬起手臂。

　　顺着地面的血迹，又子向船舱深处行进。
　　会在哪里呢……那只困兽。
　　真了不起。她从未见过谁重伤如此，还能打倒十余对手，踉跄着消失在船舱入口。
　　然后，她看见了。
　　以打了一面墙的月光为背景，女孩扶着虚掩的仓库门喘息。双目圆睁，仿佛透过门缝窥见了魑魅魍魉。
　　她缓缓靠近，像胸有成竹的猎手。
　　“既然被看见了……就不能放你回去了呢。”
　　然后，枪托砸落。
　　“哎呀。还以为你一定会直接灭口，真是白白担心了啊。”
　　“就算是我也知道这种来路不明的要审啦，前辈。”又子翻个白眼，“是吧，晋助大人？”
　　墙边的阴影中，高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的确可疑。
　　且不说天网组的知情者非死即伤……以吉田文的风格，他不觉得天网组会派来个侦查方面的三脚猫。
　　而桂……刚才他确实听到了少女喊出“假发你在哪里”。唤桂“假发”的人，怎么看也不会是桂的下级。
　　也就是说……有另外一方势力出现了。
　　当然，眼前的两个人，还是会把桂的组织作为主使者第一选择吧。他没有提过桂的外号，也没打算提。
　　“没错。”武市眼中精光一闪。“另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再过两年才到最耀眼的时刻……”
　　“所以说到底你只是单纯的萝莉控啊！！！”
　　还没等武市喊出“不是萝莉控是女权主义者”，有人匆匆跑入，面如土色，伏在武市耳边说了几句。
　　饶是武市顶着张不动声色的面具脸，还是能看出他眼中厉芒陡现。听完全部，他抬头开口，还是一样的恭谨声线。
　　“高杉大人。冈田和白夜叉交过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