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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倔强孤寂少年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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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和琴儿退下,殿内终是只留了凤栖梧一人。
凤栖梧看着窗外,思绪开始飞快运转。
这具身体,确是女儿身无疑,但因长期服用药物,抑制身体发育不说,就连脉象显现的都是男性特征。
这问题就来了,这君凌玉从小长到大,定不会亲自给自己安排好了路,定是有人给她打点好一切,那么,为她铺路的那个人会是谁?
凤栖梧沉吟片刻,终是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会是燕襄王,看他今日反映,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本是女儿身?
那么,真心对太子好的,就只剩一个了。凤栖梧脑海中跳出一个人的名字——燕襄皇后。
也只有真正的母亲为自己的孩子费尽心力,能做到这般地步了。
而且,能在燕襄王身边安排人,并取得照顾太子权利的,唯有燕襄皇后了吧?
据说,燕襄皇后自产后便元气大伤,那么,她安排了何人在君凌玉身边呢?
屋外,草木微动。殿内,烛光闪烁。
凤栖梧看向窗外,朝着窗外的虚空道,“身为一个暗卫,却暴露行踪,吐露气息,这便是一个影卫一直以来所经受的训练吗?”
凤栖梧盯着窗外,“现在还不出来,需要我请你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黑衣蒙面男子跪倒在君凌玉面前。
赫然就是刚刚一掌拍开丁尚书,又瞬间消失的黑衣男子
全身与黑夜并存,唯一有亮色的便是那双眼睛。
凤栖梧挑眉,居然是影卫。
皇室贵族,暗卫几乎人人都有,至于这影卫,为数却着实不多。
影卫的养成颇费一番功夫,有的是从主子一出生就跟在主子身边的,有的是半路跟随,除非万不得已,主子的一生只会有一个影卫。
黑衣男子单膝着地,跪倒在君凌玉脚边,虽是跪着,但丝毫没有让人有低人一等之感。
“说罢,找我何事?”她可不相信堂堂影卫会不小心暴露自己的踪迹。
“属下得到消息,优昙婆罗有下落了。”
“优、昙、婆、罗。”凤栖梧低吟着这几个字,开始在脑海里寻找有关优昙婆罗的信息。
优昙婆罗,祥瑞之花,相传是拘那含佛悟道时身后一棵遮风避雨的树种,传言“优昙花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优昙花入药,服者可得大福泽。
优昙婆罗固好,可她找优昙的目的何在?
捕捉到那一抹疑惑,黑衣人竟忽然起身,抽出腰间软剑向凤栖梧刺去。
他亲眼见到她的变化,那变化不可谓不大,甚至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也未尝不可。然而这变化发生在他人身上尚且可能,但至于她,他守在她身边一十三年,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两人并非同一人
剑光带着凌厉的剑气,呼啸着向她砍来,誓要将她毙于剑下。
凤栖梧冷眼看着他的忽然发难,双手负在身后,似乎处于生死危机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一般。
黑衣人眼中有着杀意,是不是杀了这个人,那人便会回来了?
那锋利的剑刃掠过一室的流光,慢动作一般向她指去。
剑光夹杂着烛光,一同映照在他眼里,她的一双眸子亮的惊人,竟让人无法逼视。
自始至终,凤栖梧没有动一下。
不知是否受不了那惊人的目光,还是因为两个人太过相似,剑尖终于在眉心处堪堪停下。
剑尖抵着眉心,无论是剑还是人,哪怕一丝一毫,剑下之人便立时斩于剑下。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室内烛光跳跃,二人眼内生光。
两人的眸光竟比那烛火的光不知亮了多少倍。
耳畔碎发无风自动,她负手看着他,他拿剑指着她,二人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烛泪落了多少,“哐啷~”
黑衣人将剑一扔,终是跪倒在她脚下,“属下冒犯主子,请主子降罪。”
刚刚剑气袭来,她面上感到丝丝凉意,他竟然是在用剑气测试自己脸上这张皮是真是假。
若是刚刚在他剑气下,她面上真有什么变化,那把剑怕是已经毫不犹豫抹上她脖子了罢?
“这个答案可满意?”
“属下不敢有丝毫不满。”
黑衣人说着,但心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复杂,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里的每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面对死亡,但尽管如此,已经习惯死亡的他们,没有哪一个会如她这般淡定无虞。
即使是他,也是不能的吧?
就在刚刚那一瞬,他想到了很多,或许是上天觉得她活得太累,背负太多,才会故意有此安排的吧?其实这样,最好不过了,不是么?
凤栖梧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从头到脚~
终于,再一次打量之后,凤栖梧开口,“起来吧,忠心护主,你何罪之有?”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无需过多赘述,不过须臾,凤栖梧便知晓了他的忠心,不过眨眼,他便知道
了,这个位置,非她不可。
至于那个人,黑衣人将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他会完成她所有的心愿,然后去找她,做她永远的守护。
黑衣人看向坐回床上的君凌玉,为她解释:
“皇后娘娘当年身中幽寒之毒,所有御医都不赞同皇子的出生,”影卫看她一眼,继续开口,
“但娘娘拼死也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来后,却是寒毒攻心,再也没有睁开过眼。
皇上遍寻神医,终于求得四花一果的药房。声称,只要找齐这五种药中圣品,娘娘苏醒有望。
影卫自怀中掏出一张纸笺,递给面前的凤栖梧。
凤栖梧自灯下打开,之间那纸笺上龙飞凤舞六行大字:
优昙婆罗锦官城
凤栖宫中庵罗生
龙胆自当龙城去
北辰深处寻曼珠
但有一株情人草
情切深深传说处
栖梧反复将纸上所书看了几遍,这才开口,“这一果该是凤栖宫内凤栖王亲自培养出来的庵罗果,至于这四花~”凤栖梧顿了顿,压下刚刚说到凤栖王时心内的不适,继续开口,“至于这四花,该是锦州的优昙婆罗,曜天龙胆,北辰的曼珠沙华,还有这一句‘但有一株情人草,情切深深传说处’该是说情人草生长在西部洛城吧?”
凤栖梧每分析一种,黑衣人心中震撼便多一分,当日神医留下这张纸笺便飘然离去,皇上和大臣们闭关商量了整整一天,直到日暮降临,才有了眉目。
原因无他,这四花一果,世所罕有,可能因为太过稀缺,所以在很久之前便淡出人们视线。
记得当时,一十二个史官遍寻史书,终于在记载上古神话的《列异传》中找到了有关这些花的记载。
单这“优昙婆罗”,史书上记载“三千年一现”。
人生百年间,缥缈如一瞬,他们能在这有限的时日内,找到传说中三千年一现的优昙婆罗吗?
没有人知道!
所以,优昙婆罗今日发现踪迹,可见如何振奋人心。
“据探子来报,在三百里外的迷雾森林,在一个少年身上发现优昙婆罗。”
凤栖梧倚在床边,纤细的手指揉揉太阳穴,抬起头来,眸中光芒闪烁,“立刻带我去。”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那个名义上的母后,为她能活到现在,可谓心力交瘁,视死如生,可以说,她现在的生命,便是从她那个母后身上借来的。如此大恩,岂能不报?
二人连夜赶至迷雾森林,却是没料到,一场血战如火如荼~
浓浓的血腥之气弥漫在整个森林,刀剑之声迭起,不时便有人哀嚎着倒下。
凤栖梧看一眼黑衣影卫,二人身形一闪,便将身形隐在了枝桠茂密的大树后。
夜风飒飒,林中枫叶沙沙作响,整个树林笼罩在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中。
三十多个黑衣人包围着一个红衣少年,手中长剑泛着凛凛寒光。
红衣少年持剑而立,血色红衣无风自动,在一片凄杀中竟舞动出几分绚烂。
少年舔舔干裂的唇瓣,眸中流转的是嗜血的光芒,在那一片嗜血中,嗜的不仅仅是敌人的血,还有自己的~
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人,到底是什么支撑他活在这个世上?
“将东西交出来,主上留你一条生路。”
“生路?”少年讥嘲一笑,声音干瘪又无情,“我这种人,死路都走不得,更何况生路?”
“再者说,我要走的路,最讨厌别人来指手画脚!”
看着面前的红衣,凤栖梧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红衣身影,跟眼前的红衣交相辉映,竟陡然生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正思索间,一袭红衣又添了几分艳红,已不知这一袭红衣究竟是它本来的颜色还是被血浸染而成。
无论他如何好战,已是末路英雄,如何能抵住对方三十多个高手的合力进攻?
凤栖梧嘴唇微动,“去帮帮他。”
“是!”
不愧是一国太子的影卫,他的加入,少年压力立时减轻。
然而未待松一口气,不过须臾,竟凭空生生多出一批人来。
凤栖梧眉头顿锁,这四周,除了她,还有人在观战?!
而那人,难道竟把今日这场杀戮当做一场表演,而他却能掌控整个舞台?
凤栖梧心生警惕,这样的风格,好像一个人,最喜欢布下一局一局的棋局,然后看着棋盘上两军
厮杀,自己做幕后的操棋手,一切成败,都在他的掌控下。
然而,那人又如何会出现在燕襄?
尚未来得及深想,耳中风声划过,凤栖梧身子一侧,在树干上一个转身,堪堪避开了从后而来的箭矢,然而谁知,一箭之后,尚有两箭。两箭一前一后,一快一慢,慢的先发,快的后至,但几
乎是在同一时间,两箭从不同方向射向了凤栖梧。
避无可避!
凤栖梧没有犹豫,直接跳向了地面。成功避开箭矢的同时,也暴露在人群中。
凤栖梧从西北方看一眼,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就站在那个位子看着他们,看他们如何在他的规划中,走向他给他们设定的结局。
此时,前面的打斗已陷入僵局,影卫和红衣少年拼死决战,黑衣人尽管各个实力不凡,却也久攻不下,谁也没有讨了好处去。
凤栖梧两指放入口中,一声长啸,两只黑马便齐齐奔了过来。
凤栖梧翻身上马,没有丝毫犹豫,竟驾马直直的向战局冲去。
有时候,最简单的,往往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上马。”途径少年身边,凤栖梧伸手,红衣少年看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却还是借力一跃而上。
江湖儿女,拘的什么小节?
看向影卫的方向,凤栖梧唇型微动,立即撤离。
茫茫夜色中,刀光剑影间,她没有出声,但却知道,他能看懂。
就好像合作多年的默契一般。
吩咐完,凤栖梧再不看身后的战局。“驾~”两人一马在众人包围中生生扯出一条口子,突围了出去。
黑衣人相视一眼,朝前面追去。
黑衣人一走,影卫压力骤减,手下动作快了起来,力求速战速决。
而这厢,黑衣人步步紧逼,寸步不让,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的两人一骑。
“嘶~”
未至百米,白马长嘶一声,两人一马,竟齐齐跌入前方的大坑之中。
追捕的人面色一喜,天助他们!
领头的黑衣人一个眼色,身后的黑衣人立即分散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一步步向大坑逼近。
森林的风刮了一夜总算停了下来,此时整个森林一片静寂。
黑靴子踩在树叶上,脚底微微作响。
一步一步,更近了。
在黑衣人聚拢的刹那。
忽听下方战马“嘶~”的一声长啼。
两人一马自坑中一跃而起,根根银针如漫天花雨,朝靠近的黑衣人精准射去。
一时之间,哀号之声四起。
这杀人手法,分明是久经杀场后亲身历练出来的。
“驾~”
清悦的声音响起,两人一骑朝着和原路相反的方向奔去。
一夜酣战,如今天色已经渐亮。
晨风刮在驾马的少年身上,墨发随风飞扬,好像随时能羽化而去的仙人。
不远处的西北山丘上,黑衣银面之人居高临下,俯瞰着脚下的一切。
黑眸中浓雾翻滚。
“主子~”灰衣男子跪倒在黑衣人脚下,“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银面男子将视线放在银针上良久,终于冷冷吐出两个字:
“收兵。”
灰衣男子猛地抬头,,却见主子已转身离开了森林。
一次既然已经失败,短时间内,他便不屑再去出手第二次。
不过,银面男子墨色的眸子中划过一抹猩红,刚刚那人杀人的手段,何以像极了凤栖梧的独门暗器——银针飞雨。
。。。。。
红烛跳跃的房间内,红衣少年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凤栖梧看着床上之人,若不是给他检查身体,她绝不知道他身体状况竟如此只差。
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甚至很多伤痕,竟然是自己亲自划伤去的。其中一道伤疤竟从腰间一直划到了心口。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要如此痛恨折磨自己?
凤栖梧整理好,坐在桌旁静静饮茶,她方才的那番检查,优昙婆罗并不在他身上,别说优昙婆罗,就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刚刚那些黑衣人那般拼命,难道也是为了优昙婆罗?不像,更像是借着东西之名要杀他灭口而已。
正想着,暗室的门被人打开,影卫走了进来。看着面前安然无恙的主子和红衣少年,松了一口气。
“主子,东西可找到?”
凤栖梧摇摇头,“没有,不过,有他在,东西说不定自己就跑来了。”
影卫没有说话,看她的样子,定是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看着旁边的影卫,凤栖梧开口,“我以前可曾替你取过名字?”
影卫明显一愣,“回主子,没有。”
以前的她就连看他一眼都是战战兢兢,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更别提给他取名字了。
更何况,影卫也可以有名字吗?
凤栖梧微一沉吟,“以后,你便唤天祈可好,君天祈。”
“天涯万里任君行,祈风祈雨祈永生。”
饶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影卫此时也震惊了。君天祈?!她竟然赐他天家姓氏。
“属下无德无能,还请主子收回成命。”
凤栖梧起身将他搀起,“无德无能?你从那么多敌人中护我安全离开,是无能?”
“这么多年你陪伴在我身边,无丝毫怨言,是无德?
“你若是无德无能,我至我这主子于何地?”
“就这么定了,祈有祷意,又与‘棋’同音,我真心的希望你可以主导自己的棋局,成为人生最
后的胜者。如此,也不枉你在我身边相伴这么多年了。”
淡淡的烛光洒在她的脸上,本就出色的脸上如今更显柔美。
饶是常伴在她身侧的君天祈,此时都有些醉了。
君天祈双手抱拳,“天祈谢主子赐名,以后定当尽心尽力为主子效忠。”
凤栖梧看着他,“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对于一心为她的人,她从不介意以同样的方式回报回去。她从来都是以德报德,有怨还怨。
“咳咳~”
红衣少年睁开眼来,看着面前的主仆情深,眸中就有了嘲讽,“真是主仆情深,不知道你除了能替你主子卖命外还有什么可以回报的?”
“一个一文不值的名字便换你一条效忠的命,这笔生意做的可真划算。”
君天祈看着那一脸讥嘲的红衣少年,反唇相讥,“为主子卖命,本就是我职责所在,何来生意之说,公子您多虑了。”
“你~”红衣少年冷笑一声,“愚昧至极。”
“在这个世上,哪有人真心对你好,除非在利用你时,送你颗蜜糖,让你心甘情愿卖命罢了。”
在少年说话中,凤栖梧也在静静观察着他。
他的个子和现在的自己所差无几,就连身形都差不多,一个计划便开始在凤栖梧脑中酝酿开来。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他的性命,她不能白救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