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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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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时我去山上见了穹轲,他虽然清瘦了不少,但气色还算不错,我把他家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对那个人的事只字未提,而穹轲也没有主动问什么,只是在我将离时,交给我一张减字谱。
“记得我以前经常去练琴的那个住处吗,在那个小区里有个老人家是个琴师,我曾答应为他作首曲子,现在谱好了,你替我转交给他吧,他姓祁,应该很容易打听到。”
下山后我直奔了那个小区,那是个很有年头的地方,空气里都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特别的味道,有点像地下室潮湿的霉味,却又不会令人反感,反而让人有种置身于老照片的错觉。
最后我没能见到那位琴师,他的老邻居把我引到了他现在的住处,一处平民墓地。
我在他坟前点燃了琴谱,火光跳跃着,忽明忽暗,映着墓碑上的颜楷:
故显考祁成景之墓
“祁老,走好。”
不久后的一天傍晚穹轲给我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下山了,要来我这儿住一夜,第二天回家请罪。
我听他语气轻松,便打趣他,
“不怕你爸要了你小命了?”
“怕,但我总不能离家一辈子,也不能永远不工作,我爱他,并不会因为我身在何方而改变。”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只能干笑几声,我知道穹轲不傻,他猜得出我在掩饰什么,但我除了这样,还能做什么呢。
穹轲的执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个人食髓知味,在清醒时又找过他几次,他都没有拒绝,我问他为何,他说“我爱他”。
他跟家里坦白说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被父亲暴打,他母亲跪在地上抱着他,求他说这一切只是个玩笑,他抹掉额角的血,苦笑着说,“对不起,妈,我说的是真的。”
雷雨夜他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他只求无憾。
减字谱背面写满了那个人的名字和对不起。
送作他人的琴谱,填词里却有这样一句,
“千丈红尘,缠尽情怨,碧落黄泉,负天不负卿。”
……
我躺在床上,抬起手想挡住灯光,却发现无论挡得多严,都会有光泻在眼上,让人莫名烦躁。
我猛地坐起来,看着空荡汤的房间,耳边只有时针转动的啪嗒声,这个瞬间我突然明白了穹轲为何时刻与琴为伴。
太过安静的世界,充斥着孤独和寂寞。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临死时爆发的强烈的恐惧与无助。
打开播发器,我重新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凌晨3点,我一个激灵爬起来,看到客厅里依旧亮着灯,四下空无一人,我看了看手机,没有任何未接电话。
“不可能还没到……”我拨过去电话,无人接听,“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又拨了几次,依旧无人接听。
天际炸开一声轰鸣,闪电把整个天空照得如同白日。
“该死的。”
那场雨下了整整一天,穹轲一直联系不上,无奈我只能去他家附近打听,但是没有人看到他回过家。
我撑着伞站在他家门前,忽然有种回到了半年前的感觉。
也是这样一天,原本约好在我家和几个朋友聚一聚,结果直到散场穹轲也没出现,中间我打过几次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第二天依旧联系不上,担心他出什么事儿,我就去了他家,也是这样撑着伞,只不过,当时的背景是场大雪。
我正要按下门铃时,他的电话打来了。
“谨哥……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在……”
我刚在在酒店门口停下,穹轲就抱着大衣上了车,头发有些凌乱,眼角红红的。我看见他扯大了的领口下,有浅红色的痕迹。
“原来是一夜春宵…你小子行啊,把哥几个一扔,自己到这儿快活来了。”
“不是的…你…误会了”穹轲整着自己的衣服,“我昨天只是不小心喝多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就睡了……”
“少来这套,你看看自个儿脖子,那是你自己捏的啊还是自己嘬的啊?”
“……”
“怎么让我说着了,这有什么可脸红的啊,你单身这么多年,我们都替你着急,这不是好事嘛。”
“谨哥……我……昨天……是跟一个男人……”
我一个刹车停下来,“你说什么?!”
穹轲用极小的声音,讲述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
他弹琴弹得烦了,想出门散散心,正巧走到了一家酒吧门口,一看是家怀旧主题的静吧,就进去点了杯咖啡,呆了没多久,一辆兰博基尼停在了店前,下来一个公子哥,进门就开始狂喝,出于对土豪的好奇,穹轲就盯着看了会儿,结果那公子哥猛地一回头,跟他大眼对小眼,穹轲心想这下丢人丢大了,正尴尬着,身边沙发一沉,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公子哥,“小哥儿看你也没事干,不如陪我喝一会?”
穹轲不好拒绝,“呃,好……可是我酒量很差……”
“你还喝你的咖啡,不用管我,陪我说几句就行。”公子哥扯了扯领带,继续一杯接一杯的喝。
两个小时后公子哥醉得如同烂泥,穹轲看已经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想叫醒他告辞,结果公子哥抓着穹轲不放,没办法穹轲只能拍着他脑袋问:“那个……先生啊,有什么方式能联系到你亲戚朋友的让他们来接一下你吧……啊?”
公子哥突然睁开眼睛拉着穹轲往外跑,把他甩进车里自己坐在驾驶座上,眼见车子要启动了,穹轲赶紧抓住他,“别别别!你这可是酒后驾驶啊!”公子哥贴近穹轲的脸,喘着粗气,一副要揍他的架势。
“大少爷!您说您要去哪,我送您还不行吗……”
穹轲千哄万哄终于让公子哥放开了方向盘,他开车把公子哥送到了离酒吧最近的酒店,连拖带扯的把这条死狗弄进了房,本来他觉得已经仁至义尽该撤了,结果走到门口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些什么酒精中毒导致人死亡的新闻报道,心道万一真出什么事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只好认命似得给那公子哥换掉衣服,喂了点茶水,又订了点水果送上来,留着给他醒酒。收拾的差不多了,穹轲拿出手机一看,三通未接来电,正想解锁给我打回来,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手机掉在地上,还没等他回神去捡就已经被吻住了嘴。
第二天穹轲醒来时,浑身酸痛,大脑像死了机一样,被身边的人捞起来亲了亲嘴角,他这才如梦惊醒。
“后来他要了我电话就走了,我傻了半天才想起找手机给你回电话……”穹轲揉揉后颈,“对不起我……”
“妈的!”我捶了一下方向盘,“穹轲,你听哥的话,别再跟他联系,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咱打一针疫苗长个记性就行了,这事除了你和我,不要让任何人再知道。听见没。”
穹轲攥着手机,嗯了一声。
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我摸摸兜里的手机,忍不住轻叹,
“哪怕你又是打来一通让我去酒店的电话也好过现在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