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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萧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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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瑄殿内,李灏眉飞色舞地跨入长孙雨时的寝殿,还未站定坐稳便道“长孙雨时,我们将婚事感觉操办了你觉着下月十一日可好?”
长孙雨时手里的玉钗乓啷叮铛一声落地,雨时不满道“哥哥平日都不许我戴玉饰,说我毛躁惯了戴不长久,非得叫我带些俗气金银的,我道他是不舍得那几块玉的托辞,还果真如此。这几日都叫我打了四五个……”说着一脸惋惜地转头朝向李灏道“你方才说什么?”
李灏本是一惊,又浮上一脸笑意“我方才说,我们赶在三哥走前将婚事操办了,也多份见证。”
雨时看似诧异“为何这样急,皇后娘娘才去,此时操办喜事恐是不大合适些。”
“我与父皇提了,他说宫里这些年都清淡了,母后才去,借我们喜事冲冲喜也是好的。且念儿那小蹄子,若是等三哥去了郾城,还不晓得萎靡成哪付模样,哪里有心思给我送贺礼。”说着一把将雨时抱过膝上目色轻挑道“雨时你可愿意随我。”
长孙雨时怔了怔,随即笑道“好。”
念儿今日从承乾宫回了芙玉殿时,程仕在殿内候了多时。前几日李睿天天叫人来芙玉殿传念儿去永昌宫,念及身份尴尬几次都是找了借口推辞,今日竟是程仕亲自前来。
念儿止步不前,停在殿外绞尽脑汁该寻个什么藉辞。遇上璟瑄殿的婢子说是九皇子妃有请。
两人都不大想见,确实可以相互做做推辞,念及方才的奏章,斟酌一番还是去了永昌宫。
李睿显然没有预见念儿会来,见到她时无可避免地怔了怔,片刻后回过神浅浅道“念儿,过来。”
念儿从善如流地坐下,还未开口李睿换了本奏折又低下头去“下次莫再为了他事而来。”
念儿瞪圆了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咬唇道“非要璇姐姐不可吗?”
见李睿不接话显然忘记了如今眼前之人已经与往日不同,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思。一时未察稍显失控又是高声问道“北朝上下女子这样多,论姿色论贤德在璇姐姐之上的比比皆是……”
“并不是非她不可,不过是青寻不可要她。”李睿打断她,手里扔拿着奏折在批,连头也未抬“如你所言,北朝上下诸多女子,唯有叶璇,青寻不得娶。”
“他们相互定情已久,你娶了璇姐姐又如何,她的心思并不会在你身上,倘使你真心喜欢璇姐姐就该……”
李宸笔下不停慢悠悠道“她的心思在哪,我并不介意。”
“你担心叶氏与我父亲勾结?叶氏已倒,父亲一生忠心为国,你又有什么好忌惮?”念儿带着一丝希望还欲勉力一试,她的睿哥哥虽不近人情却也不是无情无义之徒。
“诏书已下,此事你不用多言。”
念儿哑然无言,还未出口的劝辞尽数吞回腹中,道“念儿明白了,念儿告退。”
李睿终于放下奏折,抬眼定定瞧着她道“既然来了不下一局么?你上次长进不少。”
“可念儿上次还是输了,比之前几次更惨。”因为上次听了睿哥哥的话么,一招一式都是睿哥哥指点,却满盘皆输。
李睿又低下头去,漫不经心道“程仕,送郡主回府。”
“不必了,不敢劳烦程大人。”念儿躬身退下。
殿门吱呀呀地关上,殿内洒下的大片光亮一点点被挤压地细长,成一道细线,嘭的一声,一室昏暗再无光影。李睿只是定定看着手中的奏折,看似走心却许久也未曾翻过一本。
此后半月内皇宫内两场大婚,连同排在婚宴后的登基大典,李灏的大婚原本定在李宸走的前一日也被一同改到了月初给一同办了。热闹非凡举国欢庆。念儿却全数称病未曾参加。
大婚当夜,念儿正睡得香甜芙玉殿内一派静谧只唧唧的几声虫鸣。
忽而殿门砰砰砰地砸响,是阿生跑到府里。
画眉被唤起来,掌灯到了念儿寝殿里。还未等念儿反应过来,阿生跪地急道“少爷昨夜在醉千年大醉一场就不见了。”
念儿搓了搓眼睛,朦胧地眨了眨又眨了眨,忽的跳起来道“这是我闺房!!!画眉你带男人进来做什么!!”
阿生道“是老爷叫我来芙玉殿求一求郡主。”前几日皇上清醒时刚给他封了个校尉,官职仅次于其父吕擎,算得上位高权重。明日登基大典接受百官朝拜,不可不去。
念儿抱着枕头欲哭无泪地问了什么,阿生答了些什么,念儿又抱怨了些什么阿生又劝慰了几句。最后念儿说了些什么哀嚎一声直直躺下。
直到次日五更,念儿便被画眉和阿生拖起来,抱着一堆朝服纱冠闭着眼睛任由他们一顿折腾。
画眉极爱凑热闹,皇宫里死气沉沉,大都顽固呆板,难得热闹喜庆一次却遇上念儿装病,本就怨愤前几日还恨恨道“为何不去,我瞧着你分明舒爽的很,我确是想去看看九殿下穿喜服的模样的。”此番虽见不着九殿下成婚,去瞧瞧登基大典也是好的。念儿却拦住她“青寻上朝,要你去做什么?”画眉咬唇一个跺脚便跑了。
登基大典在祭坛,百官站在祭坛下一派肃穆,均是低着头俯身站在,唯有念儿时不时往上瞄几眼。李睿着龙袍远远地看起来便是个小黄点儿,念儿叹了口气,想起昨日他与叶璇的大婚,又替自己被人横刀夺爱的哥哥摸了几把伤心泪,不禁感慨或许睿哥哥实则一向是这样狠心之人么,她原以为睿哥哥看似冷情些实则待人敏感又小心,很渴求情义。
李灏与李宸就站在她几丈外,念儿恐多生事端,稍稍往左后处挪了挪。四下均是一动不动,李睿一身龙袍加身,将玉玺高举头顶接受四方朝拜,一扫便瞧见底下一个小点儿不动声色的移动几寸,又挪了几寸。一下撞到左后处的张大人,歪歪斜斜地正了正身子又小心翼翼地往右挪了几寸,右侧吕擎忍无可忍偏过头好似训斥了几句便一动不动了。
大典结束,念儿腰肢都硬了,一动便是咯嘣一声脆响。念儿艰难地叫它咯嘣咯嘣响了数声后,拖着酸胀颤抖的身子跟着吕擎身后本是回吕府呆一呆,未走几步听得李宸唤道“青寻。”说罢过来想与念儿说些什么,念儿下意识便缩到吕擎身后要躲一躲,退了几步被一个小公公拦下道“皇上吩咐,传召吕大人入宫。”念儿一个傻眼,李灏即刻围过来搂着念儿肩头道“青寻,本王与你一道。”
吕擎神色复杂地使了个眼色,又笑着朝李灏道“代犬子谢过九殿下,老夫先行告退了。”李宸也是笑了笑抬脚走了。
李灏四下看了看,见人散的远了才面色凝重地与念儿咬耳朵道“昨日本王大婚,察觉男女之事也不过如此,女人如衣服,表姐之事青寻切莫放在心上。”
念儿晓得李灏与哥哥交情甚笃,硬着头皮抚上李灏手掌深情道“愚弟心里晓得轻重缓急,还劳烦九殿下挂念。”李灏不比李宸,封王已久,幼时太上皇不愿他特立独行,如今却习惯了换他一声殿下。李灏深深拧起眉头,双手一把搭在念儿肩头往面前一搂道,“你果是情伤的深了,竟唤我唤得这样生分。”念儿双手抵在李灏胸口挣了挣未挣开,又羞又恼如同一尾一个不小心蹿上岸的鱼在扭动了几下。
李睿在几步远,眼睛似有意似无意扫过李灏搭在念儿肩上的手清清冷冷道“青寻!过来。”
念儿一惑,方才她明明瞧见睿哥哥在祭坛那处,且登基大典后续事项诸多,如何到了此处。李灏放开念儿,收了玩闹之色沉声道“皇兄。”李睿点了点头,转向念儿“你随我一同进宫。”
李灏心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也不晓得两人有些什么明枪暗箭要过过招的,拦住念儿道“皇兄,青寻初为人臣没规没距的坐这龙辇怕是不妥,也是于礼不合。他与臣弟一坐入宫即可,不敢劳皇兄尊驾。”一番话绵里带针,对着李睿尽数尊称,字里话间却仿佛护犊一般袒护念儿。无端听着有些逆耳又不耐,不愿与李灏多言。将声音又低了几分,对着念儿道“还不过来。”语气不疾不徐,不带一分怒意,却叫两人后颈均是一凉。念儿拨开李灏就屁颠颠跑过去应了一声道“是!”
李灏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而且,神色复杂。
李睿一声不响地坐在龙辇内假寐,念儿提心吊胆担心露馅在龙辇中如坐针毡,不时变换姿势横着坐再竖着坐再横着坐。李睿闭着眼睛“可有哪里不适?”
“嗯?”念儿半抬起的脚即刻僵住一动不敢动道“没有没有,皇上您的龙辇金碧辉煌坐垫酥软适当,微臣每次换个姿势都舒服出新高度就随便换换。”说着将脚轻手轻脚地放到地上补充了一句道“特别随便!”
李睿点了点头,许久又缓缓开口道“为何不动了?”
念儿瞪大了眼睛,睿哥哥他是开了天眼么,为何闭着眼睛都能晓得她在干什么。提着胆子将手在李睿面前左右虚晃了几下,李睿一把抓住念儿的手腕,徐徐睁开眼睛看着念儿道“你与我坐在一张塌上。”
念儿干笑两声,讪讪缩回手道“原来是臣动作大了。”
说罢梆一声稳稳落轿。
念儿是个假青寻,心里多少没底,有些心虚地就跳下龙辇将一侧抬手要扶皇上的程仕挤到一边,想狗腿地将皇上扶一扶。
李睿撩开帐子,见念儿高高地抬了手笑脸吟吟地看着他,日头打在念儿发梢和小半截手臂上,丝丝细长的日头穿过指缝,整个手掌都是黄澄澄的光,若是其他美人儿大抵会生出些沉鱼落雁之类饰词,到了她身上分明貌美不弱于他人半分,身姿也算的上是玲珑,不知为何满脑子只觉得松软香甜这类辞不及意,牛头不对马嘴的形容,她果然是个绚烂如阳光一般的人儿,只有这烈烈的日头下方才不负这般绝色。
李睿有些晃神,顺势就将手放在念儿手心上,踩着趴在地上的公公下了轿,下一刻却握紧了念儿的手腕一直未松开。冬日里穿的多些,上头一截短毛随着念儿走路一颠一颠便戳在李睿手背略略有些痒。许是念儿年纪小些,手腕也是极细,软蠕蠕的仿佛下劲就能将她掐断。李睿下意识地有些小心翼翼,虚握着她。念儿却以为李睿下轿了便想缩回手来,刚刚一动手上的劲添了几分。
念儿吃痛,抬头看着若无其事的李睿又不敢争辩什么,只好继续充了太监扶着李睿一路走到永昌宫内。李睿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绕了一圈又出了永昌宫问道“朕欲在颐华宫为皇后修一个宫殿,不知青寻有何见解?”
叶璇如今不过是个庶一品的妃子,封号丽妃。睿哥哥方才说皇后,原来他想封她为后么。若是牵制叶氏,封妃足矣,睿哥哥想将她封后果真是动了情的。念儿想到青寻生出几丝怅然,“青寻对修葺宫殿一事并无多少深究。”
“你即为念儿长兄,不知念儿更喜何种样式的庭院?”
念儿木然转过头来,脑子有些糊糊,转不大动了不晓得话题为何能跳到自己身上。艰难地将此话在肚子里过了不知道多少遭后终于心下了然,想必是璇姐姐常年呆着她的芙玉殿内,睿哥哥觉着两人在选府邸的方面上品味该很是相近,又觉得睿哥哥对她委实算得上用情至深,璇姐姐嫁给她无论如何不是单单为了政事便好,不至于落个凄惨。念及此心下宽了几分道“念儿喜热闹,其余什么都是不大在意的就是住不得一个人,想必丽妃娘娘也是一样。”
李睿察觉自己方才失言,也乐得她朝此处想,顺着杆子继续问道“以念儿的脾性,庭院里该种些什么?”
“微臣曾听念儿说皇上先前的昭阳殿内有一大片彼岸花很是得她欢喜,其余花倒是未曾听她说起,但如今这颐华宫也不过寄居人下,若真是念儿一人的庭院,想必她更喜种些瓜果菜类,以微臣陋见,如豆苗丝瓜一类就很合她心意,嗯,她还甚喜枇杷。”
李睿将目光投的老远,好似忆起许久前的往事,轻轻笑道“念儿馋嘴,的确会更喜种些此类蔬果。”
李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难以捉摸神情冷淡,念儿极少见李睿笑起来的模样。怔过之后才想起到底不是给她的宫殿,急忙又补充道“此类事上未见璇姐姐与念儿有多余交流,念儿这类怪癖他人恐不能喜。璇姐姐一向大气高雅,臣以为种些兰草之类更为合适。”
李睿收回目光,在念儿头顶绕了几圈又落到前方,指尖又紧了紧后缓缓松开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念儿不解“皇上召微臣来只为此事?”
李睿留她一人大步前去道“这几日念儿病重,想必你定是牵挂。特允你去芙玉殿探望。”
念儿更为不解,如今叶璇的娇淑房也在颐华宫内,她现下又是青寻的身份,两人的私情全北朝都知晓了不知他叫自己去芙玉殿是何目的,不过无论如何也是了了她一桩心事,免得出了宫还得想方设法溜回芙玉殿内,他旨意下来念儿也乐得将计就计,雀跃道“谢皇上。”
后又叫阿生独自带着一顶空轿子归了府,不死不活地躲在芙玉殿内一呆又呆上好些天。
这几日新皇登基,李睿十几年来口碑都甚好,心系百姓社稷,为人慈善,又是个有手段有气魄之人。整个北朝都欢欣雀跃。整个朝廷乃至民间都是一派荣荣之象。
芙玉殿内,画眉瞧着不成器的念儿痛心疾首“这几日王妃与丽妃娘娘那是轮番设宴,整个皇宫都是欢欢腾腾喜庆的很,偏的你成日烂在芙玉殿内!”
“你若是想起为何不自己去?非要在这陪我做什么?”念儿随手将空竹扔到一边,跑到院子中间,嘴里还含着泥叫叫。“主子不去叫我如何好意思去么?给人看了笑话,再则你不说其他,偏生寻了个大病的推辞,我如何敢扔下大病的郡主独自上外头玩去,不叫皇上定了个不顾主的大罪么,我这如花似玉的脑袋我还不要了么?”
念儿不搭理她,将泥叫叫嘘嘘地吹了两声响,勾来几只麻雀,又从怀里掏出一支弹弓来,对准了树上一只觅食的小麻雀。
刚拉开还未弹出,便瞧见树的另一边,李宸未经通传就站在了门口笑看着念儿,玉树临风,身姿轩昂。开口问道“你病重时都是这般比平日更为贪玩些?”
念儿手一抖,大力拉出的弹弓嘭地弹到别处,正中树干,皑皑的白雪伴着几瓣枯叶簌簌落下,念儿担心它们掉进脖子里,畏寒缩了一下脖子,却整个人被李宸的袍子盖住,腰间叫人一带便腾空起来,飞出了念儿造出的那阵雪“你轻功这样好都不晓得躲一躲么?”
念儿神思恍惚地呆看着他仍不忘记圆谎道“我重病呀飞不快。”
一眼瞥见中间手中的弹弓,往身后掩了掩“郑太医说我这病要多在外头遛一遛才好的快些,你方才以为我贪玩在打鸟,实则我不过是出来锻炼锻炼身体罢了。”
李宸强掩着笑意道“我瞧道不止打鸟,打鸟的身手也很是敏捷。”
“你瞧着我方才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模样其实你是眼花的,这大片白雪刺眼的很,看久了是该花一花的。实则我现在很是虚弱。”
李宸轻叹了一口气,将念儿放到地上,道“念儿,今日是冬至。你是忘了与我母后献履献袜?”每每冬至贺冬之时,儿媳都该给公公婆婆献履献袜。整个宫里头都是一个爹生的,太上皇自然不用,这德妃墓头却是每年都有去送一送的,不过这几日窝在府中日以继夜地睡觉玩闹,都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念儿一惊道“确实忘了。”又有意补了一句强调一下“这几日可是病糊涂了。”
李宸默然叹道“那你可还晓得我明日即要动身?”
念儿一个激灵抬首问道“竟这样快么?”
“这几日府上事务冗杂,脱不开身,我以为念儿你会来寻我。”
念儿黯然垂首道“诚然我是想来寻你的,不过念及你若是忙了也无甚功夫搭理我,若是你得空自然会来寻我。”
李宸替念儿紧紧脖颈处的领口,顺手绕过念儿耳边理顺了她耳侧的几绒碎发“我殿内还有棵老枇杷树,早时听闻你爱吃枇杷,先前还曾叫程公公去我殿内偷摘过几次。我一去殿内无人料理,差人过几日移种到你芙玉殿内。”
念儿神游天外,浑然不觉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吃惊道“当年我偷的是你家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