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夜长梦不真（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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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一片萧瑟的秋景，连花骨儿都无精打采极了，各自耷拉在枝叶上。树木花丛都夹着点点的深黄，令人觉得竟是无比冷清。
曲径通幽处却是常年与花木相倚，琼楼碧宇与雕梁画栋更是栉比相邻。
此时，弯曲而幽折的长廊外，一群宫侍们正悉心擦拭着漏窗洞门。突然长廊中传来一阵声响，打破了一贯的沉寂安宁。
这个外廊可谓算得上是偏远之处了。由于帝都靠北而设，冬季的时候总有些冷。再加上栖国的有些皇帝喜热拒冷，所以早在前几代的时候。皇家不仅在南方新修园林，而且早就迁移了主殿。这个长廊远离了主殿，平素更是人烟稀少了。
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户，偷偷地投在宫壁上。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走来，因快步前行而衣袂连飞。宫装下的配饰也作响，一时之间长廊中便热闹起来了。这群宫人大多都很年轻，连最前的那位也不过二十五六。除开最前的那位，其余的男子都是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光线虽是明亮亮的，可萧瑟的秋风吹冻着，把这一丝暖意都呵冷了。
打扫长廊的宫人们纷纷向这群人行礼，有些胆大的还抬头看了他们。
走在最前方的男子，长得是平凡无奇，身形瘦小。连料子上乘的云纹绉纱袍，穿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像是穿大了一码般松松垮垮，完全撑不起来。可见该人身材瘦削。他宫装下拜还扎着一根红绳，在空中微微荡漾。
红绳、其貌不扬、这几个词联系到一起。毫无疑问，该人肯定是谢贵人的贴身宫人了！
其实，这人也真的是谢羽安的贴身侍从——吴桐。
只见他走在最前面，毫不关心别人打量的目光。严肃地板着脸，趋步前行。像极了一滩死水，简直是面无表情至极。
说到底，也不能吴桐怪少年老成，像个老头子般！只能说他是个死沉的性子，完全活泼不起来。吴桐，姓吴，很明显他不是谢家人。但是人家生的是命好，比那些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强多了！
吴桐并不是谢家人，年幼时家乡便遭大灾。可能是因为长的不好，还是父母留有一丝不舍。并没有把他买到花楼去，而是送到了寺庙里。
他性子认真谨慎，排行又小，所以在寺庙里很受主持的喜欢。
草长莺飞，过了几年。泰德五年时，大公子谢羽安竟然生了场大病。不知道为什么，待他病后，谢家人便把年幼的谢羽安，送到了寺庙里。两个人当时都是小孩子，一时间投机极了。最后，谢羽安竟然提出把吴桐带回谢家，出乎意料的是，主持最后也同意了。
按照宫中的等级规格，吴桐穿着比较考究。不知为何，他却常年佩戴红绳，那样式的红绳却十分朴素，与之不符。
一众的宫人垂头避开他，心里却暗暗算计着。
吴桐目光掠过这长廊，此时心中却是焦躁无比。眉尖紧蹙着，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他带领着一众人来到大殿，身后的宫侍们朝他行完了礼。宫人们便从他身侧散开了，自然地向殿中走去，徒留他自己立在廊外。
他静静地站在殿外，手放在身侧，平凡的面容上毫无波动。
遥遥的吴桐看见，有一个人站在亭台上，向自己招手。他还真到了！吴桐这样想着，上唇咬着下唇，心里有些犹豫不决。今天，他也不明白孙家的宫侍为什么来找他。
希望，不是私事！
吴桐握着出汗的手心，暗自安慰自己。
男子从亭台小跑来，在吴桐面前驻足，说：
“我是孙家之人，今日特意来劳烦你。是为了这个……。”
一语未完，那男子还硬塞给吴桐一封信，刻意等着他开口。
“这是孙家的信，请宫人你转交给谢家大公子。”
吴桐心里一阵厌烦，对着男子说：
“这是什么？孙家大小姐的信吗？你们可知道，主子早就得宠。你们孙家这样做，不顾主子的名声。还想获取什么利益呢？让我猜猜，巴结上谢家？借而得宠于女帝吗？”
说道最后，万分嫌弃地瞪了一眼，顿了顿又补充道：
“谢家大公子？你一个小小的宫侍，礼数却不当。主子早就进宫，伴驾于陛下跟前。如今不是什么未出阁的谢家公子，更是陛下身后信宠的贵人。何况当日之事，更是主子的前车之鉴!此事已经毫无挽回了。”
那男子听到这话也愣了，全身一僵。有些尴尬，冲着吴桐冲动地说：
“那件事，孙家家主是过分了。但是小姐决不是那个意思！”
吴桐一听，退后了几步。打断着他的话说：
“听你的口气，说孙家那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们孙家当时，还有几个意思？”
吴桐有些动怒，一把把信扔在男子身上。
只听见他重重地说，“你不要再找我们了。”
那男子有些难以置信看向他，张着嘴还想辩解几句话。
没成想吴桐便不屑地扭头，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那扎着的红绳，在空中划出轻蔑的弧度。只留那男子一人，呆呆地站立在亭榭上，噤若寒蝉。
***
帝后寝宫外，牌匾下站着女帝。
姜暻沁正负着手，盯着宫角楼阁，一派淡然平静的模样。素不知，她心中波澜万分，手心早就出汗了。却装模作样淡定着，潜移默化中她明白，身为女帝，更不该把弱点暴露于人前。
她一下朝便清退了侍从，只来了倾坤宫，那个约定好了的地方——凤后寝宫。
姜暻沁穿着一身朝服，仅仅卸下了朝冕，早早地就来了。
他还没来！谢羽安还没来！
她用手拍脸，眼睑垂了垂。心中晦涩地想：
倘若自己有他一半的谨慎便好了。他性子不急不躁，若是身为女子，定是朝堂上我的助力。
随即抬眼一看，有人穿着一身红衣，朝她走来。
谢羽安穿着一身红衣，凤眸微微含笑，朱唇紧闭着。让人生出几分错觉，觉得他在浅浅微笑。头戴紫冠，五官俊美，眉头浅描。好一个风流少年！
每朝每代有朝堂，也必定有江湖。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1]酒楼茶肆，乡镇草市，时常有江湖之人聚集，也不乏持剑行侠的男子。然而在深宫闺阁中，却难见这样的少年。
“羽安叫陛下难等了。”
谢羽安抱歉地说着，补充着说：
“陛下，我们还是先进去吧。立在门枢旁说话，臣恐隔墙有耳，不知如何开口了。”
姜暻沁虽然心情有些迫切，但还是觉得谨慎为上，便点头同意了。
一边走进主殿，她就在一边算计着。并沉声问道：
“卿想告诉朕什么呢？上一次，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今天反倒是变了，主动向我提起了。难道是前几天，你也像朕一样，把往事忘了？”
虽然她口气有些嘲讽，但仍属正常问话。
姜暻沁余光中瞄了一眼谢羽安。看见他神色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其实她这一个月来，说是忐忑也不为过。于大臣说话要事前三思，于殿中问事要斟酌万分，凡事都像个惊弓之鸟。就连批阅的奏折，都是层层筛选过的，却竟是些高歌诵德的话。
她时常想，难道老天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用鬼神之术，给自己灌了迷魂汤？导致自己忘了前尘？
不过，这种可能是微乎其微。她想着，垂眸不语。
谢羽安没有错过女帝脸上的表情，秉息之后开口：
“陛下应该没有忘记，羽安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吧。臣揣测陛下着急，就是失去了记忆。羽安把陛下带来倾坤宫，是因为我知道当年……
当年陛下震怒，下旨说：任何人不得妄论帝后。所有的宫娥，几乎都被放出宫。不过臣想：这里，定藏着些蛛丝马迹！”
姜暻沁听着他说这番话，笑容中有些无奈。她侧着头想：
哎，我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到帝后寝宫。当时叫人压下了消息，没有声张。所以谢羽安并不知道自己来过。
她刚刚想清清喉咙，说爱卿朕早就来过了，这里压根没有什么。要不你给我说说凤徵此人，说不定更加有用。
姜暻沁低下头，却见：
谢羽安手中转着杯子，一身红衣凤眸，自是风流无比，贵气万分。
她硬生生地压下想说的话，动了动喉咙没说一句话。
也许？他是对的呢？
莫名其妙的，她的脑海浮现出一幅画面：
中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抱梅而立，气质高华。如同朝云彩霞，不似凡尘之人。
随即，她动了动嘴唇，坐在椅子上，笑着说：
“谢羽安，你去殿外候着吧。朕想殿外可能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你就去殿外看看吧，这是命令。”
说完后，她大大咧咧地躺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茶悠闲地喝着。
谢羽安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犀利无比。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探身走出大殿后，便掩上了殿门。
刚刚他那一眼，带着些探究的深意。自己……差一点就败下阵来了。
姜暻沁这样想着，深吐了一口气。
倘若自己连一个谢羽安都对付不了？怎么对付朝堂上的人？还怎么对付世家呢？自己……想着想着，她竟然有些丧气。
茶杯上沉浮的茶叶也飘荡了许久，她才缓缓回神，起身去寻找什么。
古玩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有大件的金嵌宝石，和精致无比的摆件。银鎏寿佛放得最高，仿佛是最金贵的。
她……想找的……却是那幅画！
那幅巧笑倩兮的画像！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夜长梦不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