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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自迎宴殿那次的事之后一连多天,铭觞再也没有见过羽若的身影。他原以为羽若负气离开,但为了她的国家无论怎样都会回到络决殿,但他又想错了。

      这么大的皇宫,一个小小的宫女要躲他,实在是太容易了,他想派人去寻,想了很久,终于放弃。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不再冲动。

      是不是,她永远都不会回来?是不是,她真的可以放下东衍不管?

      铭觞在思考的问题,羽若同样在思考。

      栖苑是专供宫女的住处,去络决殿之前,羽若就住在这里,几乎没有离开这里多久,她又回来了。并且一连几天都没有再离开过。

      离番的宫女各司其职,羽若在名义上已是铭觞的侍女,不归栖苑的管事管束,只要铭觞不派人找她,没有人可以将她赶走。

      她原来的床铺已被其她宫女侵占,这些天,她只好与梵儿同挤一床。

      白天别人都去做事,她却静静地在花园倚栏而坐。这样的闲散在栖苑这种地方本是不常见的事,但于她这位准公主来说却是再平凡不过,丝毫也没有偷懒的负罪感。

      梵儿在晌午偷空回来给她送饭菜,一见她呆滞的眼神就摇头:“已经第四天了,你总不能每天在这儿待着不回去呀,能在陛下身边侍候这是多少下人想破头的事儿,你有这份荣幸怎么却逃了回来?”

      羽若轻轻抚过手上已结疤的伤口,那满手的血在回来的那天便惹得梵儿大呼小叫,如今伤口结疤,但心底的创伤却无法那么快结疤。

      想要做的事不曾做完,她不可能现在回东衍,但她更不敢坦然面对离番王,同辽太子的一次造访将她原本的计划全部瓦解,现在她只想要时间冷静思考。

      梵儿叹了口气:“今天我去见了陛下,告诉他你在这里。”

      “什么?”羽若一惊。

      “陛下让我带话给你,说你若不想回去他也不勉强,三日后他将举兵东衍,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让陛下对东衍王说,可以让我转告给陛下。”

      羽若并不特别吃惊,她微闭双目,仿佛睡着一般。

      梵儿等了好半晌不见她的回音,这才起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下道:“陛下还问我你近几日的状况和做些什么,听起来更多的是关心,并没有什么气愤,你真的不再回去了吗?”见她仍是没什么反应,梵儿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快走出花园,羽若忽然开口:“你并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

      梵儿急忙回首:“我是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可惜。”

      “可惜?难道你真以为做陛下的侍女会有乌鸦变凤凰的可能?别傻了,再高贵的下人也始终是个下人,他离番的一国之君,根本不会瞧你一眼。”羽若轻叹,她心里所想的其实是,再骄傲的弱者也始终是个弱者,在铭觞的手里,她几乎没有一争的机会。

      铭觞的野心何其大?东衍想以和亲保存自己是何等的愚昧?无论她长什么样子,花多少心机,除了消遣,铭觞只怕都不会多看一眼。

      东衍被灭怕是早晚的事情,她忽然相通,既然乔装被揭穿,她何必再留下受更多的委屈?

      她曾经答应过父皇,如果不能救皇兄、不能救东衍,她就要回去帮父皇抵御离番的进犯,现在还有逃走的机会,她不能坐以待毙。

      思及此,她已自地上跳起,不顾梵儿的惊讶,飞快地冲出花园。

      离番的宫门并不是任何宫女都可以任意进出,但晌午的守卫会相对松懈,况且她确是铭觞身边的侍女,以办事的借口出宫应该不是难事,之后她何去何从,铭觞要管就更难了。

      她心思电转,盘算得快冲得也快,但她冲出花园还没几步,便被人拦住,铭觞冷冷看着她,原本花了许久才抚平、不愿再伤人的怒火又“腾”地冒出:“你要去哪里?”

      羽若一怔,不曾想到的结局,她回头紧盯梵儿,痛心疾首:“你……这样出卖我?”

      “是又怎样?”声音乍然响起,铭觞强压怒气,“你刚刚想去哪里?别告诉我是为了到络决殿找我。”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方才那样急切地向外冲去分明是想永远地逃离。

      “我……”羽若别过头,回答只有让铭觞更为恼火,她不想挖个坑将自己活埋了,可是不回答,铭觞也不会放过她吧?

      犹豫好一会儿,铭觞终于等不及,一把扯起她的双手,目光瞥一眼她掌心的伤痕,刻意放软了声音:“我可以不管你刚才想要去哪里,也可以不计较你之前咬我打我,但是你也该有一个分寸,从现在起,你不许离开我身边一步,也不许让任何男人碰到你,如果你答应,我可以暂时放过东衍。”

      羽若没有回答,像是在思考这个条件。

      铭觞已经放低了姿态,却仍怕她不答应,紧张地看着她,这个女子,他已有些把握不了:“我以东衍作为条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说出来。”

      羽若仍咬唇不语。

      铭觞的心越来越沉下去,终于道:“你若一定要走,我就先杀了东衍太子。”

      羽若终于道:“不许让任何男人碰到,这任何男人可包括你?”

      铭觞一怔低头,自己的手仍牢牢地抓着羽若受伤的小手,犹豫一下他轻轻放开:“好,我也不碰你,但你不能离我身边半步,你要离开,我就当你违约了。”

      “这样,你真的可以放过东衍?”

      “你不惹我生气,我就不进攻东衍,一切在你,如何?”

      “好。”思索再三,或许这是最好的协议,能挽救东衍,即使让她一辈子做铭觞的侍女,又有何不可?或许将来,太子仍有被放回的可能,如果只牺牲她一个,并不算什么吃亏的事。

      “好,我答应你。”像是说服自己般,一个“好”字之后,她又重复一句“好,我答应你。”

      如果是一辈子,她只希望自己长寿一点。

      一个“好”字,让铭觞紧张的表情完全松懈,自出生起,他从没有如此为一个人的离去紧张过,只是那一刻,紧张的感觉就无法自控地弥漫,整颗心抽紧到无法呼吸的地步。即使放弃东衍,他也不曾觉得吃亏后悔。

      “手……还痛?”铭觞紧紧盯着她垂下的双手,他更想知道,她的心是否还痛。

      “不痛,谢陛下关心。”羽若静静地将双手背到身后,回复他们初见时的恭敬,不惹他生气,她便不能出言不逊。

      “你的手该包一下……”

      “都快好了。”羽若打断他,一滞又自觉不妥,只得道:“我等等会包的。”

      “那……跟我回络决殿吧?”语气中竟有一丝征求,即使是高高在上的铭觞,也终有软弱的死穴。

      这个死穴,也恰好只有羽若点得到。

      羽若回头,朝梵儿看一眼,出人意料地问:“这次若不是她,陛下想必没这么容易找到我。”

      找她并不难,宫中的侍卫千千万,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宫女吗?但因何要为这样一个宫女大动干戈,铭觞却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而梵儿的大胆面圣,无疑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从这一点上说,梵儿是帮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忙,他淡淡“嗯”了一声,等着羽若的下文。

      “梵儿这样的玲珑心思,帮了陛下,陛下赏罚分明,会如何编排她,羽若很是好奇。”

      被人出卖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被信任的人出卖。羽若没有对梵儿指责什么,但随着铭觞的面色一变,梵儿也已吓得面色苍白,“扑通”一声跪下求饶道:“陛下恕罪,梵儿……也只是希望颜儿姐姐开心,能每天伴着陛下是多大的福份,梵儿不想颜儿姐姐将来后悔……请姐姐大人大量,原谅梵儿……”

      哀声凄凄,羽若却恍若未闻,心头的思绪飞旋,她思考的是——这个女子,拼命把自己推到铭觞身边是为什么?梵儿的话她不可能相信,她只是铭觞的宫女并非皇后,谁都清楚宫女变成皇后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有什么事情,需要处心积虑,一个宫女的价值也不肯放过?

      铭觞的思绪比她转得更快,面色一寒只在瞬间,随后笑道:“你希望我怎样编排她?”

      羽若冷冷道:“梵儿这样伶俐精明,将来定能将我监视得很好,陛下认为我说得可对?”

      铭觞不置可否地一笑:“你若真的遵守约定,不离我半步,我又何必派人监视你?”

      羽若犹豫一下,轻叹:“陛下若真要我终日相随,又怎会没有办法呢?”她少停,凝声朗道:“请陛下移驾络决殿。”

      铭觞微笑着抬步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见羽若果然紧紧跟上,不由满意地笑了:“不要跟在我后面,走到我旁边来。”

      羽若上前一点,与铭觞并排而立。

      两人一俊一美,同样的高贵气质,同样的傲气凝身,这一份绝代的风华,天造地设般的吻合。

      铭觞直直地看着羽若,羽若却没有看着这位高贵无比的君王,她只道:“陛下准备站到何时?”

      铭觞一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跟我来。”

      他笔直出了栖苑,沿着栖苑北面小径缓缓而行,走了好半天的功夫,羽若的眼前才出现一座辉煌的白色宫殿。

      这座宫殿可能是坐落于离番国整个王城最偏远的方位,离番的宫殿守卫一向惯于用“隐守”的方法藏匿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但这座宫殿的周围却团团被守卫围住。

      宫殿的顶端两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耀武扬威——逑殿。

      “逑”与“囚”同音,几乎是立刻,羽若已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她将见到的是什么人。

      按耐不住心底的激动,她飞快地向殿门奔去,却立刻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你是什么人?”

      “让她进去。”身后威严的声音传来,所有的侍卫立刻跪地行礼,殿门被“轰然”打开。

      羽若急忙闪身进入,还未见到里面的人,一声“皇兄”已远远传了进去。

      里面的人正坐在厅堂里喝着闷酒,闻声讶然抬头,几乎不敢置信:“羽若?你怎么会到离番来?”

      “皇兄。”小小的身躯带着些许哽咽扑进里面人的怀里,同衍太子奕祈——那从小爱她、疼她的哥哥如今就在眼前,却是成为了离番的监下囚,怎不令她伤心?

      “咳咳。”身后的咳嗽声传来,铭觞不能容忍地看着羽若一头扎进别人的怀里,刚刚不许任何男人碰她的话尤在耳边,她却仿佛已经忘了。

      “你刚才答应了我什么?”铭觞不善的口气令羽若暗自心惊,得罪他不是明智的做法,她并不想和自己过不去。

      羽若急忙脱开哥哥的怀抱,右手轻轻拢发,解释道:“他是我的皇兄。”

      “连本王也不能例外,你的皇兄就可以例外?”铭觞微微扬眉,不给她更多解释的机会。

      “难道,连我父皇也不能例外?”

      “不能。”森冷的语气转向东衍的太子,故作柔声道:“太子在这里休息得可好?小王派侍卫日夜守护太子安全,太子尽可以在这逑殿里饮酒赏月,只要小王可以办到,太子的任何要求小王都会尽力满足。”

      奕祈冷眼看他,淡淡地说:“离番王将本太子囚禁在此,又何必假惺惺地问候?只是我皇妹年幼无知,不识大体,如果有得罪离番王的地方,还请离番王包涵一二。”

      铭觞大笑道:“好说好说,太子为送和亲书而来,若事先就将公主带来,又何至于弄到如此境地,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小王也不好就这样将太子送回去,公主的心意,小王还不曾明白。”

      奕祈闻言一惊,听铭觞的口气,似对这次和亲已有了商量的余地。他疑惑地看了羽若一眼,难道羽若竟改变了这野心勃勃的离番王的主意?

      当初向离番和亲,他本也不愿赞同,无奈父皇坚持己见,他这才奉命出使,不料被一扣便是一个多月,东衍的命运他已能猜到,但事情忽然有了转机,让他有些手足所措。

      铭觞看他一眼,淡然道:“你们可以聊聊,但不要耽搁太久。”他又看了羽若一眼,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转身出去。

      不知他做到这个份上,羽若能否明白,他已能确定自己的心事,但他却不能娶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羽若能否爱他,才真正关系到东衍的存亡命运,他对太子的话中,已挑明了这层意思,他相信聪明如奕祈不会不明白,也不会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铭觞出去,殿门又缓缓合上,奕祈看一眼面前恍如隔世的皇妹,柔声问:“为什么来了?不知父皇会担心吗?”

      “羽若无用,不能救皇兄脱险。”她低低地认错,说不出的难过。

      “不是你无用,是父皇不该异想天开要你嫁给铭觞。”奕祈叹了口气,“你来这里,是为了让铭觞娶你?”

      “怎么可能?我恨不得杀了他。”羽若恨恨地握拳,终又叹息:“只可惜,被同辽那有勇无谋的太子揭穿了身份,以后要杀他只怕就不容易了。”

      奕祈笑着捏她粉嫩的脸颊:“我一直道你聪明,原来你也有笨的时候,你以为自己那一套小小的伎俩就可以瞒住铭觞很久吗?早在你进入离番国境内必然就已被他盯住了,他不揭穿你,只不过看看你玩什么花样而已,离番王若那么笨,早死了不下百次,离番国哪可能日益昌盛?”

      羽若一怔:“皇兄的意思,铭觞之前是故意不揭穿我,直到訾暮揭穿我的身份,他才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奕祈微笑:“你可以自己想想有没有这个可能。”

      “可是……他为什么不一早拿下我?”

      奕祈犹豫片刻,淡淡问了句仿佛毫不相干的话:“羽若,你可曾爱过铭觞?”

      羽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皇兄开什么玩笑?我东衍的仇人,恨都来不及,我怎么可能爱上他?”

      奕祈轻轻揉她的头发:“如果铭觞爱你,你也不会爱他?”

      羽若一笑:“离番王野心勃勃,喜怒无常,他会爱什么人?或许只有千秋霸业在他眼中才最重要。”羽若显然误解了奕祈的意思,宽慰道,“皇兄放心,无论羽若处在何种境地都不会为铭觞失了本性。”

      奕祈摇头:“你可曾想过,其实有野心并没有什么错,自古以来,哪个有本事的帝王不想统领天下?如果今天东衍换成离番,你父皇和你皇兄我,也不会就甘愿守着这片寸土到死。如果铭觞肯娶你,你可会心甘情愿嫁他?”

      羽若稍怔:“皇兄这是何意?为何今日要替铭觞说话?胜者王侯败者寇,羽若本就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对错,只是羽若是东衍的子民,就要与东衍同生死,离番侵犯东衍便将他当成敌人。至于铭觞肯不肯娶我为妻那是他的事,只要东衍平安,羽若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奕祈叹息一声,轻抚她的脸:“皇兄无能,东衍即使破灭,你身为东衍的公主,也不该受半点委屈的。”

      “国难当头,公主岂可高枕无忧?”

      “羽若。”奕祈忽然正色道,“皇兄不希望你待在不喜欢的人身边,皇兄想要你找机会逃走。”

      “为什么?”羽若惊呼。

      “在你眼里或许国家比自身的幸福重要,可在我眼里,东衍比不上我唯一的妹妹。”

      “皇兄,你自私了。”

      “羽若,你可曾想过,就算你做了离番的皇后,铭觞也未必就一辈子不侵犯东衍,铭觞的野心你我同样清楚,天下他势在必得。与其用自己的一生幸福赌他遵守诺言,不如以自己的口才赌盟国愿助我们共抗离番。主动与被动的差别,如何取舍,你应该比我清楚。”

      羽若陷入沉默。

      天下十三国,除同辽愿意助她以外,几乎没有哪个国家想和离番为敌。铭觞十岁领兵战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天生的用兵奇才,几乎没有哪个国家的将领听到铭觞的名字还有战斗的勇气,有这样智勇双全的君王统领离番,离番怎能不号令天下?

      事实上,羽若口才再佳,也自诩没有劝人送死的把握,但奕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离番国有这样的实力,君王铭觞怎肯为了她舍弃并吞天下的美梦?她是皇后尚且不足以左右铭觞,何况铭觞只把她当一个小小的宫女?

      如果最终都无法改变东衍的命运,她何苦定要将自己的一生都沉浸到这场毫无意义的痛苦戏码中?

      “皇兄,我……”长长的发丝披散下来,遮住她美丽的双眸,眸色漆黑,隐隐闪动着一丝无措。

      “羽若。”奕祈的声音格外坚定,“如果你尽力了仍没有哪国有胆量对抗离番,就乔装逃走,父皇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

      “那是要我当逃兵?”

      “如果我们都不能幸免于难,你就是王室唯一的后人,你仍可以好好地过日子,为王室传后,至少可保留我系的血脉不曾中断。宫廷的生活勾心斗角,朝野百年一换,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是永远的霸王,伴君如伴虎,皇兄也不想你嫁给哪一个君王,你能明白吗?”

      羽若沉思片刻,缓缓站起:“皇兄的话我懂,但怎么做,羽若要自己决定,如果可以维持现状,如果铭觞能再放了皇兄,羽若就别无所求了。”

      她走到殿门口,轻轻叩了叩门,忽又停下,深吸口气转身向奕祈道:“皇兄放心,羽若会注意分寸,请皇兄多保重。”

      她说完这些话,外面已有人将殿门打开,她又看了眼奕祈,转身而去,殿门在身后“轰然”关上。

      奕祈在她离去的那刻只是端着酒杯沉默地饮酒,淡淡的眼神瞥过殿外负手而立的铭觞,酒杯轻轻一举,含笑着饮下。

      铭觞一见那悄无声息的一笑,立刻心感不妙,他方才的话自认已说得分外清楚:“公主的心意,小王还不明白。”

      换而言之,他已明明白白告诉奕祈,只要羽若真心愿意嫁到离番,他就接受这门婚事,而接受这门婚事,无疑代表他放弃并吞东衍。

      他不将这席话对羽若明说,只因为他已知羽若的个性,即使不爱他也会为了东衍嫁给他,他不允许离番的皇后有被逼下嫁的感觉。他以话暗示奕祈,是料想奕祈定会以东衍为重,在羽若面前大大夸赞他,为他探探羽若的心思,并再次向离番提出和亲,到那时,或许他还会佯作考虑,最终找个借口答应下来。

      是不是对于某些事,越有把握就越容易出错?

      曾经他对于羽若也有这样一种把握不了的感觉,如今面对着奕祈这种感觉再次泛滥。

      东衍太子公主都是这样难缠之人,若不是东衍国小力微,它会不会成为离番的一大劲敌?

      一瞬间,征服的欲望尤然而生。

      羽若走出来在铭觞的身侧站定,许久不曾开口。

      铭觞一笑依原路返回,故意漫不经心地问:“本王可不曾亏待你的皇兄吧?”

      羽若正不知如何启口,闻言趁机道:“皇兄衣食无忧,有劳陛下费心,但皇兄总不好在贵国叨唠一辈子吧?”

      铭觞大笑:“只要太子愿意,想留多久都不成问题。”

      “皇兄在贵国叨唠月余,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又担心父皇年迈体弱,正想向陛下请辞……”

      话语被打断:“太子太客气了,东衍与离番也算近交,太子亲来离番,小王怎可不好好接待?若是担心东衍王的身体,小王可派人代为问候。”

      让铭觞派人去问候东衍王会问候些什么事出来?羽若脸色煞白,一路默然不再开口。

      铭觞斜眼看她,有些不悦:“太子和你,难道只聊了这些?”

      “陛下希望我们聊什么?”

      “没有使计对付我吗?”铭觞故意乱扯。

      “陛下说笑了,离番皇宫守卫森严,谁有能力对付陛下?”

      铭觞蹙眉顿步,羽若一个不留神,便走到铭觞前头去了,但她本就不曾真正尊重注意过铭觞,如何会发现铭觞已被她远远地抛在后面?

      待她真正醒悟,已经迟了,铭觞怒不可遏地一头冲过来,牢牢一把扯住她的臂弯,强迫她与他正视,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气息几可扑面。

      羽若慌了神:“你做什么?”

      铭觞扣起她小巧的下颌,挑眉问道:“我做什么你不知道?在你眼里,可有真正看过本王一眼?”

      羽若惊慌失措地拨开他扣住她的手,失声嚷道:“铭觞,你答应不碰我……”

      “你也答应不让任何男人碰你,奕祈算什么?你也答应不离我身边半步,方才我停下这么久,你却浑然不觉,你将本王的承诺看得这么重,又将你对本王的承诺放在第几位?”他是被伤害到了——痛心疾首的伤害。

      羽若讶异地看他,旋即冷笑:“想不到,陛下竟如此看重承诺。”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铭觞霎那间升起一种被戏耍的感觉:“难道公主不看重承诺?”

      “羽若还以为,在拥有绝对实力的王者眼里,承诺不过是儿戏罢了。”

      “你……”他可以有千万种理由为这句话生气愤怒,但他却一时语塞,“你……不相信本王的承诺?”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

      “为何?”心思陡转,“是太子和你说了什么?”

      “皇兄说,天下之大,唯离番有资格傲视其上,天下之大,也只有离番王有资格叱咤风云。”

      “这是什么意思?”

      羽若不露声色地看他一眼:“皇兄的意思即是说,普天之下已为陛下独尊,陛下若想食言,谁敢辩驳只字片语?”

      铭觞蹙眉:“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是怕我为何事食言?”

      “陛下可以食言的事情很多呢。”羽若故意卖关子。

      铭觞抓住她臂弯的手紧了紧:“本王可没耐性和你打哑谜。”

      “你答应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你就不进攻东衍?”

      铭觞莞尔:“哦,是为了这个,我是答应过,又如何?但前提是你不违约。”

      “我已经违约了。”

      铭觞变色,隐隐觉得她特意将这个协议提出来,特意提醒他她的违约,并不是一种傻傻的自取灭亡,他直直地看着她:“你想怎样?”

      “这话应该我问陛下,我已违约,陛下想要怎样?”

      这是一个刁钻的问题,她已违约,那么他就可以当这个协议不存在,那么他们之间平衡的关系就被打破,他就可以按照原本的意思攻打东衍,那样,他就必然失去她。

      环环相扣的终结,羽若是在给他做一道测试题,这道题不容易,因为铭觞太注重面子。

      他死死地盯住这个女子,奕祈究竟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对他产生这样大的不信任,让她以这样刁钻的难题考验他的诚实。

      君王一言九鼎,他从未想过食言,但此刻有这么个人却生生拦在他的面前给他难堪。

      “你希望我怎样?”口气冷淡而冷静,“你既然自认违约,我应该就没有什么不能攻打东衍的约束了。公主希望本王何时动手?”

      铭觞在羽若面前常常以“我”字自称,只有气氛绝对僵硬时狂傲的“本王”二字才会跃然而出,每每这个时候,他便不是铭觞,而是那运筹帷幄的离番王。

      同样是生在帝王之家的两人,同样是一身傲骨睿智出尘,这两人如果不是敌对,如果没有政治身份的从中搅和,如果他们都生而平凡,或许真能成就一对举世无双的绝配。

      然而此刻,在这寂寂无声的栖苑北向小道之上,这两人以同样的冷静和凌厉,塑造出一场久久不散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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