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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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我静静靠在那座墙上，听他唱歌。他声音低沉，似一泓清泉静静淌过心底。
他一头白发若雪，眉目清洌。身上是修仙人特有的出尘味道。我努力仰起头，看见他温柔的模样，这么多天来终于是有些高兴起来。
“我爱你。”我牵住他的手，有些艰难的站起来，“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很高兴。”
他静静凝视我许久，笑了：“我也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我仔细的检查了这个人浑身每一块肌肤，确认他真的没有受伤。
他温柔的笑了：“你没必要这么紧张。”
“对方是混沌，你叫我如何不紧张？”我板起脸来怪他不够有危机意识。
我们默契的没有提起有人将升仙，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件事。
我们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度过这段不长的日子。
但是不论如何避开这样的话题，在那段安静祥和的日子之后，今年的梅雨时节还是如期而至，准时的让人难过。
我为他穿好繁复的华服，梳理好三千青丝，我是如此不舍。只是不知他心中更多的是开心，亦或是忧愁。
我陪他一起出去，我却出不了那扇门。
我们紧紧贴靠着墙，透过那厚厚的墙，我似乎感到了那人灼热的体温。
“你在那里？”他问。
“恩，我在。”我回答。
“不要往后看。”
“好。”
我听见了一道惊雷划破天空的声音。我跟着这个声音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我看到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滴在地上，染红了土地。
九九八十一道惊雷，我身体上也应声多出了九九八十一道血痕。
我记不起是谁告诉我，若是斩不断七情六欲，那人禁不住天雷。我太清楚他斩不断，于是如今我来帮他斩。他大概在也不会记起我了，记不起有人爱他融于骨血。记不起有人为他放干了自己的一腔血液。这些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们一生偏执过太多了，从不介意再偏执一次。
不论是对亦或是错。
我看见那个人给金光笼罩，终于安心小憩了片刻。
哪知竟是懒于醒来，怕是要这样憩一辈子。
我好似又听到了他在轻声唱歌，声音低沉，依旧如同那时，宛如清泉。
（中）
我再次醒来时，已是转世。或许上一世结下了仙缘，我竟与上一世一模一样。就连爱恨也相同。不知道那个人如今怎样。怕是在仙界无忧无虑吧。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
我们百年情谊终究是散去。他当初修仙是为了成仙，我却只为了他。
为了他，将那五百年修为渡给了他，终促成了他如今的模样，我如今的田地。怪的了谁？也不必怪谁。
古城墙屹立在此，我一身戎装看向城下的不义之师。
“为何侵犯我国国土？”我朗声问道。
下方有人回答：“因为你。”
我愣在那里，看向说话人的眼神冰冷，“我做了何事？”
“你违了天命。”
天命。
天命？
那是什么？我何时违反了如此无稽之物！
“你凭自己前世得了百年修为，竟然乱闯鬼门关，污了迷途河，碎了三生石，砸了奈何桥，胆敢不服？”
“呵，我如何不记得？况且我那时功力尽失，有何能耐做你说的那些事。”
“你无能耐，他却有。”
说话那人击掌，他被人带了出来。
白衣赛雪，白发如水。他看着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感情，看得我心惊。
“如今，他七情六欲已经被封印了。”说话人语气讽刺。
“原来神仙也如此龌龊，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助他成仙。”我眉角带着讥诮，笑着看着城门之下的异族，“你们虽得仙助，但杀了一个我，他们便不会在帮你们，我朝尚有数位武将，岂是汝等肖小堪敌的？”
那异族首领却不理不睬，反而依旧看向那领头的男子：“国师，现在可是时辰到了？”
那人笑着颔首。
我心心念念牵挂的他被押走，消失在人海中，不曾有过眷恋的回头。
我按下席卷心头的苍凉，朝城内朗声：“为了国家！”
“为了国家！”
声势宏大。我举起手，城门嘎吱大开，两军交站厮杀在一起。
战士们一腔热血，洋洋撒撒在黄沙洗劫过得战场上流淌。
我站在城墙，静静看着那个阻止我与他在一起的仙人。他也是静静看着我。
衣袂飞扬间，仙人指尖微动，我军战士死伤大片。我惊讶的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热泪滚滚，无力去阻止这场不公的杀戮。
终究，是我害死了这批勇士。
可是无人后退，无人逃窜。所有人愤勇向前，浴血奋战。
“其实……你们可以不用这样……”我告诉这群杀红眼的人，“你们，可以为了自己活下去而保命……”我的声音在仙人的法术下响彻战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看到许多士兵手上的刀剑微微顿住片刻，随后再次与对方搏斗起来。
我就知道，他们都是英雄。
执起了手中沉重的刀与枪，只为守护身后一方净土。
战局终是两败俱伤。这群英雄用他们的一场铁血丹心，战胜了神仙。
黄沙漫过，尸横遍野。
异族退后百丈，我军也重回城后。
两军清理战场。都是双方最无防备的时候，却始终无人再起争执。狡诈如异族，无耻如异族，也无人敢起纷乱。无人敢在英雄坟前做任何无耻之事。
终于，凛冽的风，停了。
我独立城墙，独自面对城下那两人。那两个凡人不可能超越的神。
“是你不愿放过你的将士。”仙人兔死狐悲道。
“是你不愿放过我和他。”我叹息，“我死便是。不过我想知道，为何我明明斩断了情丝，他却仍记得我。”语毕，我知等不到回答，于是跃下城墙。耳边冷风呼啸，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似有泪光粼粼。大概是我的泪迷蒙了眼罢。
最后听见那仙人叹了一句，这具身躯便合了眼。魂飞魄散。
“你说，这人世间的执念，可以有多深？”
（下）
我是一只碧蝶。
我静静落在他的指尖，嗅他好闻的味道。
他一头白发，一袭白衣赛雪。美的惊心动魄。黑色的眼却冷的人心底发寒。在他的助力下，还有一天我便可以化作人形。
次日清晨，我醒来时已看到了四肢的存在。我套上他早已准备好的衣衫，兴冲冲的去找他。
“上仙，上仙，你看我已成人形！”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隐隐弹过一丝失望，稍瞬即逝。我却已经知道，他对我的模样并不满意。仿佛我不该是这样。
那我应该是怎样的？
花影重重叠叠斑驳，白玉地板上印记下少年美好侧脸的剪影。我躲在树荫之下，身下坚硬的触觉凉丝丝的。有些陈旧的书在手指间翻过，美的不真实的男子赫然映入眼帘。
他忽然坐在我的身后，我竟只为书中人的容貌惊讶，而忽略了他。
他忽然开口：“那是我的爱人。”他声音低沉，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一丝爱意。
冷冷冰冰，我心中莫名升起几丝难过。
分明贪恋眼前人的温度，却在触碰前踟蹰。我轻轻触碰书中人的模样，指尖微颤。
“他很漂亮。”我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
他笑了：“可是他已经死了。”连魂魄都不剩，连所有存活过的痕迹也不剩，连一丝一毫的眷恋也没有留下。
“你爱他吗？”我逼自己这样问他。
“……”他低垂下眼睑，冷冷的看着我。我努力的仰着头，强迫自己也死死的盯着他。
他却笑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笑起来很漂亮，我幻想中无数的出现过，终比不过真真正正的见过看到。我看着他，目光不曾移动，只想把他的如此模样印刻在心。
“我爱他。”他一字一句道，嘴角残余些许笑意。我却从未如此坚定的明白，他的眼神传达的语言。
他死，我便生无可恋。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一个陪伴他度过这上万年岁月的小小碧蝶？一个沉醉在自己梦中不愿醒来的痴儿？几万年的时光，终究比不过区区百年？
我与他之间的墙终究无法破灭。
我忽然觉得有些意图落泪。
上仙坐在玉雕刻的椅子上，静静闭上眼睛。
我坐在树下，也是静静的看着他。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也吹过他银白的长发。仅仅几瞬，他竟垂垂老矣。我起身，轻轻抱住他。
我知道，他去找那人去了。
明明不过半日，他便永远不会在看见我。
只道是一眼万年。
我忽然听见耳畔传来歌声，声音低沉，似一泓清泉静静淌过心底。
在眼底摇荡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下。
===END===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