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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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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月已过了大半,春意正浓。城南的桃花,深红或浅红,开得正繁盛,远远望去,让人疑是昨天的晚霞落了下来;苏佳梨园的梨花也是美得令人交口称赞,一树树梨花洁如白雪,飘若浮云,即使无风也要落下几点花瓣,像只只白蝶飞舞。迎春花最是常见,城楼边,小院里,穷苦人家的黑色粗制陶罐中,妙龄女子的乌黑云鬓上,...一抹金黄煞是亮眼。
然而,你若随手拉过一个行人,问:“这扬州城里哪里的花儿最美”
他定然说:“当然花锦巷的花最美”。一楼又一楼穿红披绿、花枝招展的花娘不说话,只一双媚眼俏俏地望过来,也让人酥软了肩膀。
而此时,琉月正不合时宜地穿着一身灰衣这花锦巷里快步行走。平凡至极的脸,似乎为那朴素黯淡的灰色粗布衣服而生的一般,看过之后转眼也便忘了。周身看不出任何达官贵人,富贵子弟的讯息。
不许多看,便知这里依旧是张灯结彩,红纱翠幔,胭脂水粉味浓的仿佛可以化成为轻烟漂浮在空气中。一盏亮过一盏的茜纱宫灯,在漆黑夜里似一双双娇媚的狐狸眼眨呀眨的,勾着风度翩翩的过路公子的心;一楼红过一楼的纱幔,在轻风吹拂中似一个个柔若无骨的小手招呀招的,牵着膀大腰粗的黑衣大汉的魂。远远望去,飘渺的让人不知是天上人间。
琉月站在一座更高更红更亮的楼前,当然,这里的花娘也更美。无疑,这应是这里最大的花楼了。看着从楼顶倾泻直下的红纱锦幔,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琉月轻轻摇了摇头,漆黑眼中闪过一道银白,的那根刺心尖处被时光包裹又开始蠢蠢欲动,像个正在苏醒的魔。食指尖不由得用力揇住心尖口,止住那份骚动。跟着清明的求救信符一路追到这里,他应该就在里面,只是,为什么在这里?
定了定心神,忽略过彩楼前金簪满头,脸上的白粉三层厚的正在高声喧嚷,招揽客人的老鸨及身穿各色轻纱,花枝招展、故作媚态的花娘,琉月面无表情的快步进入门口,上楼,毫无相阻或相迎,如一尾透明的鱼在熙熙攘攘、五颜六色的鱼群中游过,如此的无存在感,直至推开一扇梨木门。
琉月微微一怔,随即面无表情地对着门内左拥右抱、一身华服的男子问:“清明在哪儿?”
那男子抬头,从花团锦簇中露出一张眉眼如画、清俊无双的脸,一脸笑容:“清明是谁?”歪头略微思索,拿着桌子的金绳索用力一拉,便将桌子下的还拿着鸡腿的小狼崽子拉了出来,对上琉月的眼:“可是这个?”
看着似因被打扰吃鸡腿儿一脸不耐烦,头都懒得抬的小狼崽,琉月的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恼的一口白齿咯咯直响 ,咬着牙蹦出两个字:“正是。”
那男子温温和和地笑了,拍了拍吃的正香的小狼崽儿的头道:“这小狼崽儿偷喝酒楼的酒被抓到了,我正巧路过,顺手把他带了回来。”
被拍了头的狼崽子前爪挥开那只手,极为恼火地看了那人一眼,又不耐烦地看向门口瞄了一眼,本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扰了本小爷用膳,却看到那人后吓得双眼发直,怔了好久,在琉月开口之前,突地站了起来:“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谁把你打了?”小狼崽嗯呀恩呀的声音惹得花娘们直欢呼“可爱”。
平息了好久才小一点地怒火有瞬间噌噌地向上冒。琉月顺了顺气,...厉声道:“还不给我滚过来”事实证明,面不改色是要分妖对待的。
华服男子看着小狼崽儿乖乖地跑向那个灰衣女子,蹭了蹭那身灰色布裙,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湛蓝湛蓝的眼睛水汪汪的似要溢出水来,而那女子依旧一脸怒火不容所动地看着小狼崽儿,不由得笑了笑。
察觉到那人的目光,琉月收回瞪着清明的目光,对着那人拱了拱手,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定永世不忘。”客套而疏远的人间话。似要在二人划一道银河,才安心些。
凤卿听了之后微微一笑,手中的描金扇摇得越发风生水起,双眼含笑,顺着琉月的话问:“那以身相许可好?”十足的放浪公子的调调。一旁的花娘听了扑哧一声,笑了一圈,双眼在两人间笑意盈盈。
太久没有听到那种声音,心口一闷,琉月握剑的手紧了紧,终是不语,只是半低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凤卿脚前的地板。凉意渐起。
凤卿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双清冷的眼睛隐着的情绪忽隐忽现,一双也隐了情绪的眼睛在眼前一闪而过,真是相似。随即觉得好笑,一个清冷,一个妖媚,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怎么相似?想着又含笑打量琉月一番,嗯,真不像。房间里温度又降低了些。一旁玲珑剔透的花娘们立刻发觉气氛不对,停了笑声,歌舞也停了,一时间,目光全在两人间溜溜打转。房间里静得吓人。透过厚厚的墙壁,隔壁的歌舞声、调笑声、杯盏相碰声穿了过来,更乱了众人的心。
琉月握剑的手正要动,一直迷茫地看看琉月,又看看凤卿,目光转个不停的清明的声音突然插了过来:“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姐姐,我错了,您饶了小的一命吧。”十二、三岁男孩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哭音,听着令人...心中一颤。愣了一会儿,那些歌姬花娘们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边跑边喊:“救命啊,有妖怪啊——” 声音惊秫的仿佛自己就是下一个被杀的对象。
琉月有些头疼,当初怎么会捡回来这么一个白痴,眼看着要被那些面色苍白、大声尖叫的女子撞着时,抓着清明的尾巴一跃而起,跳出了窗户。
屋内,凤卿仿若什么也没发生地边摇着描金画扇,边拿起杯酒,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嘴角,黑色瞳孔中一尾金红色鲤鱼游过。
等着几个胆大的歌姬慌慌张张地带着膀大腰粗、凶神恶煞的打手们进来时,房间内已空空如也,只有一地破碎的杯子酒壶暗示着众人那不是错觉。
云端上,方才一不小心开口说了人话的清明似乎也明白了自己做的蠢事,默默懊悔不已。
琉月驾着云,瞥一眼头埋进肚子下,快缩成一个毛球的清明:“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说吗?”
毛团撒娇般蹭了蹭琉月,不语。
琉月接着厉声道:“以后还偷偷跑出来吗?这次被个神救了,下次呢?若碰到个捉妖师,直接把你收了炼丹!”
怀中的毛团习惯似的也不害怕,声音‘嗯呀恩呀’的撒娇。
琉月却是心有余悸,收到了清明的求救信符,便慌忙赶了过来,原以为他是遇见了捉妖师,方才一进房间,却感觉一股仙气传来,震得琉月身影一晃,还好自己千年的修行在那,若是道行浅的,估计连人形都维持不了。想到这,不由得瞪了怀中的毛团一眼,这白痴也真能招惹,惹到了那么了不得一个神仙那里。但那神仙...竟如此轻浮,会调戏自己!想至此,杀气又起。
并不是琉月故作矜持,毕竟是妖,也曾那种地方带了百十年间,调情之语日日相闻,粗俗更不堪的也有。只是,近五六百年的清心修行,一时习惯不来。还有,不愿再沾染半分风尘的味道,和那荒唐的曾经。
感觉到琉月身上的杀气,清明吓得抖了抖,头慢慢伸了出来,轻轻的道:“姐姐,那神仙很厉害,你打不过他。”方才他看的很清楚,姐姐的手都按在剑鞘上了,一触即发。
清明瞄了眼琉月的表情,见她的脸色缓了缓,又抬高些声量,小心翼翼地说:“姐姐,我方才在桌子下听他说他叫凤卿,姐姐你知道他吗?”
琉月不语,半响,清明都以为琉月不会再说话时,琉月面无表情地开口:“清明,鸡腿好吃吗?”
“好吃”清明本能地回答,却不由得警惕起来。
“那就先罚你一个月不能吃鸡腿,剩下的回家再算”
“呜啊————“他就知道嘛
听着清明的惨叫,琉月脸上浮现笑意,“凤卿吗”,皱了皱眉,转身驾云想清风山飞去。
云端之上,一身五彩锦绣风炮的凤卿笑意盈盈,“好有意思的妖”
心血来潮,下凡走走,却遇见了那只偷酒喝被抓着的小狼崽儿,浑身黑白,不带一丝杂色,不常见的好品种,本想是带回天宫送给喜好养毛团的碧华仙君,怎晓得这狼崽儿还有一个姐姐...风卿嘴角微勾,灰衣粗布,平凡至极的脸,即使知道是幻化出来的,可...哪有半点妖的味道,竟比自己这个神仙还正经肃然,倒像自己是个蛾眉细袖堆里的妖精,而她是前来捉妖的神仙了。若是让东华帝君知道了,不知要笑到什么样子,...眼前又浮现那双清冷的眼睛,里面悄悄隐了的情绪忽闪忽闪的,好似故意不想让人看清一般,真有趣。风卿笑了笑沾了个诀,一道红光闪过,化为一个小飞虫,追随琉月而去,凤卿驾云回了栖凤宫。
小飞虫有意识一般一直跟着琉月他们,最后化为一道红光传入清风山琉清洞前的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