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蝶》小胡须

23、战事

　　“后来带的粮食和水都吃完了，我们退到了一个叫荨麻村的地方，荨麻村就像人身上发的荨麻疹一样，是个环境很恶劣的地方，侥幸逃到这的人有不少因为疟疾纷纷病倒，高烧、呕吐，各种症状不断，我这时候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只想自求多福，刚开始进军时候的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
　　“穿过荨麻村身边的人不死也少了大半条命，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大家抱头痛哭，一点也不夸张，真就像女人一样大哭，为自己还活着，为自己还捡回条命。”
　　“哭完，商量下一步计划，从荨麻村往西是诸葛炮楼山，那有我们的部队，从那里可以做休整再打回木瓜寨，而往东则是伞镇，当时伞镇已经在云南省里了，到了那其实就等于回家了。”
　　“营长主张去诸葛炮楼，从那打回去。可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就想回伞镇，我们怕了，真的怕了，如果你亲眼见过那种人说死就死，肉被炸熟的场面的话。”
　　“一个人战战兢兢的提议营长是不是回伞镇比较好，那小伙子大概就二十来岁吧，头皮少了一块，用纱布包着，右手拇指被子弹擦过，断了一半，后来军医帮他用刀子砍了，在林子里痛的大叫，叫的人汗毛直竖。”
　　“营长看着他好像挺谅解的，毕竟他也是一副惨相。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指了指东面的方向。我还清楚的记得他说‘沿着条土路，一直走，一天以后就能看到国境线，进了线就是家了’。”
　　“小伙子点点头看着我们，像在问‘有谁要和我一起走的’，可当时除了他之外我们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大概少了块头皮让他脑子也不好使了。见没人理他，他就顺着营长指的那条土路走。”
　　“他先是走，走了三步以后跑起来，紧跟着背后三声枪响，第一枪没打中，后两抢穿过后背，死了。”
　　“逃兵，想逃跑的兵能打仗吗？营长这样告诉我们，之后就命令朝诸葛山炮楼出发。那时候我觉得这营长一定是疯了，不过文.革时候的人都不正常，很难算得上是人。这些事我以后会告诉你，反正我那时候是更怕了，再和他们呆下去，再进一次那森林，再回木瓜寨？”
　　“我宁愿立刻死了也不要。于是当天晚上我借着出去找水的由头，逃了，一直跑到白天营长指的那条土路，那个小伙子还死在那里，侧翻着的脸比月亮还白。我不敢多看，沿着他本来要跑的路一直跑，脱了军服扔了枪，以免被人认出是逃兵，进了国境到了伞镇，这才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我这倒了霉的半辈子，才刚开始。”
　　老人像是讲的累了，看一眼屋外天色。日渐黄昏，小孙女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郭昱你肯定看不起我这老头子吧。”
　　郭昱弯弯嘴角，“老实说我也没资格讲什么，因为我没经历过和您一样的，见人说死就死的场面。如果我也见到了，说不定我也会逃啊，而且逃得比谁都快。”
　　“嗯，这话听的人舒服啊。可我儿子从来没这么想。做了逃兵以后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就一直很不好。”
　　“您儿子……是家晴的爸爸？”
　　“嗯，是啊。”
　　“哦，今天就到这里吧，孙女也该回来了哦。”
　　“是差不多了。”
　　“那我去买点菜，我们再喝点？”
　　“又让你买这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嘛，您也讲了故事啦，应该的应该的。”
　　老人没再客气，郭昱抓起车钥匙去两条马路之外的一家知名熟食店，而后又买了点酒。他这么费心，是希望那个让他有了找回梦中情人感觉的初家晴，能吃的开心些。
　　然而回到家里，却见初耀祖正在邻居家打电话。郭昱这才发现，这个祖孙两人的家中竟连个固定电话都没有。
　　接完电话老人心急如焚的出来，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怎么了？”郭昱赶紧问。
　　“家晴今天没去上课。”
　　“没去上课？怎么会。”
　　“老师说早上到学校后就被一个男同学拉跑了，两个人逃了一天课。”
　　“被男同学拉跑了？”
　　“嗯，这孩子怎么会这么不懂事。”
　　“您别急，等她回来问问她。”
　　“不知道去哪里了。”
　　“可老师也真是，孩子没来上课怎么这么晚才打电话来。”
　　“不怪老师，家里没电话，留得是邻居家号码，邻居白天上班家里没人，晚上才接的到。”
　　“这样啊……”
　　“这孩子一直很听话的，怎么会逃课的。”
　　郭昱扶老人坐下，可刚坐一秒隔壁邻居又来喊，说又有电话来了。
　　老人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嘴里不断称谢，那副样子看着让人心酸。
　　这……就是人生的“惩罚”吗？
　　初耀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初家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