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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父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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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春节将至,哥嫂和郎葛一家都陆续回来了。然而,阿爸的病却越来越严重了,藏医行穴位放血之术也未见任何好转,大概是真的油尽灯枯了把。姐姐一回来便搬回来住了,和阿妈交替着日夜守着阿爸。这个年过的冷冷清清,我也没有去参加任何的节庆活动。
那日,旺波和阿米来找我,他们想待我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心情。姐姐听了说:“放心去吧,好好玩玩,阿爸有我和阿妈守着呢。”我倒是也想出去散散心了,于是,便随着旺波和阿米出去了。这天,我特意不去想阿爸的病,将所有的烦恼抛到脑后,跟着旺波、阿米一起玩,骑马射箭看藏戏。感觉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晚上我们围坐在篝火前,我还学阿米的样子跳起了藏舞,我显然跳得不好,惹得阿米大笑,旺波坐在地上也看着我笑。
篝火渐渐熄灭,我们三个并排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这里没有城市的光污染,没有大气污染,藏青的天空如此干净。月光皎洁,繁星点点,夜空有种向我扑面而来的感觉。我看着那闪烁的星星,神思恍惚,竟唱起了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卓玛,你在唱什么呀?怎么我都听不懂”阿米不解的问。
我笑呵呵的说:“我唱的是星星歌,用的是星星的语言,所以你听不懂。”
阿米撅着嘴说:“哥哥说得对,卓玛你真特别,和我们都不一样。所以哥哥才这么喜欢跟你一起玩。”
她口中的哥哥自然是旺波,只是这小妮子的口气里带着丝丝醋意。
我转身看着阿米,认真的说:“我觉得阿米才特别呢,特别美丽,特别可爱,特别善良。”
小姑娘脸皮薄,被我一夸就脸红了,惹来我和旺波的笑声。旺波明知我唱的是汉语,也不说什么,看来他已经十分习惯我的“惊人之举”了。
几天后,伴着阿妈的一声哀嚎,阿爸终是撒手人寰了。按照藏族的风俗,尸体是要在寺庙停放几日,由僧人念经超度,然后在实行天葬的。那天,参加葬礼的族人和喇嘛一起把尸体送到天葬场。天葬场就在离寺庙不远的山腰上。天葬场有一块大而平整的岩石,有专门从事天葬的僧人被称之为天葬师。那天风很大,天葬台周围的经幡随风翻卷,把天葬台怀抱在中间。阿妈由哥嫂搀扶着,早已泣不成声,自阿爸去世,阿妈晕厥过好几次,此时的她已经非常虚弱。姐姐偎依在格勒的怀中,肩膀不住的颤抖。而我则和旺波站在一起,他紧紧握着我的右手,我没出声,只是默默的流泪。天葬师守在阿爸的尸体旁边,他举起海螺,朝天空吹响海螺,然后再燃起柏烟,摇动经筒,开始为阿爸送念超度经。随着柏树的浓烟升如空中,远处的盘旋在天空的秃鹰便落在天葬台不远的地方,接着铺天盖地的乌鸦也纷纷落在天葬台周围。此时天葬师开始解剖尸体,为的就是让秃鹰把尸体连肉带骨头全部吃掉。我无法直视这样的场景,左手紧紧握住旺波的手臂,侧过头抵在他的肩头。旺波抬起右手,手掌敷上我的眼睛,将那一目隔绝在我的视线外。秃鹰扑腾翅膀的声音渐渐平息,我默默地看了一眼天葬台,一具完整的尸体已经烟消云散去,只剩下一片血污,让曾经的一切随着鹰背远去。没有一种感观能象天葬那样更震撼人心,更能撞击人的灵魂的。我只能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佛香,平复自己的心境。
和汉地不同,藏传佛教认为人死以后,灵魂便离开□□进入新的轮回,而□□只像一件衣服一样再无用处。但死后将尸体喂鹰,又算是人身的最后一次善事,作为“布施”施舍给其他生物也算是发挥了其最后的价值。藏人向来对兀鹫十分敬仰,并称其为“神鸟”,严禁捕猎。在天葬中人们借助兀鹫实现了□□的解脱,更是把灵魂带上天界。
我倒不在乎这些形式,只要能对活着的人有所慰藉,不管是哪种方式,都应该尊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