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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   两人在亭中坐下,李克研吩咐侍从取茶水并李霁的吃食来,便又谈论起来。
      惠贤道,“边疆民风如此,一旦生活不顺,常有盗案。譬如,西风城盗匪猖獗,百余人的大盗案时有发生。”
      李克研叹一口气,“竟是如此。”
      惠贤不劝慰他,接着说道,“这些盗案往往积压不能断,苦主富强成贫弱,意气成丧气,其中苦楚岂是一般人能体会的。”又道,“十五城中女子地位低下,富贵人家打骂妻女,普通人家卖妻鬻女,竟成习俗。”
      李克研道,“此事并不止于边疆,盛京天子脚下,情况略微好些。江南各郡富庶之地,淫风盛行,多有拐卖女子之事,又权贵云集,朝廷屡禁而不止,受害女子何止万人。”
      惠贤道,“自古以来都是重巾帼轻红颜,若要改变绝非易事。”
      李克研蹙眉叹说,“礼教规矩,方圆难改,此事还需长久计议。”又叹道,“十五弟领命往江南受理此事,五月行路,如今三月有余,不知近况如何。”
      惠贤说道,“十五表弟?可是黎云的嫡亲弟弟?”
      李克研道,“正是。”
      惠贤道,“这位表弟倒是厉害。”
      李克研道,“十五弟神悟明敏,识度恢宏,乃经天之才。虽年纪轻弱,能当大任。”
      惠贤笑道,“想来十五表弟必然不错,竟能得你如此夸奖。”
      李克研道,“他是天资好,我是年岁高,假以时日他必胜我。”
      惠贤笑,“你这样说,我倒想见见这位表弟了。”
      李克研也笑,然后又看惠贤一眼,神色略有犹豫。
      惠贤道,“表哥有话不妨直言。”
      李克研道,“惠贤你可知自己所许何人?”
      惠贤未想到他会如此问,顿了一下道,“我已知晓。”
      李克研叹息一声,道,“十一为人鲁钝,不是你的良人。”
      惠贤开怀一笑,道,“是与不是并不要紧,只要夫妻和睦就好。”
      李克研意欲再说,但宫人们奉茶上来,只好住了嘴。
      惠贤不想再谈此事,看李霁坐在李克研腿上,小小身子窝在他怀中,不由发笑,觉得他甚是可爱。
      李霁见她笑,便也笑了,还有点害羞,把脸埋在李克研颈中。
      惠贤愈发笑得厉害。
      李克研也转移话头道,“你二人倒好玩,这样笑着作甚?”
      李霁不说话,一昧躲藏。
      惠贤道,“霁儿,到表姑怀里来可行?”
      李霁躲得更厉害了。
      惠贤抿嘴发笑。
      李克研道,“霁儿快出来,叫你惠贤表姑笑话。”
      李霁这才露出头来,只是扭扭捏捏不说话。
      惠贤道,“罢了,不逗弄你了。来吃糕点。”说着拿一块酥糖递给他。
      李霁伸手接过,又躲入李克研怀中。
      惠贤看了摇摇头。
      李克研道,“他生性羞赧,待你们熟悉便好了。”
      惠贤笑道,“如此看来,需时久矣。”
      两人又说笑一会儿,便回了席宴中,与众人谈话玩乐,饮酒奏乐。
      惠贤晚间回府,虽然饮酒,却是小醉,与李克研一番话又引起她许多心思,惆怅抑郁,夜不成眠。
      第二日,因为前夜大宴,众人都饮酒醉酣,今日便不去宫里,以免失仪。
      瑶华不曾饮酒又年少有活力,大早便拉惠贤起床,要她陪耍。
      两人在惠贤庭院里坐了一会儿,瑶华便嫌弃惠贤院里素朴,没有珍鸟美兽,奇花瑶草可供赏玩,两人于是转而去了府中□□院,那里玩意儿甚多,颇合瑶华意。
      瑶华自在逗弄花鸟,惠贤走走停停,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最后,舒展手脚,唤来周晓道,“我的木剑可带了来?”
      周晓道,“事物太多,好几把剑都没有顾上,只拿了钱少爷送的一把穿云剑。”
      惠贤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
      周晓道,“不妨找蔡管事问一问,或许她有法子。”
      惠贤道,“也好,你去问问她可有木剑,或者未开锋的铁剑也可。”
      周晓应着去了,过不多时领着蔡管事带着侍女抱着几把剑亲自来了。
      惠贤忙起身迎她,道,“蔡姑姑怎的亲自来了?”
      蔡秀姑道,“郡主要剑,府中倒有圣上赏赐的剑,原是挂在息心斋赏玩的,后来二小姐在息心斋习字,我唯恐误伤了小姐,便叫人收起来了。”
      惠贤道,“这很好,多谢姑姑了。”
      蔡秀姑辞谢一番,请惠贤择剑。抱剑的是个小丫头,今年不过十一二,她见惠贤望过来,便吃力的将三把剑都举了起来。
      惠贤拿过一把剑,抽出一看,是一把吴剑,略轻巧。惠贤把剑递给周晓,又一一审看其余两把剑。这三把剑,都未开锋,除了吴剑,另两把都是南里安国风造的,一把上刻“齐云平章”,一把上刻“晓风闳肆”。惠贤想想,选了齐云平章,向蔡秀姑道,“蔡姑姑,这三把剑还是留在我这里,平日赏玩也方便些。”
      蔡秀姑答应着去了。
      院里人少,惠贤命瑶华离远些,引着剑耍弄起来。
      王将军家世代为武将,家中男儿都是四五岁便习练刀剑的。公主与王子杨将军只得惠贤并瑶华两个女儿,王子杨疼爱女儿,惠贤幼时便也得父亲教诲学习武功。本来王家刀法最佳,但王子杨将军嫌刀太霸道,不适合女子学习,便将刀法改了剑法,教导惠贤使剑。
      惠贤慢慢使了一套名为“云青缭白”的剑法,这剑法乃是南宋和尚无心创作,讲究轻慢缓静,与“齐云平章”正相宜。
      一套剑法使完,顿觉身轻体畅,连日积累的懒意也烟消云散。
      瑶华看惠贤完毕停顿,怕她还要继续,忙道,“姊姊,我们去给母亲请安。”
      惠贤犹觉不尽兴,道,“何必这么急切,等我把王家剑法使一遍,再与你一同过去。”
      瑶华只好苦着脸同意了。
      惠贤因为回京这些日子都未舒展身躯,今日一行,颇合心意,不由得时间长了些,直让瑶华等的无奈。
      待惠贤结束,瑶华真是欢欣鼓舞,直道,“总算了了。”惠贤好笑,与瑶华一同去往庭尽园。
      此时已不算早,姊妹两人还未用早饭,正巧和顺公主晚起正在用膳,两人忙一起用了。
      三人正用饭间,管家林瑞来报,言道,御史大夫陈言事府上送来拜贴。
      和顺公主接过拜贴,仔细看了一看,对林瑞道,“你先去。待我用完便手书一封,你派人送去陈大人府上。”
      管家答应着去了。
      惠贤询问道,“这陈御史是何人?怎么要到我们府上来。”
      和顺顺手将拜贴递给惠贤,自己默然用膳。
      惠贤一看,上书:
      既敏吾妹,半月前始闻汝归京,知汝十数年差事积压,如今必每日趋驰,劳心累体,故予不忍叨扰。日前阖宫庆宴,度汝必休憩,因修书,稍晚来访。
      惠贤再看落款写到:恒阳郡主李酉。知道这一位是族中亲戚,但不知是何系何人。
      和顺公主道,“这位恒阳郡主的祖父是康定公,是皇帝的亲叔叔。”
      惠贤了然。
      和顺点头,用罢早膳,拭手起身,往内室去了。
      瑶华对惠贤道,“许久没有见客人了,待姨母带着她家姊妹们来,今日也好玩一玩。”
      惠贤道,“昨日才玩得尽兴,今天又说这种话,真是永不餍足。”
      瑶华吐舌笑了。
      惠贤又道,“你快些吃饭,我们先去息心堂,今日虽然有贵客,你的功课也不能落下。”
      瑶华蹙眉摇头,动作是愈慢了。惠贤见她如此,面色便严肃起来,道,“莫要磨蹭,否则今日功课加倍。”
      瑶华这才紧促起来,但面色还是不高兴,一张小嘴撅得老高。
      惠贤叹道,“我真是不明白你,读书习字乃是有趣之事,为何你就是不欢喜呢?”
      瑶华听她这样说,一张脸拉的更长了,只是她这时不敢跟惠贤顶嘴,只好撅着嘴,眼泪汪汪的。
      瑶华本就容貌悦人,这会儿露出一副生气又强忍的表情,很让人怜惜。
      惠贤又好气又好笑,道,“真是难为你了,只不过是写字这样的小事,值得你如此伤心吗?”
      瑶华不说话,反而把身子背过去,眼泪偷偷掉下来了。
      惠贤见她哭,也不好再说话让她伤心,便欲安慰她。正好这时和顺公主写完书信从内室出来,见瑶华眼泪掉的凶猛,不由皱眉,问她道,“什么事这么伤心?”
      瑶华抽抽泣泣没有作答。惠贤只好道,“没有什么,只是我刚刚说了她两句。”
      和顺公主闻言点点头,向瑶华道,“不许哭了,你是王家子女,又是郡主这么能轻易流泪?”
      瑶华向来怕母亲,因此不敢反驳,只是眼泪不能控制,愈加凶猛。她也知道自己失礼,便忙行个礼,自顾自跑出去了。
      和顺公主看瑶华出去,叹道,“瑶华也不知像谁,性子这样娇惯,眼泪又这样多。”
      惠贤道,“她也不是娇惯,只不过这些日子来每日只她一人在家中,心里孤单,免不了难受。”
      和顺公主道,“多大的事,值得这样伤心。”到底放心不下,又道,“你去看看,开导开导她。”
      惠贤忙应着去了。
      待出了门,向瑶华的知麸堂去了,一问小丫头,却道二小姐并未回来。惠贤略思索,又去往息心堂,进了园门果然见瑶华的小丫头圆子站在外头。惠贤远远从窗户中往里看,只见瑶华边抹泪边写字,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惠贤见她如此,更加确信她是平日受了委屈,积而不发,今日才伤心难耐的。
      惠贤走过去站在瑶华身后,看她写完一张字帖,抽出手帕来,将她的泪都拭干。
      惠贤道,“瑶华,你可是心里委屈?”
      这一问,瑶华眼泪又下来了,但她又连连摇头。
      惠贤接着问道,“你可知我们为什么上京来?”
      瑶华抽噎着道,“我知姊姊年纪大了,外祖母想为姊姊找一个良人,因此我们才上京的。”
      惠贤道,“这只是一个缘由,还有另一个缘由。”
      瑶华问,“是什么?”
      惠贤叹道,“外祖母已近古稀,老人家身体向来不太好,因此母亲是想多在外祖母身前尽孝。”又叹道,“外祖母多照拂母亲,你也是知道的,千里之外,外祖母还时常命人送些珍稀东西,我又闻外祖母身体之所以不舒适,是因为年轻时替舅舅、母亲筹划留下的,这样的厚爱再并上劬劳之恩,我们怎么能够不竭心尽力以图有所报答呢?”
      瑶华默默不语。
      惠贤又道,“你如今才十岁,日后有的是时间在母亲身边,而外祖母,又能得多少时日与母亲相伴呢?”
      瑶华听她这样说,又落起了眼泪,道,“是我短见,教姊姊母亲为难了。”
      惠贤道,“你没有不好,是我与母亲忽略了你。”
      瑶华扑到惠贤怀里,哭道,“姊姊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惠贤道,“你本没有错,不必得我的谅解,只有一样,以后不能如此哭鼻子了,惹人笑话。”
      瑶华忙忙点头。
      惠贤慢慢顺着她的背,待她安静下来,道,“这世间不平事甚多,你我有幸托生在王家 ,又有郡主的称号,父亲、母亲又都是开明大度的人,算起来倒是难得的万事皆顺了,若你我也这样抱怨落泪,教世间黎明百姓如何自处?”
      瑶华低头听她说,默默然没有回话。
      惠贤见她懵懂不知的样子,叹口气,起身从书架抽出一本司马光集,翻到一页,道,“世间百姓苦痛不是我们能体会的,你来看看这段。”
      是司马先生的一段话,道,“农夫寒耕热耘,沾体涂足,戴星而作,戴星而息。蚕妇育蚕治茧,绩麻纺纬,缕缕而积之,寸寸而成之,其勤极矣。而又水、旱、霜、雹、蝗、蜮间为之灾,幸而收成,则公私之债交争互夺,谷未离场,帛未下机,已非己有矣。农夫蚕妇所食者糠籺而不足,所衣者绨褐而不完,直以世服田亩,不知舍此之外,更有可生之路。”
      见她读完,惠贤道,“今日你因读书习字一事生气,可知这世上众多百姓鸡鸣而起披星而归,却槁项黄馘终岁不食肉味,若是天下人都如你一般,家国天下也是烽火狼藉一片了。”
      惠贤又接着道,“你我每日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不耕耘一分土地,不栽种一粒种子,却享这荣华富贵,珍馐美味,这既是天大的恩赐,也是难辞的责任。我们生为女子,也只能修仁义明是非,为一个善人了。”
      瑶华点点头,惠贤搂住她,道,“瑶华,你得天赐,命好,务必不能自怜自弃,应内韧外义,不负天恩。”
      瑶华答应着,惠贤又替她抹抹脸,微笑道,“以后要少哭。”
      瑶华也回一个微笑,两人又和好如初,习字学习不提。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廊下有人来报,言恒阳郡主已到了。
      惠贤忙收拾收拾,领着瑶华去往庭尽园。
      惠贤进了屋子,果然见堂上坐着一位文雅妇人。这位恒阳郡主并不美貌,不过身形匀称又有一股别致的亲和气质,让人顿生亲切。
      惠贤和瑶华忙忙上前行礼,恒阳郡主微微一笑,起身来拉着两人的手,道,“果然两个都是好的。”
      和顺公主道,“快别夸赞了,省的她们不自知,倒当了真。”
      恒阳郡主道,“没有夸赞,确是实话。”
      惠贤被恒阳郡主拉着手,只觉得她手掌干燥温暖,笑容明煦动人,言语也是温婉亲切,比之婧妃温柔愉悦有过之而无不及。
      恒阳郡主放开两人,看着惠贤道,“真是岁月不饶人,仿佛才几月间,你这一个调皮大胆的小姑娘就这样亭亭玉立了。”
      惠贤并不记得这位姨母,只好微笑以作回应。
      和顺公主道,“表姊你是生活的美满幸福,所以几十年如一日,不知世事变化。”
      恒阳郡主笑道,“你取笑我有什么意思,你不也夫妻和睦,幸福难言吗?”
      和顺公主也笑了,恒阳郡主又看看瑶华,越看越喜爱,把瑶华搂入怀中道,“哟,这一位真是得你的真传,直像你小时候。”瑶华见恒阳郡主亲切,也愿意亲近她,甜甜地道,“姨母也很美丽。”
      恒阳郡主乐了,说道,“真是好甜一张嘴。”说罢,揉揉瑶华脸蛋,婆娑着她的头发。
      瑶华也乖巧,依偎着她听她讲话。
      和顺公主问道,“昨日席宴怎么不见你一家?”
      恒阳公主叹道,“不是我不愿去,是陈言事不乐意,他与几位亲戚还是不对付,不愿与他们共宴。”
      和顺笑道,“这么多年,他真是一点没变。”
      恒阳郡主叹道,“这个人是冥顽不灵,气性大,早些年回家必要唉声叹气,骂几位哥哥尸位素餐,现在大约也习惯了,倒不骂了,只是不愿与他们私下来访。”
      和顺公主道,“这怎么行,这样你在京中如何与人往来。”
      恒阳郡主道,“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我只作不知,与几位嫂嫂照常往来,倒也并不影响。”
      和顺叹道,“这样也好。”
      恒阳郡主道,“你我今日相聚,不理会他们男人之间的事。”
      和顺道,“也是了。”
      恒阳郡主搂着瑶华道,“真是可人儿,生得这样好!”话语间尽是疼爱。
      和顺看她这样羡慕,心中有了计较,询问道, “你们还是原样吗?”
      恒阳叹气,“没有法子,他不愿纳妾,又不想过继个儿子,只能这样拖着。”
      和顺看着恒阳郡主,颇有感怀,叹息着道,“如此一来,陈大人岂不是要绝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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