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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雨水【二】 ...

  •   【二】

      河东平阳。

      彼时春冻犹解,万物复苏。山谷之间,平原广袤,溪流淙淙,少女悦耳的笑语时不时传来。

      “阿施,阿施!你快来玩啊--”霎时水声停息,众女纷纷看去,一棵大榕树下站了一清瘦少女,姿容秀丽,气态平和,一缕发丝刚刚好遮住了她的眉角,在光影斑驳中,叫人看不清楚她的眼神。

      少女微微扯动嘴角,算是一笑报之,便摆了摆手离去,背上负着一个看起来比她人还要重的背篓,里面杂七杂八是些花草的样子。

      一少女心中略有不平,忿忿对先前招呼她来的少女道:“你瞧瞧,果然是坏脾气,教养真是上不了台面,我们在这儿捣衣服,她就站那儿看着,目光痴呆,弄得我背发凉。”少女眉眼娇艳,颦笑之间都是美人的气息:“别那么说嘛阿鹃,她可是咱们这儿为数不多的会医术的人之一呢,况且她又--”她顿了顿,似是不好意思讲出给大家听,而心急口快的阿鹃已按捺不住道:“呸!不就是个半吊子医师,真以为能进得了宫和那些顶级人物平起平坐吗?我看她连自个儿额头那块疤都盖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众女纷纷露齿而笑。

      而不远处的山林里,被嘲笑的少女更加低了头,步子迈得越加快了。一个不经意,便足下一空,跌了个仰面。泥土沾染了满身,还有片片枯叶插入发端,越发显得不可见人,偏偏这时,一只纤纤素手伸了前来,她讶异地往后一退,抬眼便看见了一张如花娇颜。

      娇俏少女见状微微一笑,示意她把手给她,好扶她起身。阿施却不懂美人恩,慌乱之中拍了拍浑身的灰土,却不想山间多泥水,越抹越多,她急得要在好整以暇的美人面前哭了,却有一方白净的香帕递来,“擦擦。”说罢边塞进她手里,也不管十指污泥。她正要走的时候,却堪堪回过身来,探手一取,便摘下了阿施头上的落叶。手一松,叶子便轻柔飘落,诗意盎然。她笑得十分开怀,“我叫秦婉,你就叫我阿婉好了。”便如同一只美丽的母鹿,在山涧岩石上追逐跳跃。

      秦婉,这个名字在女伴中如何出名,还怕她一介丑女不知晓吗。

      阿施看了看手中的手帕,又瞧了瞧一地的药材,叹了一口气,便俯身捡拾起来。还只行到村口,就望见自家的大黄狗向自己跑来,她一蹲下身来就搂了个满怀,弄得她吃吃而笑,任由它随意舔舐,濡湿了她浸在夕阳里的脸庞,盈盈安然。她刚走进院子里,便听见屋内碗盆声作响,喧闹声此起彼伏,当然,最聒噪的还是她母亲,陶氏。她心下了然,也不见半点兵荒马乱,反而笑意更盛地顺了顺怀中狗的毛发,“我说你今日怎么这么殷勤,原来是躲母亲来了。”便将它放于地上,拍了拍衣角便轻轻走进屋去。

      还未看清昏暗的内室,就被一只木碗砸中了额头,她顺势接住,一一捡起地上的物品,弟弟见了她,连忙躲至她身后,阿施笑了笑以作抚慰。

      “你说说你说说,那田地的界桩明明是他们家打的,怎么如今这块地熟了粮食反而要诬告我们多霸了他们五尺?”阿施父亲明显是个妻管严,话也不多,只顾烧着柴火,往灶炉里加柴,见了阿施来了,只是淡淡给了个眼色。阿施顿悟,忙赶到陶氏身边,轻言柔语:“母亲说的是,按理来说,年前早就分好的尺寸,到如今耕收近完,他们却一口咬成咱们家的失误,阿施也不乐意。”陶氏总算听到有人肯定自己的观点,气消了一点后又朝丈夫嚷嚷:“瞧见没,女儿都这么说,也就你,就你这个窝囊废,什么话也不讲,白白让人家占去了便宜,还得连累家里。”继而又转向阿施,“我儿,刚刚可伤着你了?”

      阿施微微一笑,随手挽起了额前的发丝,露出了被砸出来的青色淤积,以及,眉梢一道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疤痕。

      陶氏见了,连忙又四处找药,直到自己丈夫递来,她狠狠剜了一眼才接过,小心翼翼地涂抹上阿施光洁的前额,边涂边念叨说:“本来就破了相,如今又不好好爱护自个儿,可不得找不着心上人!”说着力道也随之一重。阿施听了,眉头一皱,连忙拿出卖药得的钱,齐齐塞入陶氏的手心,便大步离开了。

      陶氏见她性子一转,心里也遭气,“不是我说你,一个姑娘家的成天去深山野林里挖草,卖得了几个钱?自己也不会买点什么收拾一下自己--药呢,药还不擦了?”见没人应,又操起羹汤来,无处说只好说丈夫:“当时你说说,要是能让那张家混小子娶了阿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唉,累得我儿处处遭人白眼,媒婆也从不见上咱家门槛。眼见着小子越长越大,难不成要闺女守一辈子咱们吗?都怨你,怨你没把咱儿护好,让人欺负了去。”

      阿施父亲总算悠悠搭了腔:“人家不是赔了钱嘛。”不说还好,一说陶氏就生气:“那你说说,那张家答应了亲事算不算得真?金银我都存着,到时给阿施作嫁妆一块送还他老张家去。”

      阿施听了母亲口气恶劣,不由得叹了口气,嗅了嗅身上的泥土味,又细细扯开了衣带,准备沐浴,却又不经意掉下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巾帕,上面绣了零落的梅花,朵朵精细,仿佛能在黑夜里悄然绽放。

      她仔仔细细地叠合好,搁置在铜镜前,抬眼间便凝视住了,轻轻拨开额发,那一道疤,卧于眼角,尽管眼里波光潋滟,还是遮挡不住,世人看待她的眼光。但她只不过又轻声叹了一口气,便换衣沐浴去了。

      长安城。夜。宣室殿。

      年轻的皇帝身姿挺拔,面容刚毅。此时他长身玉立,面对另一个紫衣男子问话,温和有礼。

      彼时帝王的模样,眉目明朗,星目唇薄,他胸怀天下大志,此刻却笑意温和:“子高如今也有二十六七了罢,可曾有过喜欢的人?若是有,朕愿赐这段好姻缘。”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里全是兴致盎然。

      张敞也不扫兴,看了看窗外的月光似绸,他沉静回答:“果真是陛下洞悉人心,臣的确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一直都不敢求娶。”皇帝略微惊讶,不禁细细思索:“竟还有子高难以求娶的人物,不知是长安哪家王侯的?”

      张敞闻言微笑,却也摇头:“陛下不知,臣祖籍是河东平阳,臣祖父曾任上谷太守,迁家茂陵,而臣父尚未任光禄大夫时,臣年幼,是在平阳外家养大的。而那女子,”说到这儿,张敞也忍不住笑意,“与臣家比邻而居。”

      听到这,皇帝也是含笑:“如此说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朕常听闻,宋玉与一美人比邻,仍行君子礼,而卿现是要效绿绮琴好,越礼东墙了吗?”张敞反而长长作揖,拜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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