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为你柔软》朱染

85、败露

　　雅致和夏墨然抵达B市后，便开始积极部署鑫盛投标的工作。国营大企业的招标工作虽然表面上都是按照程序来，但整个招标过程往往是内有乾坤，波诡云谲。雅致以前和鑫盛的厂长和总工程师打过交道，所以一到B市就马上把二人当成重要突破口。

　　鑫盛的厂长为人处事非常谨慎低调，雅致约见了几次都没有约到。倒是那个叫陈发祥的总工程师还算好说话，暗地里跟雅致和夏墨然见了几次面。他掌握的信息很多，在招标过程中也是说得上话的，雅致见他肯上路，心里就有了些底。

　　陈发祥每次和雅致见面都会提到他在英国上学的儿子，不停地说在英国上学花销太大，自己一个国企的工程师，每个月拿几千块钱的工资，根本不够供儿子念书等等。雅致何等聪明，当然明白陈发祥是想借机从她手里捞些好处。

　　不过毕竟事关重大，雅致没有十足把握也不敢贸然把钱给他。僵持了一段时间后，离开标的时间越来越近，从各方面探听来的消息对华拓很不利。雅致权衡了一阵，还是决定在陈发祥身上赌一把。她让夏墨然到银行开了一张卡，存了50万进去，然后约陈发祥见面。

　　雅致在B市多年，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她约陈发祥见面的地点是一栋二层小楼的会所，几乎没有任何装潢，外面看上去极其隐蔽。她比约定时间提前很多就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包间，能透过窗户将外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雅致用手指摩挲着装在衣服口袋里的那张银行卡，她知道，这张卡里的数额足够把她和陈发祥都送进监狱。可是为了华拓工厂，她还是要赌这一把。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倚在窗前向外看着，陈发祥的银灰色宝莱缓缓开进会所的小院，他从车上下来，有服务员走过去为他引路。

　　雅致又向院子四周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便准备走到门口去迎接一下陈发祥。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来自C市的陌生号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想是谁在这个时候捣乱，但还是按下接听键。

　　“方总，我是蔡佳。”电话那端传来冷冷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一个职员在跟自己的老板说话。
　　雅致有点儿不满蔡佳的语气，耐着性子压住火气问：“什么事？”

　　“我想提醒你，如果有一个叫陈发祥的人向你索贿，你不能给他，因为他已经被一个姓于的女人收买了，你把钱给他之后，他会上缴，然后告你行贿。”

　　雅致脸色大变，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陈发祥已经出现在门口，雅致向他挥挥手，做出一个迎接的笑容，注意力却还集中在电话上。
　　“方绍康现在和那个姓于的女人在一起，他们一直在密谋怎么对付你。姓于的女人在B市很有背景，她知道你到B市投标之后，专程回去部署，说是让你有去无回。”

　　陈发祥已经在雅致对面坐下，雅致指了指电话，冲他歉意地笑笑，然后把菜单递给他，站起身用另一只手给他添了茶。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因为陈发祥在场，雅致把语调放得十分柔和。

　　“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我一直在帮方绍康做事，但是他薄情寡义，不但甩了我，还把我，”说到这里，蔡佳有些哽咽，“还把我送给别的男人。”她顿了顿，继续说：“他一直想对付你，我偏不让他得逞。当然，我和你也没什么交情，告诉你这些无非是希望你能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雅致问。

　　“我要告白光宇强坚，他有钱有势，我需要你帮我。”

　　“好，我知道了，你的事等我回去再处理。”雅致说完便挂了电话。

　　“不好意思，陈总工，公司那边有点儿事。”雅致笑道。

　　陈发祥已经点完菜，摆摆手说道：“没关系，你们都是大忙人。”

　　雅致从服务员手里要过菜单看了看，又加上两道菜，才叫她去下单。蔡佳在关键时刻打来的电话使她心里七上八下。她知道蔡佳所说的姓于的女人一定是于兰沁，只是没想到于兰沁恨她如此之深，几乎要置她于死地。

　　她频频给陈发祥夹菜添茶，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如果陈发祥是不可靠的，那么今天这笔钱就不能给他。可是如此一来，中标的希望就会更加渺茫。

　　一顿饭结束，雅致一直没有提起钱的事，陈发祥走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对她说：“方总，好自为之吧！”

　　送走陈发祥后，雅致回到下榻的酒店，想找夏墨然来商量一下，没想到夏墨然却带给她一个更震撼的消息：谢大勇被控制了。

　　雅致首先想到闫啸海。多年来，闫啸海和谢大勇关系十分密切，他又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踩过界的事肯定做过不少。谢大勇如果被查，很难保证不把他牵扯进去。

　　她拨了闫啸海的电话，电话是通的，却一直没有人接听。连着打了几次都是如此。雅致心急如焚，想起赵昌明，又拨了他的电话，还是同样情况。

　　“一定是出事了！”雅致不停嘀咕。

　　夏墨然看着她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出主意说：“不如找他在C市的朋友问问。”

　　雅致想来想去想到付思韵，虽然不情愿给她打电话问闫啸海的情况，但是事到如今，她已顾不了许多，还是拨了一个电话给她。

　　付思韵告诉雅致，谢大勇被控制之后，闫啸海很快受到牵连，他和赵昌明都被人带走了。

　　雅致这一惊非同小可，挂了电话半天说不出话。夏墨然看着雅致，一双因为削瘦而越显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慌。雅致一向是冷静的，他想起很多年前，当年幼的雅致看到母亲陈秀青自杀的场面时，曾经在她的眼睛里出现过同样的恐慌。

　　“我得马上回去。”雅致说。

　　“可是投标这边……”夏墨然很为难。

　　“陈发祥不可靠。我们只能靠产品和报价，夏叔，你在标书里把价格再降一个点，剩下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雅致一边跟夏墨然说话，一边打电话订机票，幸好今晚的夜班航班还有票。

　　雅致放下电话就开始收拾行李，夏墨然一脸焦急，“雅致，这边还需要你主持大局，你回到C市，也解决不了闫啸海的问题，弄不好，”他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弄不好还会把你牵扯进去。”

　　雅致眼神中的慌乱已经隐去，只剩下黯然和决绝。她把行李收拾好，穿上外套，拎了手包，静静地对夏墨然说：“夏叔，这里就拜托你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去，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跟他在一起。”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从她得知消息到离开酒店，不到半个小时。

　　谢大勇的不雅照是周毅的最后一张底牌。当这张底牌被公之于众，完全失去效用的时候，他苦心经营的凯尔顿终于陷入了彻底的绝境。

　　墙倒众人推。塘村镇迟迟收不到卖地的钱，得知周毅从建生银行融资失败的消息后，一纸诉状将凯尔顿告上法庭。九龙湾的施工款已经一拖再拖，工人们罢了工，日日夜夜地挤到凯尔顿公司门前要债。

　　几天之间，周毅的头发已经花白，瞬间苍老了十年。法院查封了凯尔顿的固定资产，整个办公楼都被贴上封条。

　　周毅把员工们召集在一起发遣散费。所有人都低着头，默默不语。

　　“我的资产被冻结了，现在能动用的只有手里的现金，所以给不了你们多少钱，委屈各位了。”
　　周毅一边发信封一边说。

　　等所有人都领完信封后，屋里只剩下骆正航和周毅。周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交给骆正航，“小骆，对不住你了。你很能干，这几年跟着我委屈你了，钱不多，你先过渡一阵子。”

　　“周总，”骆正航向后退了一步，没有接那个信封，而是热切地看着周毅说：“如果当初不是您资助我，我根本上不起大学，说不定现在还在老家的农村种地呢！这钱我不要，您一定能东山再起，我还跟着您干！”

　　周毅走到骆正航面前，把信封塞进他的手里，“钱你先拿着，就算我们东山再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骆正航眼睛一亮：“您是说，您已经有打算了？”

　　周毅深不见底的双眼中泛起一丝波澜，“难得你还愿意跟着我。”他踱着步子走到窗前，缓缓说道：“我的情况你都知道，只要有于氏父女一天，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那我们离开C市，凭您的才干，走到哪里都可以从头开始！”骆正航握紧拳头，好像马上就要大干一场。

　　“于兰沁丧心病狂，无论我走到哪里她都会咬住我不放。”阳光透过窗子射在周毅的脸上，映出他脸上的线条如刀刃般锋利。

　　骆正航沮丧地靠在桌边，皱着眉头无计可施。

　　“所以，”周毅冰冷的眼神穿透温暖的阳光，“只有扳倒于氏父女，我才能东山再起。”

　　“扳倒于氏父女？”骆正航的脸上现出惊疑，“就凭我们的力量，做得到吗？”

　　周毅转过身，看着骆正航微微一笑，似乎又回到他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可是骆正航总觉得看着周毅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我当初决定离开B市，曾经做了各种最坏的打算，今天的结果是我想到的最坏的可能之一，”周毅微微低头轻叹了一声，随即抬头，眼神中瞬间充满决绝，“当然，我不会坐以待毙。这些年，我借着跟于氏父女亲近的机会，收集了不少于怀远贪污受贿的证据，于兰沁掌管的恒威投资公司其实就是他们父女洗钱的工具。如果他们不把我逼上绝路，这些东西我是不会拿出来的。但是既然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就不能怪我翻脸无情了。”

　　骆正航听得呆了，过了半晌才叹道：“周总，您真是未雨绸缪啊！”

　　周毅摇了摇头，“虽然我有准备，但于怀远位高权重，想扳倒他不是容易的事，需要从长计议。我要回B市一阵子，你留下，帮我照看这里。”

　　“周总，我跟您一起去B市吧，这边我们只要宣布破产清算，就会有法院派出清算组来接手。”

　　周毅摆摆手，止住骆正航的话，“C市这个地方，对我很重要。闫啸海虽然被谢大勇牵连，但他不是善类，结果怎么样还不好说。雅致现在对我有误会，不愿意见我。你留在这里，帮我看着他们两个。”

　　骆正航无奈，只好点点头。

　　周毅再一次转身看向窗外，低声道：“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