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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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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被阿兹涅发现我的行踪,我决定住在伊凡家里。安娜跟我走失之后应该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这样一来,酒店里的行李只好全部舍弃,并且我的银行卡也不能再用,总之,现在的我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好在伊凡家住在不太繁华的地段,这样的地方,估计阿兹涅也很难会过来。伊凡的家很普通,家电是半新的样子,墙壁的颜色粉刷得有些陈旧,摆设也十分内敛。唯一尴尬的事情就是伊凡的妈妈把我当做他带回家的女朋友,尽管抱病,还热情地给我们做起晚饭。伊凡看着他妈妈高兴的样子,也不忍说破,让我保持沉默就好。我的俄语并不好,跟伊凡交流全是用的英文,至于他妈妈的话,我只能听懂很少的一部分,所以吃饭的时候,他妈妈神采飞扬地说了一大串,我也只听出了‘终于长大了’、‘以后要努力’、‘妈妈很高兴’诸如此类的短句。知道我不太会俄语之后,这位夫人还用生涩的英文向我问好,我也只能点点头,说一些非常简单的句子来回答她,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
吃过晚饭,伊凡妈妈把时间留给了我们,自己回房休息去了。我在客厅无聊地看了会电视新闻,伊凡则上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关于我的报道,所以我放心地关了电视准备睡一觉,谁知我刚准备锁门,伊凡就莫名其妙地跑到我面前来。
“才八点钟你就准备睡觉了?”他对了我做了一个鬼脸,接着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说:“请进吧。”他进来的时候,还拿着一小摞白色的纸张,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并把那摞纸放在桌上。
“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件事情。”他突然换上了严肃的口吻,让我不得不注意起来。
“什么事?”
“不得不承认我用了一点不正确的手段来获取一些信息。这里是当年我祖父所卷进的纠纷的资料和与之相关的党政分支。”他指了指那摞白色的纸张,乍看之下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和乱七八糟的表格。“其实来找你之前的那几天,我刚好在哥哥的私人物品里面发现了这资料里面的名单,上面还有哥哥用圈点的一些名字和很少量的注释。上个世纪中期激进党的右翼分子发动的变革失败之后,几乎被全面清剿,而我的祖父也是其中之一。在哥哥那里找到的名单是关于右翼分子的主导成员列表和暗地里保存的势力。政府说是全面清剿,背地还是有很多漏网之鱼。而且当年的领导人之一托夫卡斯卡列夫斯基改名换姓之后开始走私军火,并与莫斯科当地的□□分子勾结,成立了一个地下组织。很不幸我父亲就是这个地下组织的成员。”他的神情里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哥哥的失踪跟这个组织必定大有文章。我用傀儡电脑私自入侵了一些私密文件,查到少量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其实五年前政府就开始悄悄关注这个组织了,因为一直抓不到把柄,没有办法进行清剿。他们表面上做着正经生意,而且收买了某些高官,并且因为调查不完整,所以一直无法清除内部奸细。两年前有位检察官因为涉黑而被革职,就跟这个组织有关,可惜那位先生一直没有招供什么,最后独自进了监狱。应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组织手上。”
我皱着眉头听他讲,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国家安全局派过间谍,但是很遗憾的是被组织发现了并且剿杀,由于间谍的覆灭调查很难进行下去,最近一年几乎都没有进展。”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拿起那叠资料,简略地浏览了一下主要的部分,大多都是上个世纪所谓右翼分子的事略,关于他说的组织,得到的信息量跟他所言差不了多少,除了知道当下他们所从事的行业和经营地点,其他方面几乎找不到破绽。
“虽然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我不得不提。”伊凡说的时候有些迟疑,“刚好你的父亲入境来找你,如果……”
“如果利用我的身份大做文章,就有引蛇出洞的可能。”我说,“并且舆论是督促政治的最好武器。在我和剑桥公爵先后失踪的风头上,会引发一系列外交反应来压迫政府采取强硬态度对待这个地下组织,你想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对吧?”
“是。”伊凡诚实地点头,“你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必然可以引起轩然大波。说什么由于间谍作战失败的原因而无法取得进展只不过是托词罢了。大概是被收买的官员以各种借口压制下来了,这样看来是没有办法以正常渠道解决的。”
“你知道被收买的是什么人吗?”我好笑地问,“没有准备的妄自行动总是得不偿失的。再说,我凭什么要付这么大代价来帮你?”
“我……”伊凡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干脆闭上了嘴。
“我大可以随我的父亲回国去。”我接着说,“就当作我的管家因为负气离职而捉弄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伊凡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紧张的气氛弥漫了整个房间,我缓缓地翻动着纸张,迟迟无法做决定。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和伊凡根本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举动,无疑是因为他被仇恨和想要找到哥哥的念头冲昏了头脑。
“你是要放弃么?”过了许久,伊凡向我问道。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科俄斯让我们成为同伴的理由,不就是为了寻找各自最重要的人吗?”他再次问道,“你不肯迈出步子,是指望着他们自己回来吗?如果可以这样做,就没有离开的理由。并且,在你还犹豫着要不要去寻找的同时,他们也许正在遭受痛苦。谁愿意没有人关爱独孤地活下去,谁愿意离开至亲之人?我相信,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愿意促使他们不得不独自离开,也许是为了保护我们,避免让我们遭受同样的痛苦。即使是这样,你也无动于衷吗?”他的语气从未如此强烈,我分明能感到,他在心里嘶吼着,但是用理智努力压抑不对我爆发出来。
“你以为我不愿意吗?”我悲哀地看着他,尽管我很生气,生气他把我对瑟卡的情感说得如此一文不值,但是,年少冲动的悲伤仍然多过了这种愤怒,“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罗曼诺夫,你有想过他们为何不留下任何讯息就独自去面对未知的事物,不给予我们知情的余地?你想过没有!正如你所说,也许是有某种不为所知的危险在威胁着我们所有人。不过,我的未婚夫和你的哥哥为什么要独自去面对,为什么!如果看到你这么随意地践踏自己的生命,希比利亚阿列克谢耶维奇罗曼诺夫牺牲自己所换来的守护又有什么意义。”
伊凡脸上的怒色因为我最后一句话而有所消减,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沉痛的呼吸与沉闷的空气交缠着,都想要扼住他的喉咙。
“我并不是说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是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必须要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条件下。若为了寻找而伤害到自己,才是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我轻声说,轻脚走出卧室,把时间留给他冷静。
伊凡的妈妈兴许是睡着了,并没有听见我们的争吵和关门声,我推开阳台的玻璃门,静静吹着夜里不友好的风。科俄斯说相信的人真的值得相信吗?我扪心自问着,我是为了寻找我的未婚夫,怎么现在看起来反倒成了他人的棋子。我迷惑着科俄斯的想法,不明白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他是怎么找到伊凡的,又是如何引导我们。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们指条明路,告诉我们人在哪里。这样想着想着,丝毫没有注意我周身的风景已经开始在一点一点褪色,逐渐演化成一片定格在时光洪流之外的桃源,连我脚下冰冷的地砖,也变成了温柔的草地。
“伊芙。”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的一霎那,我即刻转身,失神且不置信地看着眼前再真实不过的人。
“很高兴从你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令人担忧的纠结。”他毫不客气的开口,那一刻我发现我真的好欣喜,科俄斯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像是个梦境萦绕着我,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瑟卡没有失踪,他没有离开,我也没有来过莫斯科。
“是我来迟了。”他接着说,“之前本来是想要亲自给你讲清楚,因为有事情耽误了,所以才让伊凡转交你一封信。”
“你的确欠我一个解释。”我很快恢复了神态。
他的嘴角破天荒地泛起一丝苦笑:“还不是时候。现在你不得不和伊凡待在一起,我有我的用意。”
“你已经说过看不到我纠结的心情了。”我冷冷地笑了笑,“那么就应该知道,我选择了相信你,所以这个问题我不问。你欠我的解释是,例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的心里早已猜到了几分,不是吗?”科俄斯回答,“对,我承认,我不是普通的人。这也是你必须要历经考验的原因,不仅是你,伊凡也一样。”
“真狡猾啊,科俄斯,说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勇敢,伊芙。”科俄斯没有理会我的讽刺,“在你考虑是非的时候,要勇敢。你的命运不仅仅只是你的,如果你失败了,那么我也就白白存在了。有些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如果你不变得强大起来,谁都得不到救赎。”
我愣住了,从未听过他这么认真且坚定的语句,像是在将什么沉重的担子交付我的双肩,像是他为了我才存在。
“解开伊凡心中那个结。”他说,并将一个与之前在伦敦留下讯息的盒子一样的棕红色的木匣放入我手里,“在那之后,打开这个匣子,它会告诉你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那你呢?”我接过木匣,顺口问道。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刺骨的夜风又薄情地吹来,温暖的幻境消失地无影无踪,除了我手中的木匣,没有什么能够证明它方才的确存在过。
我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木匣仿佛千斤重,提醒着我无形的责任压在肩头。我看了一眼夜空,并不晴朗,没能找到那颗我习惯注视的星星。勇敢,伊芙,不管会发生什么,只有勇敢地走下去,才能找到瑟卡不是吗?科俄斯的期许,不是这么多年你想要得到的吗?我默默对自己说,现在拥有最需要拥有的信任和期待,还有什么理由让你踌躇不前呢?我怀着坚定的心回到屋里,推开卧室的门。
伊凡绞着双眉靠在椅子上,听见我进门的声音也没看一眼。他脸色苍白着,紧紧抿住唇,一言不发。
“我答应你。”我说。他转过头,用疑惑的神情看我。
“伊芙维诺被莫斯科的地下组织挟持。”我面不改色,“这个标题如何?”
“你……答应了?”伊凡不置信地问,脸上透露出欣喜,“你答应帮我找哥哥了?”
我苦笑着说:“我来到这里就是要帮你找他,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能找到我的他。既然命运要我们成为同伴,我们就齐心协力吧。”
“伊芙,你真好!”伊凡兴奋地跳起来,毫不顾忌地张开双臂拥抱我,“我发誓,我一定会做最最周全的调查保护你的安全的!”
“希望你能做到。”我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伊凡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一定能做到的。”随后收好了他带来的资料,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走之前跟我道了晚安。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无奈地穿上昨天的衣服,之前根本就没有思考到这个问题,独自逃离会带来生活上的诸多不便,除了兜里的钱包有为数不多的现金之外,我大抵没什么东西可用了。
伊凡的妈妈也起得很早,早餐刚做好一半,兴许是考虑到我的胃口,早餐是典型的欧式搭配。
“早安,妈妈。”伊凡打着呵欠走出屋子,对着他妈妈说,转眼又看见了我,便接着说,“早安,伊芙。”
“早安。”我说。伊凡的妈妈从厨房里端出面包,冲我们露出笑容。
“今天有什么计划吗?”我啃着面包,问伊凡。
“没有。”他耸耸肩。
“我们方便出行吗?”
“什么?”伊凡奇怪地盯着我,手上的勺子仍在一刻不停地搅着咖啡。
“我打算出门买衣服。”我直言,“但我敢肯定外面有不少搜寻我的人手。所以呢,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
伊凡白了我一眼,说:“首先,我们不知道搜寻人数的多少以及身份。其次,无论是商店、百货公司还是大马路,都布满了摄像头。最后,昨天你的身份已经在民众面前暴露,我相信不用明天,就今天,报纸上就会有相关猜测或者事实,如果你不幸被人拍下照片的话。”
我瘪嘴,没说话。伊凡则开门出去了一下,一分钟之内就拿着今天的报纸回来了。
“看吧。”他把报纸放在我面前,“还算幸运,只是一些八卦猜测,因为爆料者没有照片……哦?还有咖啡馆的摄像头碰巧坏掉,苦于没有证据呢,真是福星高照啊。”
“说够了没。”我不高兴地咕哝,“说够了就喝你的咖啡!”
伊凡得意地笑了,我气急败坏的模样多少让他有点胜利者的喜悦。
吃过早饭,伊凡不缓不急地把我拉进他的房间,然后轻轻关上门。
“干嘛?”我皱眉。
“就委屈你在这里陪我坐坐吧,等妈妈出门了我自有妙计。”说罢又开始冲着电脑摆弄什么,总之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大约十来分钟之后,我听见了关门声,伊凡很应景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从书柜下面的箱子里倒弄出不少奇怪的玩意儿,我看见了……假发?
“来来来,在出门之前,我们需要乔装改扮一番。”他说着,开始整理假发,然后毫不客气地将它套在我头上,我则继续坐在那里,任他摆弄。
“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当然是买的呀。”伊凡在我脸上抹上一些棕色的油膏,我看上去像在赤道上晒了几个月一样,“去一些地方……总归有用处的。”
“穿上这个吧。”收拾完我的脸之后,他递给我一套男式衣物。
我穿上那些衣服,在伊凡面前变得更加矮小。
“没想到我十四岁的衣服你都穿不了。”他有点吃惊,“你到底多高呀,虽然穿着高跟鞋也有点矮。”
“五英尺。”我说,“再加二英寸。”
“天哪!”这次他是惊叫出声了,“你是营养不良吗?童年被虐待?”
“我母亲是亚洲人。”我没好气地说,“比不得混杂突厥血统的欧罗巴人。”
伊凡似乎没注意听我的讽刺,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亚洲人都长不高吗?”
“你是光头党?”我斜了他一眼,不予计较,“在中国,南方人平均身高本来就不高。再加上我后天成长的个人因素,所以只有五英尺二英寸,你满意了?”
“不知道你爸爸的基因怎么样……”伊凡嘀咕道,非常纠结于我的身高。我皱眉不理会他,静静等着他帮我完成变装。
“宾果!”他打了一个响指,将穿衣镜挪到我面前,我起身一看,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还有我本人的影子!活脱脱像一个西班牙来的八年级学生!
“你打算带我去哪里?”我没好气的问,“你肯贡献以前的衣物我就没必要出门买,这么大费周章地给我乔装改扮,说,你有什么企图?”
“哎呀。”伊凡假作惊讶一声,“好聪明的姑娘!”
我给他一记白眼,静静等待回答。
“好啦。我大概知道几个根据地,只是想带你去踩踩点。毕竟资料不如实践。”伊凡说,“说来也起奇怪,这几个根据地里面竟然还有书店,一般这些人都喜欢开点酒吧夜总会什么的,开书店倒是真闲情雅致。”
“人家那叫出其不意善于伪装。”我接着说,“毕竟大隐隐于市,说不定这个城市已经被他们填满了只是看不出来而已。”
伊凡表示赞同。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说,“这个组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伊凡撇了下嘴,回答我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很纠结,按理说这些残党份子都会对政权剥夺有一些想法,但他们目前看来就是做了一些违法生意,没有很特别的疑点。”
“做生意不是为了积攒资金么,我父亲曾经也是商界巨头,如今不也一样从政了。”
“不一样。说到底,这个组织其实更像官商勾结谋取暴利的性质,反正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攀附上任何党派。”
“此话怎讲。”
“就是说,没有哪一个党派和他们有明确的关系,相较之下,他们走关系选择的官员常常背景混杂,你想啊,他们怎么可能吃开那么多,甚至有些党派之间是针尖对麦芒的形势,他们两边都走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也可以理解为他们支持很多派,每一派都有他们的人?”
“算是,也不算是。”伊凡解释道,“根据哥哥留下的名单和资料来看,他们渗入机构的都是一些低端人员,没有什么高位。另一方面,与各个政党拉关系也大抵都是平凡的受贿行为,都比较个人,跟他们背后的党派没什么关系。”
“这看起来想是要做大事正在伸展枝叶呢。”我说。
伊凡却摇头:“如果是这样,他们早做了。哥哥的资料统计的意思前几次大选他们根本就可以推人上位,至少可以选择依附来换取更高的职位,每一次都有很好的机会,可是他们没做,而是一直默默保持下手人员,并且相应增多。”
“这么说他们一直控制下手人员的数量,虽然看起来是有种造反的意味但实际上只是默默在那里工作,不求上进?”
“差不多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