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楚弃看着扔了一地的内脏,觉得脏得很,于是他终于停下动作,换下让他感觉到恶心的衣物,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门。
外边的雨下的很大,一个又一个的惊雷炸响在天际。
这地方脏的要死,他想,他不要待在这里了。
他走进瓢泼的雨里,一步一步的走出这座肮脏的宫殿,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就是不要待在这里。
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好像走了很久,那豆大的雨滴砸的他头昏脑涨,脚下一个不稳,跌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他很累了,他不想不动了,于是,他就躺在地上,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喂,你醒醒,你还好么?”
喂是谁?不要吵,他要睡觉了。
“你醒醒,醒醒。”有人扯他的衣服,“你躺在这里会生病的。”
他不胜其扰,终于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觉得他应该是死了的,不然怎么会看见神仙?
微亮的宫灯下,眼前坐着轮椅清隽少年一袭白衣被雨水淋了个透湿,可他还是努力地为地上的自己撑着伞,楚弃怔怔的看进少年的眼里,竟然是一片晶莹剔透的蓝色。
天残,异瞳。
他记起有人说起过某个娘娘生了个妖怪,眼睛都是蓝色的,还是个天残。
他还记得他们说那是七皇子,但因是个异数一直被扔在冷宫自生自灭。
和自己一样呢,可是,那又怎样,他厌恶一切和这个地方有关的东西。
楚弃冷眼看着楚彦,嘴里发出一个冷酷的单音:“滚。”
楚彦蹙眉,却不是因为他的恶语,“你先起来,不要淋坏了身子,虽说是夏天,这么大的雨也会着凉的啊!”
楚弃再次闭上眼不理他。
楚彦无法,只好把手里的雨伞搁置一边,弯腰费力的拉着楚弃的手臂,想要把他拖起来。
楚弃烦躁,被少年拖着的手重重的挥出去,然后他听见重物翻倒在地的声音和少年隐忍的呼痛声。
楚弃睁开眼睛,看到瘦削的少年连同他的轮椅一同摔在地上,少年从轮椅里摔了出来,墨色的柔软长发散落了一地,被地上的雨水浸湿。
楚彦堪堪撑起身子,伸手拿了放在旁边的雨伞,艰难的挪到楚弃身边,把伞遮在楚弃的上空。
楚弃怔住。
半晌,他冷声道:“你是傻子么?”
然后他看见努力给他撑着伞的孱弱少年碧蓝色眸子里泛起柔软的笑意,他听见他干净的一如他蓝色的眸子一般的声音:“玲珑姐姐说了,彦儿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
楚弃终于僵住。
楚彦撑着伞的手抖了抖,有些可怜的看着楚弃:“我们不在待在这里了好不好,我好冷的。”
楚弃站起来,然后又蹲在少年面前,冷着脸扔掉少年手里的伞。
少年怔了怔,抿着唇不说话。
然后下一瞬间,少年的身体忽然腾空,楚弃竟是将少年抱了起来。
少年微笑起来,暖如夏花。
楚弃看着躺在床上不断咳嗽的少年发呆。
楚彦看他呆呆的看着自己有些好笑,于是他就真的笑了出来,苍白的脸颊上带了一抹病弱的嫣红。
楚弃冷着脸收回视线。
楚彦也不介意,微笑道:“我叫楚彦,你叫什么?”
“楚弃。”冷着脸的人扔下和他的脸一样冷的两个字。
楚彦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开心道:“我听玲珑姐姐说过你,你是四皇兄对不对?”
楚弃脸色更冷,“不要叫我那三个字。”
楚彦愣了愣,然后轻声问:“那我以后叫你哥哥好不好?”
楚弃这次没再出声,楚彦笑,只当他应了。
楚弃发现少年是个十分安静的孩子,有话了就简单地讲两句,没话就安静的看书,或者静静地看着窗外满眼的绿色。
他的身体很弱,前天淋了场大雨,一直烧到今天才算好了些,每天还要吃很多汤汤水水的药,那个叫玲珑的婢女会在每日三次的给他揉捏腿上的经脉,他还笑着和自己说:“这是为了不让腿上的肌肉萎缩,我从书上看来的。”
他的书大部分都是医书。
他似乎从来都不束发,柔软的墨色长发一直蔓延到脚踝,他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理应珍惜的。”
被遗忘,被抛弃,然后他说,珍惜。
楚弃觉得楚彦是个傻子,傻到无可救药。可他竟然没有任何缘故的在这个傻子身边待了三天也不曾离开。
似乎想到什么,楚弃站起身来:“我走了。”
少年从书里抬起头,静静地看了楚弃半晌,轻声应道:“好。”
楚弃这才推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楚弃又回到落白殿,不过不是为了待在这里,而是放了一把火,烧了这座囚禁了自己一十二年的宫殿。
楚弃就站在殿门外,看着滔天的火焰把那些肮脏的,浑浊的,不堪入目的东西全都化为灰烬。
其实我也应该随着这宫殿去的,楚弃想,我也脏了不是么,从□□到灵魂,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全都是血污。
可是楚弃又想到那个叫他哥哥的蓝眸少年,于是便停在原地不动了。
燃烧的宫殿很快引来很多救火的宫人,看着忙碌不停地人们,楚弃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然后他听到皇帝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走水了?”
然后有人回答:“回皇上,可能是天干物燥吧,落白殿年久了,不小心自己燃了,有一名宫女在殿里,烧的找不到人形了,估计是睡昏了头,没来得及逃出来。”
然后那些人再说什么他也没听清,之后他又被安排到一个偏远的宫殿,身边留了两个老实的宫人。
楚弃没在意,反正都无所谓了。
楚弃想起那天躲在人群后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清隽少年,从椅子上站起来。
楚彦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年,微笑道:“哥哥。”
楚弃静默,许久,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嗯。”
楚彦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弃看着坐在树荫下,捧着书本笑得开心的白衣少年竟然也不禁柔和了眼角眉梢。
他走近,然后在他的旁边的草地上躺下,闭眼睡去。
微风淡淡,夏蝉声声。
御书房。
“桂喜,你觉得······楚弃那孩子如何?”皇帝握着朱砂玉笔写着什么。
一旁的太监总管震了震,然后躬身道:“奴才不敢妄言皇子是非。”
皇帝笑:“得了,说吧,朕恕你无罪。”
桂喜斟酌了下,小心道:“四皇子···若非废人,便是异数。”
皇帝的手顿了一下,“异数?”
桂喜道:“九年隐忍偷生,不是胆小怕事就是极有心计,狠戾之人。”
皇帝抬头,盯着太监总管,“那依你说他是前者还是后者?”
桂喜仍然低头道:“奴才觉着,对于您来说,没有区别。”
半晌,皇帝抚掌大笑,“很好,果然是朕的总管。”
复又问:“那你说,朕该如何让做呢?”
桂喜跪下:“三年后,四皇子年满十五,可代皇上守护边防。”
皇帝不语,扔下手中的玉笔,起身走出御书房。
桂喜抹了把头上的汗,站起身来,抬头,看到宣纸上力透纸背的三个血红色的狰狞大字。
楚弃。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