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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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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避开午时开始炽热的阳光,展昭自小镇出发步行大约三十里地便来到了那座一片郁郁青葱的山林脚下,山下一座村庄红砖绿瓦显见是新建不长时间的样子,很多房屋还带着新鲜的痕迹。展昭知道,这就是山上那座已经全然泯灭了的村庄的事主后人所建,当初大概是因为山上出行不便,所以村庄里的年轻人便寻机会辗转到山脚下来建立了新村,没有什么名字,只是习惯称呼为“新村”罢了。不过说是“新村”,其实算算日子,建成的时间也有个十年八年了,不过原来的村人一直断断续续的下来定居,所以村中总是断断续续的在盖新屋。
虽然是避开了午时的阳光,展昭走到这里的时候还是热出了一头的汗,便思量着是否到哪家里去看看讨碗水喝。此刻日渐西斜,一走进村中山林间的凉风自村中轻轻吹过,展昭只觉得身上顿时惬意了许多,也没有多看,眼前一户人家院门大开,可以看见一个只穿着短袖开衫的男子正在归置新劈好的木柴,裸露在外微黑的手臂肌肤带着汗水晶莹的光泽,显出一种朴实的力量。
展昭轻轻在木门上扣了几下,那男子回过头了见到展昭微微一怔,展昭客气的微笑道:“不好意思打搅小哥,在下行至此地,走的口渴难耐,不知可否讨碗水来喝?”
那男子甚少见展昭这般神形俊朗的人物,又见他笑的如此真诚,心里也没有疑虑,再加上村人向来纯朴豪爽,当下将手中的木柴一扔,大笑道:“客人快进屋来,大日头底下走的累了进来歇息歇息吧。”
展昭道了声谢,便迈步进得院门,见到展昭手中紧握着的巨阙剑,男子脸色略有些意外,大约觉得如展昭这般温润柔和之人和剑这种利器无法联系起来,但还是没有说什么。但展昭已经看出,只是浅浅一笑示意主人宽心,男子转身将立在屋墙旁的一张旧木茶几拎过来放好,又用脚踢过两个树桩矮墩,一眼瞥见展昭已经径直前往院角水缸处舀了清凉的井水便要饮用,忙上前一把夺过,道:“等等!”
展昭冷不防被他将水舀子夺过去,舀子里的水顿时溅出打湿了衣袖,有些不解。
那男子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释:“鲁莽了,客人走的浑身是汗,里里外外都是热的,这水是方才由井里打上来的,沁心凉的,若是就这样一瓢凉水灌进去必然会上了肠胃的——我那里烧好了一壶热茶,此刻也温了,客人稍坐坐饮几碗去去暑气才好。”
展昭这才知道主人是一片好意,道:“不用那般麻烦的,我是练武之人身子一向壮实,不碍事的。”
男子却不听,敞开嗓子招呼着:“娃子,把桌上爹凉好的茶壶端出来,仔细了,不要打了。”接着屋里边便有个童子应着声,一会儿出来将一只硕大的粗瓷大茶壶双手抱出来放在茶几上。展昭见时不禁莞尔失笑,原来那童子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光着膀子,扎一根冲天小辫,抱着那茶壶摇摇晃晃的,吓得展昭忙一个箭步上前接过,估计那茶壶装了不下五斤水。
男子拉着展昭坐在矮墩上,由地上拿起一只兰花瓷碗,先到了小半碗茶刷了刷碗,泼了后再注满茶,展昭见他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做起事来却很是心细,而且言谈举止也不算粗鄙,不禁好奇起来,将手中巨阙放置在茶几上,展昭双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差不算好,味道有些不同,初饮时满口的苦涩,下肚后舌根处却又隐隐的泛起一丝微甜。不禁问道:“这茶是什么好茶?”
男子笑道:“哪里是什么好茶,不过是普通的花茶,只是我添加了一些自己从山里采的苦菊,可以清热败火,夏季饮用可以避暑就是了。”
展昭问道:“我见先生言辞不俗,先生是在村里做什么的?”
男子连连摆手,道:“先生什么的我可不敢当,不过就是念了几年私塾,识得几个大字罢了,村里孩子少也没有请专门的先生授课,我便先教孩子们认认字就是了。”他言下一顿,接着道:“我看客人是外地来的吧,是经过呢还是找人的?没请教尊姓大名?”
展昭道:“在下展昭,自开封而来,倒还真是来找人的。”
男子迟疑道:“展昭?莫不是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大人?”
展昭承认:“不敢,就是在下。”
男子闻言便要起身失礼,展昭忙一把拉住,道:“主人家切莫要如此客套,展某路经此地并不想大张旗鼓的。”
男子闻言方落座矮墩,问道:“那展大人此行是要到哪里去?要寻找什么人?”
展昭思忖一下,探问道:“你可知道一个叫薛青林的人?”
男子摇摇头,道:“倒还真是不曾听说过,他是干什么的?”
展昭道:“好像是在前面镇子上开了一家薛记米粮铺。”展昭说“好像”,是因为他发现这个薛青林为了目前这一步应该早就有了打算计划,他一时还真不能确定自己的问题。
男子认真想了想,道:“你说的那家米粮铺我倒是知道的,我们村里也常去那里售粮,他家给的价格公道,称重时也不做手脚,信誉不错的——不过听说他家的老板是个女子的,像是腿脚有毛病,很少出面的,我听说那家米粮铺原是她父亲留下的,因为膝下无子,也只能留给唯一的女儿了,不过我没见过,到底怎样的可就不知道了。”
展昭心底微感失望,却又在意料之中,便低头饮茶不语。
男子却热心,问道:“展大人要去哪里找?”
展昭简单道:“上山,去老村看看。”
男子面色微变,道:“就要黑天了,难不成展大人要连夜穿山?”
展昭略一点头,道:“有何不可吗?”
男子面带难堪的笑笑,道:“这个...听说...我也是听说的,自此我们那个老村被人灭了个干干净净后,凶手一直没有抓到,老村里的人都死得冤,如今...如今都化作了厉鬼不肯离开前往轮回,这山上...这山上...不太干净......”
展昭并没有嘲笑男子的无稽之谈,反倒内心深觉愧疚,案子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多月了,唯一的凶嫌如今下落不明,村人信奉鬼神也是一种无奈的寄托,如此,反倒更加令展昭急于如山寻人。只一笑道:“我向来敬鬼尊神,它们不会为难我的。”
男子道:“我不是有意要拦展大人,只是...只是......”心里发急口中却偏偏解说不清,展昭拍拍他的肩,安抚的笑笑,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男子叹气道:“展大人没见过那一村的惨状,老村里的人都死绝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我们发现的时候好多人的尸身都被此山间的豺狼野狗啃噬的不成样子,那情景只要见过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两个月前我和村里几个年轻人跟着县衙上的官差去查看现场,掩埋尸体,回来后我整整三天吃不下饭,做了一个月的恶魔,现在一提起来还觉得后背发凉呢。”
展昭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虽然王朝曾简单说过经过,但是王朝顾忌展昭重伤未愈怕他着急,当时村中的情形只是简单一语带过,如今展昭听到,直觉满心悲凉,眼见那男子说着说着就开始脸色发白,想必当时很是令人震撼的!念及自己当时初见杀戮现场时的震惊和愤恨依旧清晰如昨。
不知为何,展昭脑中忽然显出薛青林弯着眼睛狡黠的笑着,笑容里猩红的血花飞溅,一柄薄刃单刀寒光四射!胸口便忽然痛起来!想他的刀冷酷绝情的劈入自己的胸膛,想他的手为自己擦身换药轻柔偎贴,想他出乎意外的救了自己放了自己,想与他分手的时候他清清淡淡的表情......
这个人到底为了什么如此决然无情?!
无话,夕阳下院子里静逸下来。
忽然“哐啷”一声响,展昭和那男子同时蓦然回首,却原来是幼童顽皮悄悄拿了展昭的巨阙来玩,却未料到对那幼童来说此剑太重不能玩耍,一下子掉落在地!幼童也是吓了一跳,见到爹爹和剑主都在望着自己,小嘴一撇,竟“哇——”的哭起来。
一院子的沉默顿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