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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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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我们老班举着黑色的雨伞姗姗来迟,站在讲台上用力地拍了拍手,原本喧闹的课堂立刻寂静无声。
“趁着这个时间,我们重新排一下座位,再选个班委,当然,如果有推荐或者自荐的就更好了。”
老班说完后,周倩立刻笑眯眯转过头看着我,她的同桌依然没有来,当然,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她说跟我在一起能够很好地探讨人生。
我同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翘起二郎腿,“反正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同桌你自己看着办。”
这个从古至今的哲理我自然知道,可是我知道并不代表我就有选择权,我一直觉得开学那天,我同桌呲着大白牙冲我笑是有预谋的,就算我不迟到,就算当初我的同桌是任何张湖李湖赵湖,最后我的同桌也一定是江湖。
很多年后,当我褪去稚嫩,脱掉校服换上工装,脱掉帆布鞋穿上高跟鞋,当我坐在巨大的写字楼里办公,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楼底下的车水马龙,再回忆起很久之前我的江湖同桌时,空气里依然遍布的满满都是宿命的味道。
那个第一眼见到我后冲我咧着嘴呲着牙笑的少年,他一脸凝重地跟我说“我叫江湖”,他穿着迷彩服皱着眉头说“不要撒娇”,他傲娇地说“我只帮我同桌送伞”,他得意地翘着二郎腿说“同桌你自己看着办”,如果这些最最平常的句子我能够早些明白其中的意义,那么这宿命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
“大家都能看清黑板吗?”
我们老班走到讲台下,做出一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姿势。
“能!”
我同桌率先回应,分贝高得以至于我险些耳鸣。
“别人呢?声音大点儿,能不能看清?”
“能!”
这次的声音能掀翻屋顶。
一个班上六十来个学生,且考上清扬的都是学霸级别,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看不清,说不定开学之前家长就都带着去重新配了副眼镜,此刻老班这么问明显多余。
“那既然都能看得清的话,就甭重新排座位了,怪麻烦的,更何况这都是开学的时候你们自己选的……”
班上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周倩转过头苦逼兮兮地看着我,说,“怎么办?”
怎么办?静观其变呗。
老班笑了,又拍了拍手,说,“这样不好吗?”
“好。”
我同桌带头呲着牙大声回应,其他人自然也随声附和,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天,跟同桌和前后桌都熟悉了,也自然不想分开,当然,这里面最不满意的,自然是现在依然形单影只的周倩。
“老师,”周倩忽然举起手站起来,“我没有同桌。”
“哦,”老班愣了愣,“你同桌请假了,军训完就会来。”
“那老师可以让安晓做我同桌吗?等到我同桌来了就让她挨着江湖,而且老师你看,我们班就安晓和江湖这对同桌是异性……”
“老师,周倩的同桌也是女的,”我同桌站起来一脸愤愤,“再说本来我们班女生比男生多一个,肯定会有一个人落单,周倩要是想要男同桌的话,那苏萌那缺个人她可以过去啊。”
我同桌说着指了指中间那排最后面的位置,是新生入学典礼上刚开始挨着我的那个男生,原来是叫做苏萌,形象和名字略违和,我偏过头看着窗外,掩饰自己的笑。
“再说第一天开学的时候,周倩和她同桌见过面,如果这么调开以后见面得多尴尬啊。”
周倩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扁了扁嘴又白了江湖两眼坐下了,我们老班拧了拧鼻梁,一脸严肃又一本正经地低声道,“说得也有道理。”
“那这样,”老班提了提裤腰又拍了拍手集中我们的注意力,“现在等于是就苏萌没有同桌,为了弥补他,我们就让苏萌做班长怎么样?”
我们老班不是个随便的人,可是他一随便起来就不是人。
在我们目瞪口呆来不及接话更来不及选择的时候,我们老班在迅速确定了班长后,又一一将副班长、学习委员、各科代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确定了,从头到尾不到十五分钟。
幸好,我们老班留给我们五分钟的时间平复心情。
“有什么问题或者不满现在可以站起来说,只有五分钟。”
我同桌第一个站起来。
“我同桌是中考状元,就算不是班长也应该是学习委员,为什么连个体育委员都没当上?”
我很感激我同桌这种打抱不平的精神,可我们老班选的体育委员是我同桌他自己,我同桌是副连,长得高嗓门也大,估计老班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才将这个重任委托给我同桌,更何况,我真的没有意愿要做班干部。
耽误时间又影响感情,我避之不及。
老安常常说我聪明,说即使我一个人也能够生活地很好,其实这里面是有讽刺意思的,我是足够聪明,懂得规避一切麻烦,也善于更好地利用自己的优势,将自己变得更强大,这些聪明,甚至超过了我中考状元的智商。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才知道了用来形容这种聪明的词语,世故。
老班没说话,半晌才看着我。
“安晓,你想当体育委员吗?”
我站起来看着老板锐利的眼睛没来由地慌张,我总是觉得老班虽然滑稽,可是他把我看得最透,他不是问我要不要当体育委员,他是在问我想不想当班委,想不想付出。
“不想。”
我摇摇头,又慢慢地坐下。
曹磊不知道打哪冒出来,倚着讲台,看着我同桌。
“你这个副连不当体委,让我柔弱的小通讯员当算什么?”
我同桌黑着脸坐下,又愤愤地偏过头瞥了一眼,我却没来由地笑了出来。
“神经病!”
27.
为期半个月的苦逼军训居然就结束了,我眼巴巴地望着我们连里哭得险些撒手人寰的几个女生一阵心酸,曹磊站在我们中间特风骚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好聚好散”。
我同桌带头朝他鞠躬。
“连长,我们会怀念你的!”
恍惚间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手里捧着还热乎的“英雄学员”的烫金证书也忽地伤感起来。
可是我到底不是太会伤春悲秋的人,当全连起哄让曹磊再唱个《送别》时,曹磊扯着嗓子山路拐了十八弯,我弯着腰就笑叉了气。
周琳眯着眼睛掐了掐我的脸,继而双手叠在脑后,语气有些意味悠长。
“四连要解散了呢。”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四连解散了,连长离开了,副连,也就不存在了。
“副连很帅吧。”
莫名其妙地,周琳居然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稍稍偏头的时候恰好就看到我同桌也朝我这边看,目光交接的时候,我同桌还是像第一次见面一样露着大牙特友好的朝我笑,我于是朝周琳微微点头,算是默认她说的话。
“是帅!帅成狗!大牙帅到没朋友。”
我觉得作为曹磊的小狗腿有责任去和他意味深长一番,所以在周琳意味深长地眼神里,我格外仓皇地蹿到曹磊身边。
“连长,咱俩合个影呗。”
我把手机抓在手心里朝他晃了晃。
曹磊本来就比我们大不了两三岁,龇着牙比划着老土的剪刀手,两只不大的眼睛里笑得一脸精明。拍完照他拿着手机翻照片,一边翻一边闲扯皮,扯着扯着嘴里就跑起了火车。
“嚯,你够自恋的啊,这么多自拍!”
“小通讯员你居然有那么多副连的照片!连我一张单人照都没有!”
虽然曹磊撅嘴撒娇的样子很做作,我还是一把夺过手机,有些慌忙地将曹磊嘴里的“那么多副连的照片”删掉,不过三张照片,都是军训休息的时候偷拍的。不过是觉得我同桌站立的姿势太过笔直了点儿,热得流汗的样子潇洒了点儿,拍三张照片怎么了,“三”就是多啊,曹磊还以为读古文呢?
“紧张毛线啊?”曹磊撇嘴,末了又贼兮兮地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曹磊一副洞察一切的贼贱样子差点把我逼得胃出血,我白了他一眼他又立刻冲我翻白眼,这么傻缺的连长真把我逗乐了,我说“连长求稳重”,曹磊不理我,眼神看着不远处,一脸意味深长。
我以为曹磊在思考人生,咧着嘴就又笑得险些撒手人寰,可顺着曹磊的视线看过去,我就笑不出来了。
曹磊大概是好心,推了推我的肩膀,又推了推我聪明伶俐的小脑袋。
“信息量太大是不是?你开机重启试试,你都死机了,快强行关机。”
我同桌好哥们一样搭着周琳的肩膀,似乎是在拍照,两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虽然我很想用好听一点的词语来形容他们,可我真觉得他们的脸颊的绯红太不正常了,跟猴屁股似的,拍个照有这么情难自禁吗?
回过神来,我同桌也已经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看着曹磊咧着嘴朝他喊。
“连长你怎么还没果断麻利地去跟营长们走啊,我们都要解散了。”
我准确地捕捉到了曹磊眼角的抽搐,作为连长的小跟班,我觉得我有责任呵斥我同桌这种大不敬的行为,理了理头发,刚要开口说“放肆,给我拖出去斩了”,就看到我同桌眉开眼笑地递给曹磊一个相机。
“连长你帮我给我同桌拍张照呗”。
然后我就觉得被某大型物体拖过去揽住肩膀,我有些诧异地扬着头看我同桌,他龇着两排大白牙很难得没有摆出“二”的手势。
“咔嚓”一声,相机定格。
照片里的我没有看镜头,即使这样,我还是只能看到我同桌的侧脸。到最后,印象最深得除了那两排大白牙,和那夏日炽热的阳光,我竟再也想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