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越苏]山崖风（短）》弘轩

3、第 3 章

　　芙蕖曾来看过他一次，带了不少点心，发现屠苏根本无法触碰后又悻悻地收了回去。这小师妹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颚，抬头对着万里青空不知呢喃什么。

　　屠苏师兄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阿翔也会很高兴吧，前几日它来的时候我还喂了它五花肉呢。掌门说，再过不久就让大师兄执掌门派，到那一天屠苏师兄也会为大师兄开心吧。大师兄平时那么正经，只有见到你才会笑。若你真当了执剑长老，到时就和大师兄一起把天墉城发扬光大……

　　这悠悠天地间也不知回荡的是谁的声音。山崖的风呼啸着，吹落了第一片梧桐树叶。

　　师尊，屠苏驽钝，到现在也参不透所谓屠绝鬼气苏醒人间。只这一生不知作为谁而活，虽有遗憾并无后悔，惟愿用这赊来的三年光阴伴师兄左右，直到魂魄消散之日。

　　百里屠苏这么想着的时候，终于再也不记得自己。他已经透明得像是阳光色散下的泡沫了。陵越捧了几卷经书进来，指这指那说有一上古白玉可起精淬魂魄之功效，掌教真人已经答应执掌门派后传给他。“书上说这玉延缓荒魂衰亡，一月两月不成问题。”

　　屠苏点点头，又摇摇头。陵越近日瘦了不少，一心一念想着这事对修行并无益处。然后他又开始莫名的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疼痛。突如其来无数诉说的情感令他茫然起来。这短暂的一生太苦了，兴许是上天恩赐他断了凡尘吧。

　　屠苏把头轻轻靠在陵越的颈窝里，双目失神。“师兄，我…我是谁？”

　　山崖的风渐渐还暖，这一年一年远去的极乐未来，终于在经历大漠孤烟雷霆霹雳以后露出了温柔的笑。蓬莱幻境忘川蒿里终是比不得这山涧风的长鸣。执剑相视，博弈畅谈，那刚摘的半篮李子还翻倒在地，流年偷换间这天地皆成为佐证，你我的记忆，也会被刻上烙痕吧。

　　他说，屠苏，你是屠苏。

　　…屠苏？

　　你是我的师弟。

　　师兄…

　　你是我的…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这符水再也碰不得，百里屠苏捂着左胸口痛得两眼发黑。疼痛大概是来源于这里吧，可既然不是人类，为什么也会疼呢？他还是在忘记，有时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拼命地蜷起身子抵御灵力的消散，苟延残喘下来自嘲着说还好还好师兄我又可以多陪你一天。

　　静默良久。在看到那个人时鼻子忽然酸涩起来。屠苏偏过头去捂住眼睛，大师兄的笑大师兄给他顶罪为他舞剑的模样，很快就看不到了吧。他感觉有液体流入掌心，可是抬起手掌一看，一滴泪都没有。

　　整整三年。山下的桃花又落进了说书人的行囊，那老人许是连惊堂木都拿不起了，嚼蜜饯的姑娘浅妆淡抹还是没嫁出去，再来听说戏，嗬，换成了老说书人那高高瘦瘦的儿子，凤眼柳眉也是标致得很。今儿给大家说什么？再重新说说那修仙门派的故事吧。家父虽然唱过结局，那个中滋味，轮回之间倒也乐得其所。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一双白骨荒山里……去年欢笑已成尘……几句诗词，也是唱了又唱。怀念不得啊，怀念不得。

　　陵越成为掌门的前一天，百里屠苏终于连他也忘记了。

　　万般成空，惟余残风。三年前天墉一别，他暗自祈求上天，若有朝一日当真无法重返昆仑，只希望将师兄与我的记忆抹去。师兄天赋过人，若断了执念，将来必成仙身。

　　此生最后心愿即将实现。百里屠苏站在后山的草坪上，听着山崖上轻轻的风吟。这一生，韩云溪太子长琴百里屠苏，终究不知作为谁而活。到这一刻，欢乐痛苦都已忘却，亡于天地，未尝不是乐事。

　　身影完全变成透明，橙黄光芒渐渐向大地散开，他闭上了眼睛。只匆匆一瞥向他奔来的陌生人影，就莫名湿了眼眶。最后不知谁唤，一句屠苏，可曾听得。

　　惟愿来生，若有来生。我定还做那人的师弟，让他带我踏遍万里山河，行侠仗义。

　　山崖的风渐渐停了。

　　悠悠天地间，回荡着谁的叹息，还有那句，永远无法实现的誓愿。

　　尾声

　　说书人讲完了故事，踏着青石板走回故居。嚼蜜饯的姑娘打起纸伞，挡住了他的去路。

　　“若那师兄当真失了记忆，了断凡尘，为何未听得昆仑山上有此一说？”

　　“故事到此，其余皆是后话。偏要讲出，也伤了听者的心。”

　　拂袖一笑，又背着行囊上路。此后长风万里，皓月随行。赶日上那昆仑山，再道出结局也无妨。

　　百里屠苏终是小看了陵越的执念。砚台上一片红枫，悠悠然记载着谁的一段往事。剑上细穗，水中倒影，唯惊鸿一眼，便已倾心。何况爱至深处，如何能忘？

　　说书人又叹。

　　只怪造化，捉弄了这红尘中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