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爱恋》魏朵朵

3、往事并不如烟

　　ｚ城一中是百年的老校了，在ｚ城，几无其他高中可与之比肩。而ｚ城的高中里，不同学校的学生，有不同的功能，比如３６中，就是小情侣的天下，２８中，则是小混子的天堂。那么一中呢，一中的学生只有学习，传说一只脚跨进一中，就等于两条腿都蹦跶进了大学。在这样的省重点、教学资源优质的学校里，当然就滚雪球一样能聚集到全市的精英。

　　而ｚ市的初中却呈百花齐放之姿，几个学校你争我抢互相较量，尖子生于是如同来势汹汹的细流，最终在神人辈出的一中爆发成滔滔江水，欢聚一堂。

　　纵使强手如林，第一天上学，小白孟语嫣依旧按着拖拖拉拉无所谓的性子，去到了班级。已经稍微迟到，她走到教室门口，只听室内鸦雀无声，讲台上就坐着班主任，是个斯文的男老师。就在这时，孟语嫣一眼瞥见了第一排女生旁的两个空位子，而后面乌压压坐满了人。她便蹑手蹑脚请这女生让一让，坐了进去。接着班主任在门口转了几圈，而后指了指她旁边的位子请她坐那里。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姑娘，在讲台上看了什么东西，才坐在了自己身旁。这最后一个进班的姑娘她认识，一个初中，魏子灵。没想到竟能当起同桌。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孟语嫣在没看座位表的时候就顺利坐上了自己的位子。

　　紧接着，老师就发言了，自我介绍姓李名宏，三十来岁，教数学，语言说得谨慎简短，毫无一丝废话。当然了，带重点班的老师，肯定要有敏锐的观察力、理解力、迅速的执行力和极大的说服力。带着这种种如云似幻的能力，同学们在班主任不多的话语后主动鼓掌欢呼，对这个衣着简单、语言干练的青年老师抱有无限好感。

　　接着就是大家的自我介绍了。这一回，是按照座位的最后一排开始的。应该有一些人给了她很深的印象。比如第一名蔡扬，个子很高，长相黝黑，表达热情奔放，喜欢手舞足蹈。比如一个女生白嫩细高，声音软而甜地像康河里摇曳的水草，名叫周诗意，是名单上美丽的第二名。再比如就是她自己的同桌了，一个清秀且美的女孩儿，叫做文心；另一个则是早已知晓的魏子灵。当然还少不了清俊的罗逸温。当罗逸温上台后，她瞥见他脸上害羞的红云，他微抿的唇。那种唇红齿白的干净啊，让她的心瞬间薄如蝉翼，忽闪在罗逸温轻柔的风里。之后又开始了自习，然后是课间。

　　课间的时候，大家大部分是小声说话，只见蔡扬和三两好友勾肩搭背大肆喧闹，甚是嚣张。孟语嫣向来讨厌爱出风头引人注目者，尤其是蔡扬这种极端的搏出位方法，反而没太得到她的好感。孟语嫣小心地回头寻找罗逸温的身影，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发现罗逸温身前是那个声音甜美的周诗意。她心头抑制不住地烦闷了。他会怎样注视这个远比她孟语嫣漂亮又优雅的女生的后背呢？孟语嫣想起当初第一次和罗逸温搭讪，那时，他坐的与自己甚至更近。

　　初三下学期，学校里对年级的前五十名，开始数学特训。老师就是初三的数学尖子老师，专门集训起学生，在周五周六别人放学以后，到实验室，讲一些难度偏高的题目。

　　你知道，孟语嫣虽然紧赶慢赶赶到了五十名的末尾，可是学习于她而言，并没有如罗逸温能带给她更多热烈的兴奋。不同于雷厉风行喜爱数学的林雯，孟语嫣常常慢吞吞收拾书包去最后一排听讲。这样，她就可以整堂课痴痴懒懒地盯着罗逸温挺拔的肩、修长的脖颈呆看，因为距离老师太远，而罗逸温就在老师近前，所以这点技俩从没被人发现。甚至当她假装有问题不会，前去老师面前提问时，老师也会高兴地夸她在后面也听讲认真。她就会在心里生出一点惭愧来。

　　其实，题目即使真的不会，老师讲了，她也会假装听懂了点点头。她哪是去学习，简直一整颗心都吊在埋头做题认真思考的前排优等生——罗逸温身上。每当她轻快地走过他低垂的脑袋，每当她从老师那里转过身，假装漫不经心地瞟一眼在沉思中、盯着笔杆的罗逸温，她都要小心翼翼又刺激地快乐得很。这种快乐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罗逸温真的迟到了。

　　因为各班的情况不同，也因为集训并不是一种强迫的课程，常常有学生偷懒不去。于是，这个突如其来的雨天，林雯这样大胆且成绩优异的孩子都冒着细雨回家了，乖些的孩子却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陆续上课去。孟语嫣带着忐忑和犹疑，来到了实验室。稀稀拉拉的人里，她没有望见罗逸温。于是，没和雯雯一起回家的孟语嫣简直要垂头丧气地后悔死。

　　罗逸温本来应是准时早到的尖子生，或许也因为下雨，迟疑着拖延了点时间，没过多久，竟然坐在了孟语嫣身旁。当孟语嫣耸拉的眼皮儿从余光中感受到了后门口那双娴静修长的双腿时，如同电流穿心，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近了，更近了，她喜欢的罗逸温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她身旁。像是一株植物，带给了她清新的氧气和温柔的绿光。她这株在秋日寒风中已凋谢地没剩几瓣的小花，如同回光返照，奋力而奇迹般地恢复了盈盈的生机。那节课，她第一次动作极多，一会儿抬头假装极专注地望着老师，一会儿又低头看着白纸上的题，拼了小命去用余光撇身旁的男生，却其实只有ｘ，ｙ才反复跳跃在脑海里。这个过程中，罗逸温则如往常一样，先是全神贯注地认真听讲，而后极其专注地攻解难题。这回，孟语嫣却大气不敢出，一动不动也没屁颠屁颠地去前面讲台上找老师问问题。

　　时间慢慢地流逝在坐如针毡和小鹿乱撞的不安里，孟语嫣盯着卷子上的第一题发呆，连笔也不敢转了。直到罗逸温把笔帅气地一放，扭头问她：“孟语嫣，你今天有点奇怪啊，怎么没去问问题？”孟语嫣虎躯一震，心想哇塞，他竟然知道我名字，而且口气这么熟稔，而且对我有印象！太多思绪在脑子里万马齐喑，但是孟语嫣一向是悠游惯了，老朋友一样答道：“唉，听着外面雨势越来越大，我真担心怎么回家，就没仔细听。现在卷子上的数学题就是一道都写不出来，不好意思去问老师呢。”

　　“那要不，我教教你吧。反正我写完的早，没什么事。”

　　罗逸温可不知道招惹的是什么人，虽然孟语嫣是个还算有些能力的学生，但是她太容易跑神儿了。因为爱跑神儿出了名，找同学讲题，大家都敬而远之。她也曾找雯雯讲过，雯雯是最不厌其烦的灵巧女孩儿了，可也会无可奈何地说：“哎呀，孟语嫣，你这个小傻瓜。我不教了我不教了，你自己琢磨吧。”孟语嫣喜欢发呆，她喜欢读诗读小说，她能与小说里的人物共担现实中整整一天的甘苦，却因为难写的数学题会风中凌乱久久呆立。

　　老师说，孟语嫣需要打开思路，主动一点去解题。可是当她无可奈何地走到讲台上问问题时，老师也还会和蔼可亲地拆解着告诉她。没办法，语文和英语单科位列年级前十的苗子，因为数学还有一系列的理科大冤家被拉到了四五十名的位置。她也因此小有些好笑的名气。而跑到老师面前去问数学题，也是逼迫自己面对数学时，集中精力的一种最有效的方法而已。

　　现在，她喜欢了近半年的男孩子主动要求给自己讲题，孟语嫣既希望，又害怕。希望是从此能与罗逸温有更多接触，害怕的却是怕自己的愚笨让这男孩子知晓，从此对她生出厌烦。

　　罗逸温好像看出了她为何犹豫，主动地说：“我知道你数学不好，很多人都不能给你讲懂。我先试试，如果不行，我们就停止，怎样？”

　　孟语嫣回想起那个阴雨的秋日都会抑制不住地甜蜜。现在，她突然起身，想去和罗逸温打个招呼。却在转头的瞬间，瞧见周诗意纤细的脖子与浓密的海藻一样的秀发——她扭头在和罗逸温说着什么，罗逸温也根本没去注意孟语嫣。

　　她又猛地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魏子灵看她唐突的举动，这样问她。

　　“没，没什么。”

　　——她从未见过他那般吵闹地欢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