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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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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尘问道:“无心,你知道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吗?绝对没有活口了吗?”
“嗯,”叶无心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是天上人间。绝对不可能有活口的。”
“也对,那种情况下,要是还能活着,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苏若尘抬头看着叶无心,说,“他不是人。”
叶无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似笑非笑,不发一言。
莫意飞脑中灵光一现:“确实不是人,是尸体。”
不止是活人可以传递消息,死人同样可以。尤其那黑衣人死得又如此诡异,从身上各处大量渗出鲜血,又看不到伤痕,绝非一般高手可以做到的。再调查一下那段时间内附近曾经出现的江湖人物,也能推算出个大概来,然后一一验证就可以了。
三人是何等样人,福至心灵,稍一思索便已会意。
叶无心在心里叹了口气:“是我的过错。不想太过血腥,却留下了这个祸根,招来今日之麻烦。不该手下留情的,或者当日处理掉了也是好的。”
“那天上人间是近年来迅速崛起的杀手组织,据说从无失手,却因你而走了冷悠然,砸了招牌,自然是不肯罢休,怕已是恨得牙根痒痒了。”苏若尘分析道,“他们不愿直接和你对上伤了元气,又咽不下这口怨气。就利用慕无忧喜与高手交手的癖好,挑动他去找你。他要能杀了你,那自然是报了仇。若不然至少也可以重创你,让他们有机可乘。若是你伤了慕无忧甚至是杀了他,那就是开罪了浮云谷,浮云谷是不会放过你的。最好的情况是你们两败俱伤,就一箭双雕了。而无论怎样,慕无忧和你的梁子是结下了,双方人马必然失和,处理不当还会刀戈相向。这样一来,他们就是最大的赢家,不费一兵一卒既除了你又挑拨了两派。要是两边打起来,他们就可以趁机做大。最坏的地方,不过是你们两个因此结交,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最重要的是,搞不好还没人知道是他们弄的鬼,即使知道了,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参与,我们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好妙的计策!这里面怕是计中还带着计。真想见见他们的谋士。不过,慕云遥的举动应该就不在他们的计划中了。不然的话,我可就真怀疑那个定计的不是人了。现下事情有了转机,可能会好起来,可能会更坏。”
说到这,苏若尘就停住了:“哎呀,一时不查,冷落这么好的糕点,来,苏哥哥疼疼你们。”即不再发言。毕竟莫意飞才是一庄之主,红叶山庄要不要参与,要怎么参与,那都该是莫意飞做的决定。
莫意飞沉吟了一下,正色对叶无心说:“无心,这件事情我一定要插手的。于私,你、我生死之交;于公,它足以动摇武林安危,红叶山庄断然不能袖手旁观。目前我建议咱们以静制动,先看看慕云遥那边的反应,你说可好?”
叶无心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莫意飞也不望他能作答,对苏若尘说:“若尘,通知下去,明天辰时青龙楼议事。”而后对叶无心温柔的笑笑:“无心,我已命人为你备好了热水,照老规矩。如今天色已晚,你早点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两人正准备出去,苏若尘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到:“无心,当日你用的哪一式?”看看两人若有所思的眼神,耸耸肩:“好奇而已。”
叶无心悠然答道:“秋水了无痕。”
秋水无痕,说的是真气从各个方向而来,无一个角度遗漏,无一处用力不均,而被真气扫到的东西尽管早就碎裂不堪,从表面看却还是完好无损,而轻轻一碰,便立刻散成极细的粉末。当日叶无心确实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即使不若柳树桃树那般化为飞灰,黑衣人也难免七零八落,怎会留下全尸。
苏若尘咋舌:“好美丽的名字,好霸道的招式,好梦幻的意境,好凄凉的死法。这就是诗情画意名字的由来吧。”
叶无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若尘,你见过樱花吗?绯红的花瓣,每一片都耗尽了毕生之力,只为换取瞬间即逝的芳华。人啊,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人世间最普遍的悲哀莫过于此了。”
两人看着叶无心虚幻的笑容,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告辞出去。
本应回自己住处的莫意飞却一路跟着苏若尘。
“我说庄主,咱们不顺路吧?”苏若尘瞅瞅这个不正常了一天的男人。
“若尘,这件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莫意飞没有看苏若尘,黑眸凝住远方某一点。
“你发现什么了吗?”苏若尘从不延误正事。
“没有。直觉,只是直觉而已。”莫意飞的语气很淡。
苏若尘没有说话,莫意飞的直觉向来都准的离奇,他在脑中把整件事情重新串连一遍,想找出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好了,若尘,你也去休息吧,明天再说了。目前而言,以静制动是最好的对策。”莫意飞拍拍苏若尘的肩,“若尘,你看无心他,……”
苏若尘即刻答道:“霜月为魂,冰雪做魄,份属九天,却染尘埃。意飞,若他想说便会说了。”
莫意飞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转过身背对着苏若尘说:“若尘,我不想听到庄内或是庄外有关于我的传言。”特别重读了“我”字。然后就离开了。
苏若尘以手抚额,真是,麻烦啊,意飞,你想搏美人一笑,自己装傻也就罢了,怎么要我替你善后呀,摇头,就是看不惯我逍遥么?无奈地晃回了自己的小院。好苦命啊!
碧落小阁
白煦说:“公子,我总觉得苏公子好像漏了什么。”
“是,他漏掉了两点。第一,以天上人间的门规,追杀令一旦发出,不死不休。而这三年来冷悠然未再遇到狙杀,说明他们想杀的人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第二,”叶无心顿了顿,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就算是我身受重伤,又有谁人能奈何得了我?袖中剑仙和阴阳双匕岂是给人叫着玩的?凭他们还没那个能耐。不过,也不能怪若尘,毕竟很多事他并不知情。”
白煦的兵刃是袖中银剑,名唤断魂。白熙的则是一黑一白两把匕首——飞虹、墨舞。
“公子,……”白熙还想说些什么。
叶无心摆摆手:“去休息吧,这段日子你们是辛苦了。我要沐浴了。”
白煦白熙默默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叶无心褪尽衣物,步入桶中。水温不冷不热,正是无心喜欢的那种,水中散落着熏衣草、月桂叶和甘菊花。叶无心整个身体都浸入水中,温暖的混合了三种药草的水温柔的轻抚那柔嫩的身躯,润白的肌肤都活了起来,好舒服啊!
叶无心闭上眼睛,绷紧的身心终于放松下来了。早就知道那人是真的在乎自己的,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细心,自己的喜好他记得分毫不差,知道自己没有了热奶很难入睡,知道自己喜欢吃玫瑰酥,知道自己泡在什么样的水中才能舒畅。那自己呢?毫无缘由的,自己在意飞面前会很放肆,喜欢和他斗嘴;喜欢看他受挫;喜欢惹他生气;喜欢,在他身边。从小开始,自己就不被允许很多事,身边的人即使是煦和熙也不敢和自己太过亲近。自此养成冷漠淡然的个性,事事物物都入不了自己的心。偏生就遇见这么一个冤家,死缠不放,而自己虽面上冷淡,心里却是喜欢亲近他的。
犹记得当年樱林初相遇。
那日,叶无心本是要赶回京都的,因为贪恋一片景色而耽搁,也因此与莫意飞相识。许多许多年之后,叶无心才明白,那一日的相逢不是缘,不是巧,而是孽,而是劫,他叶无心已经是在劫难逃。
他本已转身欲离去,却听到几句话。
“叹春去、不与人期,恨寒风、空余漫天樱花雨。无上景致、愉悦众生,凄短一生、惨惨戚戚,若樱花有灵,是泣是笑?如可以选择,何去何从?”
已经转身的人影又慢慢转了回来。
他不禁多看了那人几眼。那般温柔的微笑和眼神看着这漫天飘散的樱花,轻轻伸出手去让花瓣柔柔的落在掌心,此情此景,纵使冷性如自己也不禁为了那个逆风抚花的身影而柔软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就多说了几句。
“既身非樱花,怎知不是它的选择。若是,旁人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若不是,那它自身也无能决定。既如此,何必徒增感慨呢?劳神伤脑。世上本就无如果。如果一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或者是旁人徒劳的慰际而已。”
谁知道那么几句话就给自己招来了一个粘人精。他到也颇有几分本事,居然可以追上自己的行踪。真真是个“跟屁虫”。
叶无心不知道此刻自己笑了。不是那种招牌似的笑容,而是柔柔地真正地笑了。窗外月娘亦羞愧得拉来云朵遮盖自己,不敢再看那人。
片刻后,两个人影悄悄地走了进来。
二人叹了口气,不出所料,他们的公子又在沐浴的时候睡着了。
白煦轻轻抱起叶无心,而叶无心只呢喃了一声,向熟悉的怀里靠了靠,就不再出声,任凭白煦帮他擦干水珠。白煦把叶无心送到床上,掖好被角。
那边白熙也已经收拾好了一切,点上特制的熏香,不然公子是睡不实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看看叶无心,再次叹了口气。他们的公子啊,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正常一点,可是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依然蕴涵着化不去的淡淡忧郁。
二人轻轻走了出去,关上房门。已进凉夏,夜晚里还是有几分清冷的。
白熙看着房门,忧心忡忡:“这样好吗?公子,他自己还不知道吧。”
轻轻把弟弟搂入怀中,白煦磨蹭着他的头发:“熙,公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只要公子开心就好,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看到公子这样笑了。以公子的才智,都可以解决的。而且,还有我们啊。我发誓定要守护住公子这样的笑容,不计代价。”星光下,白煦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白熙只是把脸深深埋入哥哥的胸膛,煦啊,我知道不应该,可是,我呢,我呢,你把我放在哪里,我,难道你竟不懂我的心吗?
白煦收紧了胳膊,熙,我怎么会不懂你的心呢?你和公子,是不一样的啊,都是我不能失去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夜凉如水,天际,繁星点点。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星辰,苏州。
小小的两进院落,天井里,两个俊秀的青年坐在石桌旁对饮。
年纪稍长的那个温文尔雅,外柔内刚,水一般的性情中蕴藏着火一般的心。另外一个看似一副放浪的外表,其实自有一套坚决的做人准则,那气势分明是傲视天下,欲将山河一袖卷。
这两个人正是慕云遥、慕无忧兄弟。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与弟成三人。”慕云遥兴致所在,朗声吟起诗来,他看了看旁边正在生闷气的慕无忧,笑上心头,“月既不解饮,弟徒伴我身。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哼!”慕无忧转过头,闷闷地喝着杯中物。
唉,慕云遥在肚子里长叹一声,还是没顺过气来。
“无忧,不是都和你说了嘛。你在酒肆听到那则传言绝对是个阴谋。分析也分析过了,怎么还和哥哥赌气啊!”
“不是因为那个!是因为,哥哥你为什么禁止我和叶无心比试?!我调查过了,诗情画意确有其事。你,你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就好这个的!”慕无忧索性抱起整个坛子灌。
头疼啊,慕云遥拍着不停咳嗽的弟弟:“慢点喝,呛到了吧。你的酒量又不好,明儿个早上起来又该嚷着头痛了。哥哥答应你,一定让你学到诗情画意还不成吗?看把你急得,跟个什么似的,多大点的事儿,那诗情画意是好玩的吗,真格的动起手来,伤了你们哪个,我都心疼啊!”
“你骗人!诗情画意是叶无心的绝技,怎么会教给我!哼!”慕无忧顺势依到了哥哥的怀里,揪着慕云遥的衣领子直嚷。
慕云遥高深莫测地一笑:“那可未必啊。”
慕无忧醉眼朦胧地看着,放下了一颗心。当哥哥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就表示有人要倒霉了,反正,现在哥哥脑子里想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就好了。诗情画意啊,慕无忧念着这个,在哥哥的怀里噌噌,就睡着了。
慕云遥轻轻地把他抱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还是个孩子啊。
掩上门走回桌子旁,慕云遥悠然自得,喝着酒:“出来吧,查到了吗?”
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谷主,叶无心目前确实是在红叶山庄。叶无心与莫意飞于六年前相识在扶桑京都,二人是生死之交。叶无心是三年前回来的,……”
“好了,剩下的我都知道了。我要知道的是,他所有的事情,他是哪里人,父母是何人,之前他都生活在哪里,他为什么去扶桑,目的达到了吗。这些,懂不懂?”
“属下无能。”
“我只要答案。查询期间,你可以调用任何想调用的人手,不用特别向我请示。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要知道全部的事情。明白了吗?”
“是,属下告退。”
“叶无心,无心,无心,……”慕云遥反复的玩味这个名字,“好一个‘无心’呀!无心,我的无心,……”
那是七年前了,慕云遥到北方办事。那日才下了一日一夜的小雪,外面银装素裹,他兴致所至,策马狂奔。大汗淋漓之后,慢下马匹,发觉前方有一梅林,不禁想一赏梅雪晴照暗香来的意境,于是下马朝林子走去。
当他走入林中时,看见的是整片盛开的梅花在风中摇曳,乍起乍落中,花色深红的“红千鸟”和桃红的“寒红梅”的花瓣漫天旋舞,犹如一片瑰丽梦境,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就在这花瓣纷飞的梦境之中,伫立着一缕白色身影,衣袖翻飞,宛如层层浪花,微微上仰的清秀容颜,轻扬的唇角挡不住那淡淡的忧郁和萧瑟。那人徐徐地举起手,摊开如玉般的手心,迎接由天空飘落的绯红花片。
一个由白梅幻化而成的仙子!
慕云遥即刻便痴了,待要上前结交,却见那人突然抽出银剑,跃起,削落树上花瓣,和着风,形成一片花幕。等那花雨过后,那仙子却也消失在幕中了。
慕云遥为此怅然不已。每每想起都是后悔不迭。
几个月前,听闻弟弟贸然的行动,十分担心,出门寻他,不料却因此得以重见七年前的那人。
“去了扶桑吗,怪不得当初我遍寻不到,而后又甚少出谷。若不是因为无忧,我们岂不是又要错过了。”慕云遥望着天上那寒烟月笼,轻笑出声,“无心,再让你清闲清闲吧。即使是那惟一的一轮明月又如何,我一样让你只照在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