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瞳孔》十六年

11、Eleven

　　演讲很快结束，似乎快到典礼的尾声了，以至于礼堂内都有些骚动。
　　手冢君和我忍不住往礼堂的边缘走了走，好方便他们的离开，不多时他们结束，礼堂里掌声热烈，大抵是为了表达对于终于结束的典礼的喜悦，学生们开始往礼堂门口走去，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一开始我和手冢君还没注意，毕竟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朝日奈小姐那边，但是另一边忽然骚动起来，于是大家都往那边望去。
　　得益于国小的孩子们的身高都不算高，我还算轻松地看见了那边的动静，好像是个孩子摔倒了，而那边恰巧是我和手冢君刚刚站过的地方。有些窃窃私语如浪潮般终于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凝神听去，隐约听见类似于“地板上怎么会有水”，“明明早上有打扫干净的，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之类的话语。
　　我一惊，抬起头去看手冢君，发现他也转过头来看我，显然是和我注意到了同样的事。
　　原本的地板上当然没有水，害得那孩子摔倒的水渍，来自于手冢君刚刚收起的伞上滑落的雨水。
　　——我们身处的这个环境，我们原本无法参与只能旁观的这段记忆，受到了我们带来的影响。

　　“……手冢君。”我轻声说。
　　我有个非常、非常不可思议的猜测。
　　“怎么了？”他回答我，一如既往的平和又认真，他略略侧过头来看我，我忽然就喘不过气来，仿佛有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害得我说出的话语都颤抖得不成字句。
　　“手冢君。”
　　“嗯。”
　　“你，你有没有想过，就像刚刚的场景，如果现在的我们能渐渐……对过去造成影响。”
　　“如果我们哪天，能回到朝日奈小姐……离开前的那一刻，我们，能不能阻止……”我闭了闭眼，终于说出了那个疯狂的想法，“我是说，朝日奈小姐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身边的场景又在转变，可是我却顾不得那些了，我只看到手冢君，只看到他的表情。
　　或许他也怀抱着同样的想法但却不曾说出口，此刻被我戳破了心中所想，他眼睫微颤，好半晌才开口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真的可以。”
　　像是不敢对此抱有期望又隐秘地暗自期待着，宛如多年的死水终于有人投进了一颗石子掀起微澜，话语的尾音轻颤。

　　就这个问题稍稍达成了共识，我这才看向周围，隔着铁丝网，我看见了网球场。
　　年轻的手冢君在网球场上奔跑，挥拍，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眼神认真，除了那颗在场地里飞舞的绿色网球以外再看不见其他。
　　而有人也这样看着他。
　　朝日奈小姐好像一直这样看着他，明亮的，温柔的，看着光一般地看着手冢君。
　　原来从那时起就开始了，这么多年过去，都始终如初地这样看着他。

　　“其实我知道。”
　　手冢君这样说，他没有看我，只是看着过去的自己和朝日奈小姐，这样平静地说，傍晚昏黄的日光落在他的面容上，于是就连平日冷淡的面容都有了温柔的弧度。
　　“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十年，但是她看着我的时候，我知道。”
　　而这时对局就要结束，朝日奈小姐看了看手表，大概是意识到已经是不得不回家的时间了，她有些不舍地看了手冢君最后一眼，就转身离开。
　　她走的时候全然没有回头，甚至有些急迫地一路小跑，于是自然也错过了手冢君那本来接到了就能结束对局的最后一球。
　　身边的人起着哄说着手冢打球的时候可不能分心啊，手冢君抿了抿嘴，也并不解释和反驳，只是沉默地再次发球，终于结束了这一局。

　　我本以为这段回忆大概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没有，于是我们跟着回家的朝日奈小姐走在路上，她换了个发型，头发松松地扎了低马尾，个子好像也高了点，使我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刚刚那段时间点的回忆了。
　　她并没有回家，反而往别的路上拐去，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是去哪，但随着道路旁的建筑越来越眼熟，我忽然恍然，朝日奈小姐去的是青春学园。
　　难道是去参观未来的学校吗？明明她还没有从国小毕业，我胡乱猜测着，于是看到了她似乎很熟练地研究了一下校内地图，往……网球场的方向去了。
　　果然是来看手冢君的，我有几分了然地想，却没能注意到手冢君的脚步顿了顿，方才跟上来。

　　还没走至网球场就听见喧嚣，我听见有人紧张的声音：“算了吧，健史。”
　　“啰嗦，开什么玩笑，手冢。这家伙明明是左撇子却用右手打比赛，和我们做对手根本用不着左手吗？什么小学生冠军什么的我不知道，一年级小鬼，不要这么看不起我们青学。”
　　因为提到了手冢君的名字，我一惊，脚步加快了些跑过去，朝日奈小姐也是如此，于是我看见黑发的年轻人表情抑制不住的恼怒，这样喊着。
　　“已经无法容忍了。那只左手腕用不着的话，就这样废了吧！”
　　朝日奈小姐见此忍不住叫出声来：“住手！”可那声音和其他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那么微弱，仍然没能阻止那名叫“健史”的学长挥出的球拍砸在了手冢君的左手手腕上。

　　……原来是这样。
　　我连那句住手都哽在喉咙里没能开口，朝日奈小姐更是如此，她僵在那里，徒劳地伸出手又放下，看着手冢君捂着手臂冷静地说着球拍不是用来打人的。
　　她忽然就红了眼眶。
　　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朝日奈小姐会喜欢上手冢君……为什么她会这样喜欢着他，憧憬着他。

　　世界陷入黑暗。
　　——手冢君捂住了我的眼睛，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别看了。”

　　我下意识地想挣开捂住我眼睛的手，可是那一刻我忽然感受到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鲜活又滚烫，于是我一时间僵住，动弹不得。
　　“手冢君。”我咬咬牙开口，“请松开，这是我应该看的。”

　　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他没有动，但我意识到那一刻他捂住我的手松了松，终于能伸出手来将他捂住我的手拉了下来。
　　我转过头来看他，那份回忆漫长又短暂，一瞬间就消失了，只有眼前的手冢君依旧鲜明。夏天的雨那么大，刚刚在礼堂里他又将伞收了起来，于是不消一会，整个人就被淋透了，连发梢都是湿漉漉的。
　　我们两个就这样尴尬地对望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一样徒劳地撑开伞，他用肩膀夹住伞柄，摘下眼镜甩了甩镜片上的水珠，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抿了抿唇，说：“回家吧。”
　　于是这下，他连眼神也透出几分湿润的平静了。

　　“……好。”
　　我一时哑然，本来想控诉手冢君刚刚遮住我眼睛的动作，却又想起刚刚那一幕，终究没能开得了口。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想的是手冢君的十一岁，那时还年幼的他倔强的眼神，想着现在十七岁的他，单薄，瘦削，像是在人类的空壳里放进一团燃烧的火焰，直至让执着的事物把灵魂烧干净才能罢休。
　　而朝日奈小姐呢，她像是水，温柔又冰冷，抓不到留不住，落在地上就会消失不见，却又无处不在。

　　“手冢君。”我没话找话地开口，“那个啊，我们什么时候去见……那位小林澍小姐呢？”
　　雨连绵不绝地落了下来，整个世界都雨水打湿成阴冷的色泽，我看着水珠没入我的皮肤，而后一切都消失不见。

　　一切的声音都嘈杂地涌进我的耳朵，其中，有一种鼓点似的声音最为大声，敲打着耳膜让我疑心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颤。我闭上眼，雨水的气息中，一些清浅却苦涩的柠檬香气渐渐溶于其中，纠缠不清。
　　我想，我有了一个难言的秘密。

　　“……再过两天吧。”他说，声音低低的，透过雨幕像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一个冷清的梦，“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进行一个主线的推进.jpg
——2021.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