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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马车外夜雨潇潇,沈辞睡得并不安稳,自梦中惊醒头比睡前更加地昏沉,低头瞧见手中仍握着的铃铛花不禁莞尔,顺手将其搁在了小几上。
      微掀车帘,道旁一片沉沉的林木,安静得只能听见荒凉的风声,在苍梧山的五年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景色,如今要回京师却不知会不会不习惯。
      恍惚地仍沉浸在梦中,没想到自己会做这样的梦,或许是这夜雨下得实在过于卖力,竟让梦中也尽是扑面的凉意,那是梦亦是曾经的过往,有谢冉还有姊姊沈月蝉。
      摇摇欲坠的沈月蝉跪在庭院雨幕中,素白的裙衫被淋得通透,苍白的脸色在夜色中愈发地显得惨白。半夜被下人的议论之声吵醒,却在廊道的转角瞧见了这么一幕。
      沈辞蹙着眉问老奴仆:“怎么会这样,她为何要跪在此处?”
      老奴仆一脸地无可奈何:“二小姐,听说二夫人自被关禁闭后便不吃不喝,如今都抑郁倒下了,大夫看过多次都不见好转,今晚甚至发起了高烧浑浑噩噩的,这不大小姐才硬是闯进枫林居要见老爷,说不见到人就长跪不起。”
      二夫人一直被爹爹沈相捧在手心,如今遭受这样的无视看来一时无法接受,姊姊是一个骄傲的人,一个若空谷幽兰的人物能为自己的母亲屈尊降贵,跪在雨中三个时辰还真是不容易。
      沈辞望着沈月蝉执拗精致的一张脸:“那你为何不通知爹爹?”
      老奴仆叹了口气:“唉,老爷之前特意叮嘱不见任何人,而且老爷和夫人今晚真的不在啊!”
      沈辞面上显出些许疑惑:“为何?”
      老奴仆压低了声调:“傍晚的时候,老爷就带着夫人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沈辞了然,这段时间母亲和爹爹关系甚是亲密,如此不会是夜间出游了吧,可当是他心善而发的怜悯呢?谁又知道。从外公家赶回时便听说自己未出世的弟弟没了,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一直被沈相捧在手心的王柳雪被禁了足,而母亲萧夫人终于得到了期盼多年的温存,而那却是让她一点点烂在自己的爱情里罪魁祸首:“老李,给我拿把伞来。”
      执伞站在她身前,沈月蝉并未看她,却只是盯着屋檐下紧闭的房门,沈辞知道倘若她好好劝,她是不会听的,良久嗓音沉沉:“爹爹不想见你,你又何必赖在此处?”
      沈月蝉面上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很是虚弱:“怎么,瞧见我如此你是不是很开心?”在她看来萧夫人不过是求取圣旨,强自拆散爹爹和自己母亲的第三者。
      夜雨斜飞,裹着凉意包围全身,沈辞动了动唇:“自然是开心的。”垂眸淡然地望着她,“你如此跪在我面前。”
      “你!”苍白无色的脸上总算显出愤怒,左手无力地撑向青石地面,已然有些不稳。
      沈辞将伞撑向她的头顶:“你如此虽扰了我的好梦,可我一点也不介意你继续跪下去。”
      终是支撑不稳沈月蝉直直地倒向了地面,却在最后一刻被急步而来的身影纳入怀中。沈辞瞧见了谢冉冰冷而愤怒的眸子,那里面含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到底在做什么?”刚刚的那些话看来他是听到了。
      满面忧心地将沈月蝉抱起,看见自己的亲表妹被人如此欺负,不开心实在是很正常啊:“是我来迟了。”沈月蝉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委屈的眼里流下一滴清泪。
      谢冉的焦虑被她纳入眼中,复杂的面色狠狠地盯着此时的自己,下一刻竟伸手打落了手中的绢伞:“你竟如此伤害她,月蝉淋雨昏迷,你凭什么还打着伞。”绢伞几经滚落,跌于青石阶下,沈辞木然站立雨中,望着此时谢冉愤怒的神色,面上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匆匆抱走沈月蝉,昏暗夜幕中留下一抹绝然的背影。
      她想啊,你如此爱一个人,当每每换来的只是疼痛与误解时,你又该如何呢,这似乎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死环,在岁月的倾轧中只会越扣越紧,直至沉陷蒙尘。
      车外林木已渐稀疏,野滩荷塘之后连绵的山川隐在天际,只能瞧见模糊起伏的轮廓,在这样的夜晚呈现出一片幽深的清冷,小几上的铃铛花被风吹落,白色叠层的花瓣四散开去。

      大胤京师东侧里坊,静和街自南向北纵横而过,道旁遍植梧桐环境清幽,却因远离东市鲜有人居,故而此处最大的优点便是清净。
      涵园朱漆门外,守园管家赵伯与丫头青柠满含期待地望着南街,瞧见熟悉的马车时纷纷露出欣喜的神色,日盼夜盼总算等来了多年不见的涵园主人,青柠耐不住兴奋举步奔至了街道中央。
      车帘掀开,沈辞跨下马车一把便被青柠实实在在抱了个满怀,嗓音带着委屈:“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一去就是五年,可想死青柠了知不知道?”
      沈辞明眸含笑,着实被这丫头的热情感动了一把,被她抱得已然不能动弹:“青……柠,你的力气,额,是不是该减肥了?”
      青柠霎时愣住,不满意了:“小姐!”
      赵伯苍老的眸中染上异样的华彩,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姐,面上露出一抹欣慰和慈祥,他一生未娶于他而言沈辞就如她的亲孙女:“青柠,小姐长途跋涉定是累了,还不快扶小姐进园休息。”
      沈辞瞧见赵伯关切的目光,亲昵地扶住赵伯的胳膊:“赵伯我不累的。”说着一同跨进了涵园,赵伯在母亲出嫁前便一直在萧家伺候。
      “半月的路程怎么会不累,小姐还是吃点东西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休息,赵伯我啊早替你准备好了。”赵伯满脸含笑。
      沈辞望着安静的宅邸,这是她母亲为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只有赵伯和青柠替她守着,雕花回廊假山堆石,一草一木皆是如此熟悉,虽五年不曾回来却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
      “小姐,此番自苍梧山回来老爷可知道?”赵伯望着沈辞平静的眸子,此话一出又觉自己失言。小姐变了很多,曾今青葱的模样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时光打磨后的稳重与内敛,这五年也不知她是如何过的,赵伯心中暗自叹气。
      沈辞望着回廊上的长春藤,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我们早已斩断了父女关系,五年前他逼死我母亲,赵伯倘若可以不要再提他了。”
      她的父亲丞相沈仕,听说他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扶正了王柳雪,想来日子也过得舒心,至于还有没有一个流浪在外的二女儿,也没那么重要了。

      昨日睡了个好觉,清晨起来只觉神清气爽,沈辞拿着书卷闲然翻阅,日光于书页上投下斑驳光影,一片静好的模样。
      “小姐,范公子来了。”青柠抱着鱼筐,兴致勃勃得像朵向日葵,抿起的嘴角隐含一抹小娇羞。沈辞神秘兮兮地瞧她一眼,眼角藏着笑:“哦?貌似某人很兴奋。”
      青柠面上瞬间腾出一抹红晕:“小姐说什么呢?”说完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范璟莫名瞧着风风火火的青柠,自顾自坐在了石凳上:“这丫头怎么了?”
      沈辞放下书册,好整以暇地打量起对面的翩翩公子,一身月白锦袍显得玉树临风,五年不见他还是这么潇洒倜傥,做为天下第一富贾之子,有着令万千少女为之倾倒的资本:“范少没发现吗?我这丫头看上你了。”
      范璟盯着青柠消失的方向,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哦,本少一直很迷人。”双手附于胸前,饶有兴致地盯着沈辞:“我怎么觉着……”
      沈辞斟了两杯茶水,笑得平静:“觉着我更美丽更迷人了。”
      范璟执起茶杯:“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可是迷人这个词是本少的,你不许用。”继而噙笑,貌似无意开口,“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怎么,那个人你已经完全不在意?”说完刻意观察起她的反应。
      拿起书卷的手微微顿住,沈辞抬头望向远郊微蓝的山脉,嗓音却是淡淡:“你觉得呢?”
      范璟意外于她的平静,同当年爱笑爱闹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曾今的她总爱缠着谢冉,却偏偏被他厌恶,聪慧而优秀的沈月蝉,这丫头在她面前怕也吃过不少憋。
      遥远而恍惚的过往,范少的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怎么仔细考虑过,她曾经那么用力地想要抓住那个人,可是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让彼此都觉得疲惫,或许真的是她错了。
      他是侯府嫡子,每每来到相府总会同沈月蝉待在一处,偶尔品评诗词偶尔下棋对弈,却从未拿正眼瞧过她,他讨厌她还有她的母亲。
      那一次的听雨轩,于角落中观察他许久的自己终于逮到了姐姐不在的机会,踮着步子跳出来,忽而亲昵地握住他的手腕:“表哥,我刚刚掏了个鸟窝,要不要同我去看看?”那时的自己献宝似的告诉他这件事,想象他亦兴奋的模样。
      年少的谢冉清秀俊朗,淡然看了她一眼,却漠然抽开了自己的手:“你总是偷偷地跟着我,不觉得很烦吗?”
      沈辞沮丧地皱起眉头,那一刻觉得发自心底地委屈:“可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玩儿。”
      谢冉面色依旧冷淡:“可是,我没空。”说完拿起石桌上的棋谱想要离开。
      小小的沈辞遭受如此无视,自尊心严重受挫,很是不甘地奔至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什么叫没空,陪我姐姐就有空了吗?”话音刚落,沈月蝉便回到了亭榭,站在花束旁莫名地瞧着他们。
      谢冉的笑意冷冷,那是不想同她继续纠缠的拒绝,语气平静嗓音却是沉沉:“你同月蝉根本没法比。”继而绕过她牵起沈月蝉的手腕。沈月蝉有一刻的愣怔,当明白什么时好看的面上渐渐漾出浅浅的笑。
      夕阳下他们的背影投于一处,那样的一对璧人她怎么就忘了,火气冲上脑门时已然是口无遮拦:“怎么,因为你喜欢她,心疼她只是个庶出?”
      谢冉缓缓转身,面色却是愈发的清冷,半晌:“好胜而要强,你应该知道的,你和你母亲一样令人讨厌。”说完牵着沈月蝉毫不留情地跨步离去。
      那一日,她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很久,直到迷迷糊糊地睡着,你有多喜欢他就有多厌恶。

      绚烂的烟花于夜幕中竞相绽放,满天繁星璀璨,今日是七夕佳节,即便是在静和街亦能感受到东市热闹的气氛。沈辞与青柠站在小阁楼上,遥望淮阳湖上连绵于天边的花灯,青柠兴奋地拽住沈辞的胳膊:“小姐,我们去逛集市吧!”
      沈辞觉得这样的热闹着实没什么好凑的,可青柠如此期待,若是不去她估计会把自己给绑了,然后再抬过去:“可是,我们这个装扮去逛街会吓跑美男的。”
      反应过来小姐这是答应了,青柠更是喜上眉梢,做为千年老宅女小姐能想通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于是抱住沈辞的胳膊:“小姐忘了,青柠我是干嘛吃的?我这双修长纤巧的手可不是白长的。”
      一袭鹅黄薄纱裙配以月白披帛,简单的垂髻看起来娇俏可人,额间还闷骚地饰了一点朱色花钿,作为不修边幅的代表,沈辞觉得今日的自己很惊艳,青柠这双修长纤巧的手果真是愈发纤巧了。
      淮阳湖畔柳枝轻缠,薄纱画舫于夜风中现出一抹妩媚柔情,丝竹之声若有若无地自远处传来,帝都的繁华是其他城池无法企及的。
      今日是七夕佳节,情侣出双入对,街巷店邸林立,酒肆摊贩亦比比皆是。
      沈辞带着青柠来到京师有名的酒楼碧芙阁,此间酒楼以风雅闻名,常常能吸引不少儒雅名仕前来品茗对弈,而且糕点最是好吃,口味远远胜过别家。
      堂间已然满座,二楼雅间以珠帘相隔,对外能瞧见淮阳湖上繁华夜景,只听左面品茗的二人闲磕着牙。
      “司马兄可知今日阁后的碧水榭为何不让任何人接近?”黄衣公子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后方。
      司马莫名摇头:“榭外被便衣家丁守得严实,想来就是某个有钱公子宴请贵客吧。”
      黄衣公子高深一笑:“什么有钱公子,前阵子太子追求沈家小妹沈月菁的事你可知道?”
      司马顿有所悟,吃惊道:“难不成……里面的人是……”
      黄衣公子搁下茶杯,搓了个响指:“哎!你猜的没错,就是太子在宴请沈相家的小女儿沈月菁。”
      司马感叹:“沈相一家真是好福气啊,如今怕是又要出个太子妃罗!”
      黄衣公子:“谁说不是呢?”
      “小姐,掌柜说二楼有雅间。”青柠奔至沈辞身边。
      刚欲抬步却听见熟悉的女声:“姐姐,表哥,你们终于来了。”声音不大,却刚好传入沈辞耳中,堂间也有不少精明之人注意起那边的动静。
      沈月菁自阁后行来,身旁随侍着两个便衣家丁,她举步走来亲昵地环上沈月蝉的胳膊。
      沈月蝉一身碧绿裙衫臂间挽着同色披帛,发间精巧的珍珠步摇,整个人若幽兰般清丽脱俗,她眉眼秀致:“你出来做什么,怎好让太子独自候着。”
      沈月菁身段纤巧,唇边噙着笑:“姐姐放心,太子不会在意这些的。”盯住她发间精巧的珍珠步摇,转而对向谢冉,“表哥还真是贴心呢,七夕佳节特意送给姐姐这么精巧的珍珠步摇,都让我这个当妹妹的有些嫉妒了。”
      谢冉琥珀色的眸子幽深,薄凉的唇但笑不语,那与身的清冷永远也无法掩饰。
      青柠惊讶地望向突然出现的三人,小心观察沈辞的反应,然而那双乌黑的眸子除了平静却还是平静。
      身旁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啧啧,沈家的两个女儿果真是国色天香啊。”
      沈辞收回视线,举步朝楼道而去:“走吧。”

      上得二楼雅间,却不想被青柠预定好的雅座竟被人占了去,她有些懊恼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女:“公子小姐,这间雅座乃是我先前预定的。”
      男子修长的手指执着青瓷杯盏,闻声收回遥望夜景的视线,月光下温润的眼眸望向沈辞,嘴角噙着一抹清淡笑意。
      身旁绯色衣衫的女子,若无其事看他一眼转而望向沈辞,唇边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和我们同坐,今日碧芙阁客人颇多,也是人满为患。”
      青柠觉得有必要和他们讲一下道理:“可这毕竟是我们先预定的。”
      原来是才子佳人浪漫相约,沈辞觉得让上一让其实也无不可:“两位既然如此喜欢,这间雅座那便让与二位了。”她这人最爱成人之美了。
      青柠讶意:“小姐,就这么走了吗?青柠还想带点招牌糕点给赵伯呢。”
      沈辞言简意赅:“打包,带走。”
      青柠跟在她屁股后头:“但这里观景的视野可是极好的。”
      沈辞安慰她:“嗯,等下带你去坐船,乖,别闹了。”
      男子望着沈辞离开的背影,温润眼眸渐渐染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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