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太子 ...

  •   自靳眠离去不过几日,明里暗里的无为已经和慕长齐起了不少争端。如今反倒还好些了,所有话题都摆到明面上来,彼此试探防备便再无必要。

      无为心下不忍很快便过去,慕长齐是何等人物,怎么都用不着旁人来顾及。况且这世上人活着,又有哪个不辛苦。无边苦海,没有谁能救赎得了谁。

      慕长齐自然有他的考量,但眼下领兵回长安势在必行。无为不知道慕长齐是从什么时候下的决心,下定决心之后他便一直都在暗中筹谋,修筑城防,与上官问拖延时日僵持不战,无为无论如何想不通他为何如此。上官问纵然诡谋,竟以蛊术牵制,但若是强攻他们未必没有胜算,何以慕长齐会拒而不战。

      圣旨未下,慕长齐却仿佛先知,一切尽在掌握,无为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恐怕都小看了他。还有靳眠……他是不是也早知慕长齐计划,却独独将他瞒在鼓里!

      在计较起媚姜的身份,无为细想来才觉得自己愚笨至极。若是慕长齐一早知晓,想必靳眠也不会全然不知。这就可以解释何以那一夜媚姜私会上官问,靳眠那么巧地跟踪了他们!他分明是时刻关注着媚姜行踪,就等那一刻。不,兴许还有些别的打算,只是不巧无为也在,这才扰了他们的计划。

      原来一年多来以为看清的一切,不过是自以为是。原来自己一直活在别人布置的假象里,却半分察觉都没有。

      无为在心里暗笑自己轻信。他一直没有彻底地相信过慕长齐,是靳眠,靳眠原来也一直在欺瞒他。

      到底为什么会相信他呢?出来前哥哥千叮万嘱,人心险恶,绝不可轻信旁人。都吃过那么大苦头了,竟然还能去相信人。

      怀疑,欺骗,永无止息的试探。

      无为闭了眼,淡淡道:“我累了。”

      真的,好累,好累。没有一个人曾告诉过他,原来是这样辛苦的。果然……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么。可是那些会保护他的人,一个都不在。

      慕长齐识相地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着,有什么事情尽管让媚姜来寻我就是。”

      提起媚姜无为心中又紧了一紧,却已再没什么力气同慕长齐周旋,索性泄气一般道:“将军,我只问你一句,若……真是媚姜,你会将她如何?”

      慕长齐行走的步伐一滞,缓缓道:“你放心,我慕长齐还算守诺。”

      无为得了慕长齐许诺,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帐外,终于闭上眼,得空松了口气。

      ————————————————

      孟藏锋身死之事很快便在营中传遍,军中将士起初颇有不安,唯恐太子怪罪下来担待不起。只后来看见他们的一干将军该吃吃该喝喝该巡防照样巡防,完全没当回事的样子,也就渐渐释然。

      于是孟藏锋这一页轻易便揭了过去,这个心高气傲苦心隐忍二十年的太子门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被两个守门的士兵匆匆拿草席过了,葬在了西边的山岗上。

      是慕长齐亲口吩咐的,因为那里,正对着长安的方向。慕长齐说,也不必刻什么碑铭了,孟藏锋的一生,辉煌尽在他活在暗处的那二十年,可那却是他至死都不愿提起的屈辱。

      冬至那一晚,下令退兵的圣旨终于送到。慕长齐提前得了传信使即将到来的消息,连夜驰马出了军营,将信使拦在军营外五里处。接了圣旨,却按下不发,以致军中无一人得知。

      冬至夜有月,吐气成霜。慕长齐立马候在小径旁,抬眼遥望天边一弯月影,盔甲反射着冰冷寒光。

      他来前早已安排妥当,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为避嫌疑,又让慕平川代他睡在帐中。

      慕长齐长长叹息,略显茫然的目光陡然亮了起来,他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不只马蹄,还有马车行过的声音。

      不出所料。慕长齐暗自笑了一笑,翻身下马恭候。

      “吁,”驾马而来的人停住马,高喝道:“什么人拦路?“

      慕长齐松开牢牢握住马缰,屈身跪伏在地上,沉声道:“臣,慕长齐,恭迎太子殿下。”

      许久并无半分声响,只剩缈缈月色,林间重重黑影,及面前这三两人马。随后的马车之中,仿佛空无一人。

      慕长齐跪着,脊背曲成一个顺从的姿态,仿若山石一般。

      这般又是一炷香过去,惊闻有人轻笑了一声,手指随意地叩了两下车窗。

      当前立在马上之人即刻下马,小心挂起来车帘,又躬身做凳,以便马车上的人安然下马。

      马车里未曾点灯,月色也照不进去,照不见车中人形貌。慕长齐也只是跪着,未曾抬头。

      “慕将军,”车中人淡笑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罢?”

      “有劳太子殿下挂怀,臣一向安好。”慕长齐跪坐,拱手道。

      “将军还请起来说话,你我情同兄弟,不必如此拘礼。”

      慕长齐倒也不多做推脱,当即便起身,道:“多谢殿下。”

      “看样子,将军是特地候在此处,不知将军是如何得知,本王会连夜前来的?”

      慕长齐自然不可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有所指。若他慕长齐能够随时掌握王室中人行迹,必然是设了眼线在。他一个出征在外的大将,时刻注意这长安动向倒不说什么了,但若是对王室的一切都了若指掌,那便无人能容得下他。且不说他是否别有用心,而是王室根本无法容忍这样的威胁。

      慕长齐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消息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他再如何用兵奇胜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靳眠透了消息给他,这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

      太子察觉到慕长齐的犹疑,一时笑道:“想必是十六那小子写家书告诉你的吧?十六也是,我来之时还非吵着闹着要同我一道来,我还特地要想着为你我的许久未见之后留点重逢之喜,尽被他扰了。”

      慕长齐连忙顺着他的话应道:“十六皇子一片赤忱,料想殿下一路奔波,便让臣做好准备迎驾。是臣虑事不周,不怪十六。”

      “你也别尽护着他,十六也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太子叹道,“只是皇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父皇却眼见得老下去。人生数十年光阴,顺遂过了也就罢了。十六这样的性子,怕是吃不得苦头,父皇老了,也不知还有谁能护得住他,唉……”

      这一声叹气,远比孟藏锋说上千句白句更有用处。太子是嫡长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储君,而后五年宫中妃嫔竟无一人能诞下皇子。太子三岁便得举国最鸿博的儒士授学,自识字起学的便是为君之道,十三岁入内阁参事,大臣上递的奏折他一一看过。十七岁时已颇有卓见,凡是上到圣上跟前的奏章,必得现在太子手中过一遭。

      诸皇子年幼,且未曾受到帝王之术教养,无论母家势力如何,根本不敢与太子相争。且不说能不能敌过国丈势力,这一争必然损耗极大,若是扳不倒太子反而便宜了后来人,自己白白担了谋逆之名,那才是得不偿失。

      人人都想着做渔翁,心如火烧却隔岸观火坐等得利,到最后不过是眼瞧着鹬飞蚌潜,空叹息罢了。

      皇后好打算,膝下有了太子及两位公主还不够,还收养了丧母的十六皇子。慕家真正是什么态度暂且不言,且说世家恐怕没有多少人会认为慕家会置身事外。

      慕长齐不想趟皇位之争的浑水,但太子既然已经拿十六来试探,他便没有退路了。

      想来孟藏锋不过是一块引路石,太子是一早准备好这一招,只等请君入瓮了。

      只是这瓮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可又能困得住我多时?

      慕长齐在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仍是恭顺至极:“十六年幼顽劣,还请殿下代臣多多看顾。臣愿为殿下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子微怒,忙下了马车前来扶起慕长齐,“我也是十六的兄长,论起来比你还要亲近一分。他这些年又一直同我在一处,我眼见着长大的,自然是会护着他。”

      慕长齐顺势起身道谢:“那便多谢殿下了。十六自幼好玩乐,也没什么大志向。做兄长的只盼他平安顺遂,将来娶妻生子,享一世福荫,也算对得起他九泉之下的母妃了。”

      “有将军在,十六自然万事如意。”太子眸中微微一沉,挑眉道。

      慕长齐这才看清了太子。时隔两年,那个代圣上来长安城门迎接他的太子殿下,比起当日,帝王之仪又重了几分。玄色的衣袍勾勒出高大的身形,骨骼却清俊挺拔,面容沉如静水。他与慕长齐对视,目光中很带着些懒散意味,似是轻视,又似是一切尽在掌握因而无所畏惧。

      慕长齐是久经沙场浴血奋战的人,自然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是平日里都敛了。此刻他面对着太子,竟然不自觉周身戒备,根本无法收敛气势。

      两人对峙许久,太子先撤了目光,回身向身后一招,立即便有小厮捧上一个长长的镶金雕花木匣。

      太子苦笑道:“都说将军厉害,我今日才总算见着了。母后为了练我的胆量,将我和豺狼熊虎放在一处,我与它们对视都能不动如山,却还是敌不过将军。”

      慕长齐没料到太子会这般坦诚与他戏说,一时间愣住,却又见太子将那长木匣递到他面前来。

      “慕将军,这道退兵的旨意,想必你等了许久,本王今夜给你送到了。万望慕将军,谨记今夜与我的承诺。”

      慕长齐立即跪倒,手伸过头顶,朗声道:“臣,领命。”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