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梳香》默世罹非

30、第三十章：能有几多时少年

　　皎月朗朗，清风习习，端的是好一番良辰美景。
　　梳月至于人群中，感受着久违的喧闹，早已冷却的血液，在此刻竟似渐渐沸腾起来。在缀满灯火的街道间，她竟觉得自己似乎鲜活了几分。因带着面具，顾寻香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她微凉而轻颤的手，可以察觉出她澎湃的心绪。府中那般压抑，终是不如在外自由些。
　　两人慢慢走在街道中，缤纷的花灯映着繁杂的欢声笑语，显得一片祥和热闹。
　　叶舒庭等人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倒似刻意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梳月顾忌着顾寻香极恶人群，不动声色的拉着他到了一个摊子前，看着各式的花灯，上面配着灯谜。
　　摆摊的小贩倒是个清秀的少年，商人素来眼力好，见是两人虽带着面具，但穿戴精致，料想是哪家的少爷小姐，便笑道：“二位可有看上的花灯？若是看上哪盏花灯，猜出灯上的字谜，这灯便送与二位。”
　　“若是没猜出呢？”梳月抬头看着精巧的花灯，不由问道。
　　少年笑了笑，“若是没猜出，您又实在喜欢，花上几个小钱就可。”
　　梳月没再应声，身旁的顾寻香虽倒是朝她靠近了些，在她耳畔问道：“可有喜欢的？”
　　耳边传来湿热的气息，梳月微微一僵。顾寻香似未察觉她的异样，伸手指着一盏花灯问道：“这盏如何？”
　　随着他这动作，梳月顿时像被他环在怀中。
　　梳月只能顺着他指的那盏花灯看去，那盏花灯较之其他花灯较小，样式也未必多新奇，可当真是精致，那是一盏小巧的荷花灯，上面并未像其他花灯那般挂有灯谜，乍一看并不显眼。
　　少年见顾寻香指了那盏莲花灯，微微一愣，有些奇异的笑道：“公子倒是眼力好，这花灯虽样式不出奇，但却是我这里最好的一盏灯。”
　　梳月惯会察言观色，见小贩面色有异，虽心喜这盏花灯，倒也不忍夺人所爱，便指着另一盏绘着嫦娥奔月图的花灯道：“这盏花灯上面的画，笔法飘逸，倒有些灵气。”
　　顾寻香顺着看去，但见那盏花灯并无甚出奇，只是那画确实有些功底，他低头看向梳月道：“你曾学过画？”
　　“未曾。”梳月面具下脸色微变，声音不自觉的放低。
　　顾寻香没有追问，只是看向那盏花灯，灯上的画是不差，可却远不如那荷花灯来的精巧。
　　那少年听得两人的对话，不知为何倒是变了主意，“罢了，这花灯我本欲自己留着送人，既然二位这么喜欢，若是能猜中我的字谜，送与你们也未尝不可，就当是有缘了。”
　　梳月虽喜那花灯，却也未到非要不可的地步，不欲夺人之爱，便笑着道：“不用了，我们再看看罢。”
　　她拉着顾寻香往前走去，倒是让那少年有些讶异，待回过神来，两人已在几步开外。
　　“你不喜欢那盏花灯？”顾寻香拉住她的手，停在路边。
　　“这街上满是摊子，可以多看看再决定。”她带着面具，顾寻香无从探知她的情绪，只是她的声音平和，似是并不在意。
　　梳月倒是真不甚在意，她只是喜欢这庙会中鲜活的气息，世间的喧哗仿佛驱散了她尘封已久的沉郁。
　　两人走走停停，看似兴致勃勃的观赏着街上的花灯，仔细一看，却故意避着人群缓缓而行。忽而人群中涌起一阵声潮，所有人渐渐的往一处赶去。听着行人三三两两的话语，原是庙会中开始举行灯谜大会，夺魁者便可领走彩头。
　　顾寻香侧头看向梳月，问道：“你想去吗？”
　　“人太多了，奴婢不喜欢凑热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梳月倒是有些好奇，只是想到顾寻香，便歇了心思。
　　顾寻香牵着她的手，停下脚步，抿了抿唇，忽而转了脚步，顺着人流走去。
　　梳月被动的被牵着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周的声音在怔怔间陡然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令人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疑惑间，低低唤道：“少爷......”
　　顾寻香着实厌恶人群，鼎沸的人声，繁杂的气味，如同一缕一缕难缠的丝线密密匝匝的笼住周身，令他无所适从，几欲发狂，可想让她欢喜的欲望，令他生生忍受下来。
　　“去看吧，我带你去。”
　　他的声音极低，几乎被人群的喧嚣淹没，可两人靠的近，近似呢喃的话语伴随这他低柔的声线，竟让她有些失神。
　　灯谜大会的会场并不远，只是因着人多，所以他们走的慢些。一路上，梳月耳畔皆回荡着欢声笑语，渐渐地，那种欢欣喜悦似乎感染了她。
　　等他们到时，早已有人开始猜谜，灯谜分了三等，随着难易，奖品的丰厚也随之叠加。
　　梳月等人立在人群外围，并未挤进人群中，只是静静地看着兴致高昂的人们，似乎染上了几分喜意。顾寻香微微低下头看向她，白色描花的面具挡住了她的脸，从她指尖的暖意，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灯谜愈来愈难，能猜中的人也便越来越少，但这似乎并未浇熄众人热情，最后的头彩，一盏七色琉璃灯，实在是美的让人难以抗拒。
　　“这灯很美吧？听说是制灯圣手姚谦之的最后做的一盏灯，名为‘玉虚’。”叶舒庭不知何时走近，手里提着一盏精致的小巧莲花灯笼，梳月定睛一看，却是之前她看中那盏。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叶舒庭抬手将灯笼递予她，“之前见你们似乎很喜欢这盏灯，所以我便要来了。”
　　梳月倒是未觉欢喜，听到叶舒庭的声音，反倒是心中一凛，被欢乐的气氛所蛊惑的心，渐渐的从高处沉了下来。
　　顾寻香看向叶舒庭，见他脸上带着笑意，举着那一盏小巧的莲花灯，朦胧的灯光下，越发秀如青竹，心底顿时有些异样。他握紧了梳月的手，淡然道：“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
　　叶舒庭闻言，倒似不意外，莞尔一笑，看了眼沸腾的人群，对着顾寻香道：“你不打算试试？”
　　顾寻香却是意兴阑珊，“无趣。”
　　叶舒庭一哂，“你道无趣，旁人未必如此想。梳月，你觉得呢？”
　　梳月微微一愕，未料到叶舒庭突然发问，被握住的指尖骤然感受到一股力道。
　　“春有百花秋有月，人各有所爱。”她的声音略轻，几乎被嘈杂的人声掩盖。
　　叶舒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花灯，“那你是喜欢春花......还是秋月呢？”
　　“少爷心悦什么，奴婢便喜欢什么。”
　　梳月微微垂着头，几缕发丝垂在白色的面具旁，声音平淡，倒是听不出是何情绪。
　　顾寻香的心却似被一股春风嘘过，霎如人间四月天，只觉得耳畔只余她清冽的声音，如珠玉落盘，声声入心。
　　叶舒庭看着顾寻香随风微扬的袖角，似乎可以感受到他难得愉悦的心情，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他不由将视线放在了梳月身上，若是她不能给予寻香同样的情感......
　　梳月低垂着视线，透过面具看着被灯火照亮的地面，之前的欢喜与放纵渐渐的被收拢，如履薄冰的阴翳慢慢的笼上心头。
　　突然人群中爆发一阵强烈的欢呼声，高台之上，一位锦衣公子正拿着那盏“玉虚”灯，站的太远，看不清模样。
　　顾寻香实在不喜嘈杂，人声鼎沸让他头疼，渐渐地烦躁起来，不由攥紧了梳月的手。
　　梳月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仰起头，温声道：“少爷，夜晚风凉，不如早些回去吧。”
　　顾寻香低头看她，漆黑的发丝落在她的肩上，低声道：“那便回去吧。”
　　他牵着梳月，渐渐的背离人群走去，叶舒庭跟在身后，倒是低喃道：“今夜，倒真是开了眼了。”
　　罗启离他不远，听见他的话，倒是凑近白恒生笑声道：“我怎么觉着这几个今晚都有些怪。”
　　白恒生睨他一眼，“就你话多。”
　　罗启似有不服，想要继续发问，却瞥见叶舒庭似笑非笑的神情，摸了摸鼻子，默默地向前跨了几个大步，离梳月两人近了些。
　　回去途中，马车上，梳月解下了两人的面具，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射了进来，映在他冷若冰玉的脸上。
　　顾寻香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一颗黑褐色的药丸，被他急急吞入喉中，蹙着眉，深深呼吸了几道，那嘈杂的几欲令他发狂的声响才似乎渐渐地从他脑海中淡去。那些声音，总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总会勾起他发狂的欲望......
　　梳月如以往一样，等着他平静下来，良久，他慢慢地伸手，将她紧紧地抱住，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梳月......梳月......你可欢喜？”
　　他的声音极低，带着压抑的沙哑，如同蛛丝一般慢慢渗入她的耳中，他唤的缠绵，她亦似坠入了一场无法苏醒的噩梦中。
　　幽幽月色下，她想起他今夜的作为，忽而微微笑了，自家破人亡以来，第一次带着难得欢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很欢喜。”

作者有话说

　　终于有心思更文了，因为时间间隔太久，文中有些问题.....今天还有事，不想改了，bug什么的回头修文的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