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初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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咝的一声，韩琦削下自己的一片衣襟，用牙齿咬着一头，一支手灵活地在肩头的伤口上打了个结，混不在意似的，对着司马峻极一笑：“司马大人，别来无恙啊，韩琦不过是想出府走走，用得着下这么大功夫吗？”
鸟人凛冽地站着，不发一语。
“不说话？不说话我们走了啊。”韩琦扯过缰绳，作势要走。
司马峻极的脚好像动了一下，地上的一柄钢刀突然飞过来，钉在了韩琦的脚边。
“你拐带妇孺，犯了□□之罪，束手就擒吧。”鸟人的嘴里就像几个齿轮在一起厮磨，我从没有听过这样粗噶难听的声音。
“拐带妇孺？”韩琦皱起眉头，仰起脸问我：“你是被我拐带的吗？”
“我自愿的，自愿的。”我点头如捣蒜。
韩琦笑得像个无赖。他平日也没有这么贫，这会儿见了司马峻极的死人嘴脸之后却好像星爷附体了，有点小贱贱。
果然司马峻极稍稍有点动静了，他哼了一声：“丧家之犬，居然还是这么自傲。”胳膊一挥，几个东西从大氅下面飞出来，直奔我和韩琦。
韩琦剑花一抖，那些东西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是黑色的暗器，尖部是幽暗的蓝色。
两个人飞身缠斗在一起，司马峻极脚从地上一挑，用了一把钢刀，用来格挡韩琦的宝剑，大氅挥来挥去，随时飞出几个铁蒺藜。他身材高瘦，看似僵硬，动起来却十分灵活。人就像一阵黑烟，时卷时舒，飘忽而诡异。
韩琦的剑法依然绵密得不输雨势，但肩上胡乱扎住的伤口在不断渗血。
看样子，两人功夫是差不多的，但一直打下去，韩琦一定会失血过多。
大约是感觉到了自己的颓势，韩琦突然一声轻喝，身形向空中跃去，跃到司马峻极的头顶，一个转身，剑尖向下直指司马峻极的头顶，这一下速度奇快，司马峻极用刀格挡时机已晚，他身形一震，如一只大鸟全力往后飘移，头颅堪堪避过剑锋，肩头却避之不及，中了一剑。
打平。
司马峻极冷酷面瘫的脸因疼痛反倒变得有点人气儿了，他抽刀飞身扑向韩琦，一招一式凛冽如风，突然大氅朝我的方向一挥，一把铁蒺藜已经向我急速飞来。
韩琦从他刀风中抽身而出，剑气在我面前飞舞，铁蒺藜全部掉在了地上。
司马峻极又一挥，眼前迸发出更多的黑影，韩琦救得了人却救不了马，一枚铁蒺藜打在了乌玉身上，乌玉一声悲鸣，上身扬起，把我抛在了地上。
我疼得呲牙咧嘴，但更可怕的是，韩琦为了赶过来护我，身上又被划了一刀。
他拉住烦躁的乌玉，对我说道：“上马，你先走！”
乌玉负痛之下并不乖乖从命，身子团团转着，甚至抬起长腿不断踢腾。
我闪避着不敢上马，这当儿，司马峻极一声暴喝：“一个都别想走！”身影挥刀而近，韩琦挡住他，却步步后退，他嘶声喝道：“快走，傻女人！”
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快地涌出来，染红了白衣，脚步也开始踉跄。我知道我该走，可却说什么也迈不出步子，我怕，怕这么走了，就再也见不到这样一个身影。
“走！”他扭头大喝，动作一滞，似乎又中了一刀。司马峻极虽然也受了伤，却越战越勇，此刻头发也披散开来，状如疯魔。
冰凉的雨丝顺着脸颊流下，混着我的泪，眼前的人、景都变得模糊。我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不是不想哭，而是世间已没有什么值得哭。但这一刻，为这个男人，我控制不住我的眼泪。
但我必须走，如果没有我，他不致落败。此刻走了，他或许尚能自保。
乌玉挣脱了韩琦，转着圈儿悲鸣。马是上不去了，我咬咬牙，拔足狂奔，天地之间雾雨蒙蒙，如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而我，就像一只不甘就死的小雀。
身后兵刃相碰的声音更快地响做一团，我不敢回头，就这么跑着。
有人似乎啊了一声倒下了，我的脚步一滞，眼泪更汹涌地流下来，但没有回头，更快地向前跑去。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逃命，但跑本身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身后似乎有风声掠过，韩琦的声音传来：“小心！”
回头一看，司马峻极如一只大鹰，已经扑到我身后，枯瘦的手一抓，揪住了我的头发，我应声摔倒在地。
韩琦在不远处的地上躺着，试着向我爬行，可是有一条腿不能动弹，他支起上半身，大喝一声，似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将剑掷向司马峻极的背部，利刃破空的声音，呼啸而来，司马峻极用大氅一挥，宝剑为袖风所挡，掉在了地下。
司马峻极扯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身子向上提了提，喉咙里突然发出粗哑的笑声，如山鬼夜哭，另一只手慢慢地抬起来。
“不要！”韩琦大喊，淡然如他，此刻声音里满是惊惧、惶恐，和绝望。
我看着司马峻极的手慢慢抬起，已经对准了我的额头。这与枯骨无异的手爪只需使出一成功力轻轻一拍，我的今生就算结束了。
笑声持续回荡在驿道上，他甚至笑到微微仰起了头，身子有一些发抖。我的头皮被他扯得剧痛，却突然想起头发上的一件东西，心念电转，来不及思索，猛地抽出来，对准他近在咫尺的脸上刺去！
温热的液体扑地一声溅在我脸上，笑声戛然而止，他似乎呆住了，然后手猛地一松，发出野兽般的惨叫，一只眼睛开始汩汩往外冒血沫，我用韩琦送给我的簪子插入了他的眼睛！
他用手捂着，倒在泥泞中翻滚，惨叫声仍在持续。
我一击得中，但身子却不受控制，呆呆地看着那地上惨叫的野兽，半步也挪不动。
好像是韩琦慢慢跑了过来，捡起他的剑，抱着我一起上了马，在道上飞驰。
司马峻极痛苦翻滚的身影越来越远，我不发一言，牙齿在格格发抖，自己都能听到噪杂而瘆人的声音，却控制不住。我看见韩琦扳过我的脸，他的瞳孔里有个惊恐的女人，头发披散着，嘴唇微张。韩琦用力地摇晃我，我想大哭，我想回应，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呼吸也变得困难，原来行为可以和意识分离至斯。
不知多久，突然，一双柔软的唇压下来，噙住了我的嘴唇，急急地厮磨着，我的头顶哄地一声，意识逐渐从魔障中抽离出来，他吻我！
韩琦的鼻息暖暖地扑到我脸上，舌尖上有像茶叶一样清新好闻的味道，死了这么多人，见了这么多血，我的嗅觉早已经被血腥气封住了，此刻突然触到这味道，竟如醍醐灌顶一般。我回避不得，也未想回避。我由他吻着，闭上眼，也学着慢慢去回应。头微仰，雨丝拂到脸上，带来痒痒的清凉感，胸腔里又酸又堵，但是感觉不坏。
从劫后余生到温柔婉转，到底还有多少是不可预料的？
吻了一会儿，韩琦放开了我，我睁开眼睛，他失血的脸庞苍白而又疲惫，但是一双黑玉一样的眸子却格外闪亮，透着迷惘的生机，像是上古神话中的深潭，瞬时要把人的魂魄吸了进去。我赶紧别开头，感觉脸颊热得能烫熟鸡蛋。
静默片刻，他突然说：“冒犯了。”
“没有。”我脱口而出，立刻又觉得大大地不合适，赶忙转了话头，“伤得怎么样，能顶住不能？”
“都是皮外伤。”他的声音听起来可不怎么样。
我们都没再说话，他受伤的身子轻轻贴在我背上，两臂还是紧紧地箍着我，一路沉默，只有马蹄疾驰的声音不绝于耳。
路边的行人、房屋逐渐稠密起来，不久就看到前方一座高高的城门，上书“洛阳”两个隶书大字。乌玉一路不停，冲了进去，行人纷纷闪避。
行不多时，来到一处巍峨的府邸门前，朱红漆的大门，门上两个大铜环擦得精光雪亮，门上方悬挂着一副巨大的金漆匾额，写着两个字：“江府”，两个家丁在门口垂手侍立。门前广场阔达，立着两只神态惟妙惟肖的高大石狮，往两边看去，白色的围墙蜿蜒得没有边际，是一处极大的府邸。
韩琦慢慢倾身下马，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两个家丁探头探脑地走过来看一眼，突然惊呼起来：“韩少爷，是韩少爷！”
大门里又出来许多人，一个个大呼小叫，如得了宝贝般，将韩琦抬进了府。
没有人注意我，我随波逐流走着，身后吱呀响了一声，朱红大门沉沉关闭。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初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