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一念无归

2、Part2

　　高二时我们开始分科。我自认为愧对于一直以来父母在奥数班以及物理化学补课的投资，脑袋不灵光的我只好选择了文科；而路凡则跟着大多数男生的脚步一起进了理科班。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孩子们对好些事情还懵懂不知，大人们总是说理科好，理科以后选择的工作范围更为广泛，脑子也活；况且我们学校也一向凭借理科教育在全县出了名，光是看文理科班级数量之差便是了然了。
　　当然，分科分班这种事并不足以阻挡我和路凡的“出双入对”。每天早上路凡照旧在楼底下等我，手里拿着在我威逼利诱之下帮我誊抄的历史复习摘要。要说路凡那笔字真是干净漂亮，看得连我都心生艳羡。我站在楼上朝路凡夸张地挥了挥手，然后急急忙忙往嘴里塞了块面包片，把妈妈准备好的牛奶偷偷装进书包侧边的小口袋里，就冲下了楼。路凡被冻得红了鼻子，我走到他面前，把热热的牛奶放到他手里，说：“我现在闻到牛奶的味道就想吐，你拿去吧。”路凡拿牛奶袋子捂着手，又把誊抄好的资料递到我手上，笑道：“一夜的辛劳换一袋牛奶，嗯，也还算值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我似乎并不如其他女孩子那样明了大人口中的害臊和羞耻。我们住的整个行政大院，父母大多是一个行政单位的，多年下来也熟知彼此，下了班的时候，家长们喜欢聚在公用水房那边择菜边扯家常，于是谁家昨夜夫妻打了架闹出了好大动静，谁家婆婆就要搬来同住了，谁家儿子考上了好大学，谁家女儿未婚先孕，什么消息都凭着一张又一张的嘴一传十十传百。生活太过波澜无惊、乏善可陈，人们便习惯于追寻刺激，挖掘身边的噱头。大人们就是这样无聊和奇怪。看着我和路凡从小就在一块，长大了，该是知道什么是异性的时候了，居然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勾肩搭背走在一起。于是大人蠢蠢欲动地开始八卦了，怕是那路家的孩子和向家的孩子早恋了吧？
　　好在我母亲是个大方且开放的人，她只嘱咐我好好念书，别整那些旁的心思，并不太阻止我和路凡的相处。
　　我和路凡就这样在大人奇异的眼光下走过了我们的青葱岁月。没有所谓异性差异存在的岁月。

　　书上说，青春成长的代价就是，女孩子永远比男孩子要成熟得多。但不知为何，也许是我与生俱来地悖于常规，也许是迄今为止我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拥有着路凡，我的成熟步调与一般男生无异，没有那些悲春感秋的文字的渲染，没有拿捏着大道理的腔调，没有容不下幼稚行为的挑剔双眼。我想这么多年来，我和路凡之间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合的原因，大概就是我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女生的一切心理；相反，我的躯体，在充满了路凡的世界里呼吸并努力生存，里面装得全部是大咧、随意和不知所谓。
　　是的，不知所谓。当我此时此刻立足于现在，蓦然回首的时候，我忽的就发现，那时候的我也许是真的情感迟钝，更恰当地说，也许是长久以来，路凡如空气般围绕在我身边，太过自然而然，太过理所因当，以至于我没有料想到他之于我而言的不可或缺，没能料想到这种我那时还所不能知的习惯，具有足以扼住我咽喉的致命力量。

　　高考前的一个晚上，我和路凡爬到了大院附近的一座小山坡上。那天月亮真好，完美得倒像是虚假了。我能清楚地回忆起那天月下的情形：我嘴里叼着一袋酸奶，抱膝坐在草地上，路凡坐在我身边，时不时哼上两句，他即使是哼哼也那么好听，我那个时候想到，如果让我用一次高考来交换这一瞬间的止步不前，我也是愿意的。
　　我告诉路凡，我不想考到大城市去，我害怕，或许我也考不到大城市去，我就乖乖地窝在横化市就好。
　　路凡看我一眼，说：“那我陪你一起留下来。”
　　我以为他只是玩笑之词，却不想，高考的时候，他竟足足丢掉了最后一整道大题，只为迎合我的脚步。
　　这件事他没跟他妈说。那个暑假我们在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之后，再一次坐到了小山上，他用十分无足轻重的语气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惊异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仰望天上明月，末了只能骂了他一句“笨蛋！”
　　路凡笑道：“是啊，我就是个大笨蛋。也不知道这次积的德能不能换回福报。”
　　我转头看向他月下朦胧的侧脸，不禁问道：“你这样做值得么？你有你未来的路要走啊，我可不想做这个罪人……”
　　过了片刻，我听见他说：“我就是担心小雯你一个人跑太远会迷路。”
　　那一瞬间，我像是被击中般不得动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抑住我令我无法呼吸。

　　怕是那夜月色太迷人，蒙住了我的双眼，叫我没能体味出那莫名情愫。我只知我的铁哥们为了我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我应该更加好好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