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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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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1号下午15点15分,长春龙嘉机场。
“本架飞机已经完全停稳,请您从前登机门下飞机。谢谢!”
苏沫、林川忆在广播声中下了飞机,两人说说笑笑走进航站楼大厅,隐约察觉到人群中似乎有不小的骚动。
苏沫把墨镜推了推,凑到林川忆耳边煞有介事地低声问,“尼玛,你沫姐这么火?这阵仗跟明星似的呢!我不就是设计的婚纱上过几次《花嫁》,客串过几次《花嫁》的模特嘛,国内也没人看《花嫁》吧。”
林川忆冷笑着凑到她耳边回答,“你想多了。你以为你范冰冰啊?”
苏沫若有所思的撇撇嘴,格外认真的说,“也对!难道是奔着你这个专拍《花嫁》的摄影师来的?”
林川忆的头上立马冒出三条黑线,很快就平静地给她解释,“听说国内最近火起来一个画漫画的今天从北京回来,也在日本留过学,好像叫King。”
“我靠!皇帝?真不要脸!”苏沫的语气里充斥着悠悠的嫉妒,马上在心里盘算着开始她的神奇分析,“不是吧?国内的日本文化不是仅限爱情动作片么?”下一秒她的眼睛一亮,仿佛瞬间想通了,“该不会这个漫画家画的就是爱情动作片吧!”
林川忆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苏沫没完没了的嘚啵嘚,苏沫一直撅着小嘴拽着林川忆的衣角,趾高气扬地穿梭在这一群清一色小锁骨、大长腿、个个穿得都跟Cosplay似的腐女当中。
人群中苏沫不经意地一个抬头,瞬间目光定格,再也无法挪动脚步,眼睛里氤氲起浓厚的雾气,连瞳孔都失去了光泽,黑黝黝地一片涣散。
林川忆顺着苏沫的目光看过去,也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张大了嘴巴,满眼错愕,手里的星巴克随行杯倏然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杯子里的咖啡哗啦啦撒了一地。
林川忆也看到了腐女脑残粉们正高举着的那张写着“King”的海报上那张英俊又熟悉的脸。
斜刘海微微挡住他粗黑的一字眉,一双看起来深邃又空洞的瞳孔,双眼皮里藏着一丝忧郁,挺直的鼻梁上有一颗明显的小黑痣,稍厚的双唇微张仿佛正诉说着无限悦耳的情话。扶额的右手腕上戴着玫瑰金的Cartier定制手环,手环上赫然刻着“MH”,中间用一颗心形的钻石隔开。
苏沫隔着墨镜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再次回到了那个漫天飘雪的寒冷的圣诞夜的新宿公寓里。
她看到海报上那个英俊的男人正跪在她的面前,紧紧抓着她的手。他带着哭腔急切地哀求着她,“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早上为什么那么生气!”眼泪肆无忌惮地在他英俊的脸上无声地流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们好!是我自己不争气!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得太多!我求求你!别离开我!好吗?”他用膝盖蹭着地面,靠近她,再靠近她,紧紧地抱住她的双腿,“我是爱你的……其实我的压力也很大……我会努力……不会再让你失望……我知道你的压力大……我会努力工作赚钱……给你……你想要的未来……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不想就这样放弃你……我知道……我做过很多错事……我也知道我是一个混蛋……”他撕心裂肺的哭诉向她着,“但是你让我想努力成为一个好人,我想给你幸福,让你开心,不想再看见你的眼泪……”他把头紧紧地贴着她身体,因为太过用力,手指的关节都泛出了惨白,“我这次……真的!我发誓!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回来找你的!”
她一直僵硬地站着,深深地低着头,粉红色的渐变长直发完全挡住她的脸,她的双肩不停地轻轻抽搐着,她缓缓地弯下腰捧着他的脸,虚弱地对他展开一个温柔明媚的微笑,眼角还残存着泪花,“恩,我一直都相信你啊。”
他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对Cartier定制手环,就在苏沫眼里闪烁着惊喜和诧异的同时,他已经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了其中一只。顺势站起来比刚才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仿佛想把她抱进身体里面。他炽热而急促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他的手摩挲着她的头发,他拿嘴唇紧紧地贴在她的耳边缠绵着低语,“明年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落地窗前的他们紧紧地相拥着接吻,落地窗外的雪花和星辰难以分辨……
“啊!”
苏沫被涌动过来的人群一下子撞倒在地上,从回忆里惊醒的她一抬头就看见她摔飞出去的Ray-Ban墨镜被人群踩得粉碎。
愚人节玩笑嘛?我就戴了一次!
就在她正准备开口骂娘的时候,她看到一双白色NIKE球鞋向她跑过来,冲她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左手。
“放肆!护驾来迟!”
她一边娇嗔着狠狠给了那只左手一巴掌,一边扶着旅行箱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当她定下神来再抬起头,她看见眼前那张英俊的脸,还有他右手手腕上那一圈玫瑰金的光泽,眼神里瞬间注满了怨念。
而他看她的眼神里不断闪烁着光芒,就好像要掉出眼泪来了似的。
她和他,在拥挤喧哗的人群中静止,用目光演绎着一场无声的刀光剑影。
突然,他对着她微笑,“沫沫,我好想你!”
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顷刻环抱住她,还是那么瘦,还是在呼吸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是整个身体都散发着好像被六月的阳光晒过之后的味道。
晒到腐烂、腥臭、令人作呕。
他根本不叫什么King,不是什么当红的少女漫画家。他叫纪河,他不过就是宝冢大里因为交不起学费差点完不成学业的一个孤儿,他不过是依靠苏沫得以存活的一只臭虫。当然,他也是把苏沫打进万劫不复的人间地狱的恶魔。
“King来了!”
林川忆在尖叫声中回过神来,发现人群把她和苏沫给冲散了。他必须马上到苏沫身边去,他此刻仿佛能够触摸得到苏沫冰凉的绝望。他在腐女脑残粉的队伍里艰难地行进着,一边推搡着她们,一边呼唤着苏沫的名字,四处张望着搜索苏沫的身影。而这些脑残粉们跟嗑了药似的拼命踩他、踢他、挠他、抓他头发,他让她们欺负得红着眼眶似乎就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噢!”
“我的天!”
“天哪?!”
“啊?!”
“不是吧?!”
前面的人群里不断爆炸出更为猛烈的尖叫声,接着所有人都突然停止了前进,一瞬间全场安静。
林川忆趁机挤到前面。
他看见,纪河,正紧紧抱着苏沫……
两个人,在接吻……
林川忆看着他们,嘴角浮起一丝含义深刻的微笑,红了的眼眶逐渐退去潮水,恢复万年不变的波澜不惊。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啪!”
……一片嘘声。
林川忆听见声音,回过头。
他看到刚刚给了纪河一耳光的苏沫正低着头,长长的巧克力色卷发把脸全部都盖住了,双肩轻轻地抽搐颤抖着。
林川忆看到纪河坚定不移的眼神,瞳孔里泛起稀薄的雾,他扭头转身坚定地朝航站楼的出口迈步,一步,两步,三步。最后他还是调转脚步朝苏沫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纪河突然从脑残粉的手里随便抢过一大束香槟玫瑰,再次一把把她揽到怀里。
林川忆眼眸里的雾越来越浓烈,他的嘴型轻轻的说出了一个无声的“啪”。
“啪!”苏沫推开纪河,抬手又是一个大耳光。
就在人群再次静止的时候,林川忆迅速地往前走了几步,他想快点带苏沫离开这里。
纪河“哐当”一声就跪下了,“求你了!嫁给我!”他高举着那束花,宣誓一样地大喊着。
脑残粉们全都一个个看得张大了嘴闭不上。
纪河的眼睛里是殷切的期盼,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脑残粉们集体静止了呼吸,睁大了眼睛跟纪河一起期待着。
站在不远处的林川忆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眼睁睁看着苏沫依然低着头轻微地抖动着双肩,伸出手接过了那一大捧香槟玫瑰。
纪河的眼睛里写着胜利者的骄傲。
脑残粉中爆炸般的掌声在机场里不断回旋着。
林川忆眼睛里的浓雾渐次散去,不会有人知道在他冷若冰霜的面孔的背面正欣慰地诉说着,我就知道,你们最后还是会在一起。
林川忆孤零零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机场,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得。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转身之后,苏沫把那一大捧香槟玫瑰重重地砸在了纪河脸上。她没有发怒,没有吼,没有哭,她谦和礼貌的语气让人听上去就像是微笑着在讲话。当然,如果不是她浓重的鼻音和沙哑的嗓音出卖了她。
——尊敬的大画家King先生,别跟姐玩沧海的那边没有等待。姐不是便利商店也不是公交车站,拿你当人的日子早过去了。请你自重。
苏沫在所有人惊呆了的目光中拎着她的RIMOWA,再次拍拍身上的Chanel,低着头走出人群。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起过头一次,巧克力色的卷发和刘海挡着她的脸,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她当时脸上的表情。
纪河把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缝,看着她高挑羸弱的身姿形单影只地走出人群。他从嗓子里发出冰冷清脆的声音,“小夏,我要知道她现在的住处。”
“我知道了。纪先生。”纪河身后的长发小助理急忙点头,就好像纪河的后脑勺也长了双雪亮的眼睛。
此时此刻的林川忆正坐在机场外面的水泥地上,点了根黄鹤楼叼在嘴里,掏出手机继续拿陌陌搜附近的人。他看到距离他0.02km有一个叫Summer的女孩,点开资料卡,一张精致的鹅蛋脸,纯黑色的中分长发,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苏沫小时候。
Hi,美女。
在机场干嘛呢?
接机?
送人?
回家?
出门?
他迅速地敲出一串消息。然后,消息后面一直都是蓝色的送达,没有一条显示已读。
他吐着烟圈,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和着雨滴落下来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黑色皮夹克上迅速融化。电线杆上的麻雀掠过天空,也往家的方向飞去。他回过头,看见苏沫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走出机场大门,巧克力色的卷发上落着零星的雪花,她直直地朝前走着,行李箱在落了一层薄薄雪花的地面上划出四条笔直的轨迹。
他拎着行李箱跑到苏沫面前,气喘吁吁地看着苏沫。
苏沫终于抬起头,林川忆也终于看到一脸支离破碎的眼泪弄脏了她精致的妆容,假睫毛被泪水浸泡得都掉了下来,黑黑的眼泪挂在下眼睑。
——林川忆,你刚才在哪?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样,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所有的心酸委屈一股脑全部涌上心头,她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林川忆扔掉手里黄鹤楼,踩灭。把皮夹克脱下来,披在苏沫身上。背对着她苏沫蹲下身子,面无表情地说,“上来。”
苏沫噌的一下蹿到林川忆后背上,满脸的鼻涕眼泪使劲地往林川忆白色的AdidasT恤衫上蹭着。林川忆任由她幼稚地打击报复,背着她站起来,腾出一只手拎着两个行李箱。
——我觉得有一天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你都能冷若冰霜面不改色的直接当场把我火化装进骨灰盒。
苏沫的话音刚落,林川忆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噔噔噔”的陌陌提示音。
林川忆就像苏沫说的那样,冷若冰霜面不改色地背着苏沫在细密的雨夹雪里走着。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Summer的回复:刚从外地出差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