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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番外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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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是进了裁制衣物的针线上人所在的院落,秦琼便也猜出表弟定是带自己来试冬衣,却没料到竟是这么件十分华贵的狐裘。
说起来,他虽然出身将门,但毕竟是亡国之将。自他记事起,家计至好也不过平平,幼时甚至颇为贫寒。便是他入了公门,一来他不肯仗势欺人、敲诈敛财,二来又性好交友、常常仗义疏财,也不曾积攒下什么家业,衣食用度,都是平平常常。尤其是穿着上,大半时候都是穿的公服。冬衣领袖间若镶几条皮毛滚边,便已算是最好的衣服了。
他固然不羡慕表弟的锦衣华服——表弟乃是王府世子、国公的身份,但表弟如此细心体贴,特意为自己做了这等衣物,他却也十分感动。若是姑母吩咐,也还平常,表弟却是小小年纪,难得他这般想着。
想到这里,秦琼脸上,重又露出温柔笑容。刚刚的些许惶惑,连他自己也抛于脑后了。
罗成看见表哥脸上的笑容,心中便是一松,觉得自己这番做作总算没有白费力气,虽然不曾按原来所想的给表哥一个惊喜,但看表哥神色,无疑也是欢喜的。
他从旁边伺候的下人手上接过那件狐裘,示意他们退出内室,自己亲自把衣服举到表哥身前,一边道:“只差最后一点修饰了。表哥你先穿上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好修改。”
秦琼也不过分推辞,谢了一声,便伸开双臂,穿入罗成展开的两袖之中。这狐裘原本就是按照他的身材做成的,自是十分贴合。罗成却不惯服侍人穿衣,学着别人服侍自己时一样展开了衣服,却不知随着穿衣人的动作收放襟袖,反要秦琼侧身曲臂来迁就他。不过以他的身份,肯这样做一回“衣架”,已然是破天荒一般的举动了。
待他穿上两袖,罗成这才放手,这狐裘尚未缝上扣袢,秦琼便将衣襟合拢在胸前让罗成看。他身材本也高大挺拔,又正当青年,猿臂蜂腰,穿上这等华服,更显得丰神俊朗,便是连罗成也笑道:“怪不得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表哥你穿上这衣服,果然威风了许多。”一边又拉着他向窗前走了几步,到明亮处仔细打量,越看便越是觉得表哥实在适合穿全黑的更好。
他心中存了件单雄信送来的黑狐裘在那里,便看这件远没有原来顺眼,也就越发恼恨单雄信。秦琼却不知他这些心思,见他一时欣喜、一时却又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他看惯了这些衣物,不以为意,也就略看了看长短、转动下身子,道:“我觉得很合适,不必再改了,表弟你说呢?”
罗成“哦”了一声,走过来帮他脱衣,一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明年我定为表哥重做一件全黑的。”
秦琼微愣,转头看看表弟:“这一件便够了,还做?”手上也不由一顿。在他看来,莫说是狐裘,便是普通衣物,如果不坏,也不必年年更新。
罗成气愤愤地点头:“一定。”他一手提着狐裘的衣领、另一只手拉着一只袖子,正将狐裘从表哥身上脱下,身子便靠得表哥极近,下巴几乎都搭在了表哥肩上。如此距离,忽然被他发现表哥耳垂上极细的一处痕迹,不由奇道:“咦,表哥你耳垂上这是什么?”他两手不得闲空,不知怎么,竟伸出舌尖在那痕迹上一点,聊做指示。
秦琼只觉耳上一点湿润,随后便是热气呵了上来,不由一阵酥痒,全身一颤,打了个哆嗦,然后才反应过来罗成问的是什么,有些惭然,低声道:“是……耳洞的痕迹。”原来他出生不久,秦彝与夫人便按相士所言,替他穿了耳洞,以应破相之劫,祈求平安。待他懂事,深以此为耻,便放任耳洞长合了,只是仍留下细微疤痕,但若不是如罗成这般贴近了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罗成却没仔细听他回答,只是看见表哥耳朵被自己一舔,竟立时红了上来,瞬间便连耳根带脖颈都红了一片,只觉好笑,不假思索便一口咬了上去,两颗尖牙轻轻合在那微细疤痕之上,便是一碾。
秦琼低低“啊”了一声,双腿便是一软。他一条手臂还套在狐裘的衣袖里,另一只手正在背后扯着这只袖口,这一下腿软,无处着力,竟然一个踉跄,歪倒在身后罗成怀里。罗成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前一扶,将表哥整个裹在了狐裘里面,脸却仍紧贴在表哥的颈窝上。
秦琼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怕痒,因为以前从没有人从这么近的地方趴在他耳边喘气说话。定了定神,才挣扎着站直身体,把手臂也从狐裘的袖子中挣脱出来,回头看罗成时,却见表弟一脸潮红、眼神迷离地看着自己,两条手臂仍从背后抱着自己的肩膀,秦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耳中“轰”地一声,一股热浪猛地冲到头顶,撞得自己几乎一阵眩晕,赶紧一把甩开罗成的拥抱,跨出一大步的距离。
罗成也一阵迷茫。他伏在表哥颈上,鼻子里满满是表哥身上略带潮热的味道,唇边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表哥颈侧脉搏的跃动,加之狐裘领上皮毛微微的刺痒,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只觉得这样很舒服,不想起来。直到表哥忽然脱身离开,他手中只余下一件狐裘,才愕然抬起头来,望着不知为何面有仓惶之色的表哥,眨了眨眼,才问道:“怎……表哥,怎么了?”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一丝沙哑,连忙清了清嗓子,假咳一声。
秦琼心头狂跳,生怕自己误会了表弟,但看表弟脸上犹存的红晕,又觉得应该不只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不由目光向他下面溜去。但此时乃是初冬,衣衫甚厚,也看不出端倪。心念一转,又想起自己之前对表弟的异样感觉,更是惕然。听见罗成开口询问,他不欲表弟深思这些,连忙道:“没事。衣服也试过了,我们出去吧。”迈步就往门口走去。
罗成还怔了一怔,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表哥似乎有些慌张,却全然不知是何缘故,总不至于是因为被自己害得差点摔倒吧?见表哥已经径自出了内室,毫不停留地又直奔外院,罗成也连忙跨出内室,将随手狐裘丢给一直等在门口的下人,口中叫着“表哥、表哥”追了出去。
直到院门口,他才追上脚步匆匆的秦琼,连忙一把抓住表哥的手臂:“表哥你去哪里?”
秦琼脚步微缓,却仍未停下,道:“你要我看的也看了,我自然还是回去练枪啊。”他虽语气平淡,但身上依旧燥热,面红头胀,不敢去看表弟。
罗成却只顾想着单家的事还未解决,一时未曾留意他的神色,见时机稍纵即逝,不由冲口道:“表哥,其实……我有事想跟您说。”
秦琼猛地回身,难以置信地看向罗成:“何……何事?”他怕罗成刚刚举动竟是有意为之,难道他居然知道那些……那些事情?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侧院院门,路上也暂无他人。罗成明知拖延下去更是麻烦,一咬牙,开口道:“之前……之前二贤庄派人来过,被我……打发了。”
秦琼一门心思只担心表弟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言语,乍听见竟不是这话,心里就是一松,不由暗自长出了口气。然后才想明白表弟说的是什么,差点又打了个踉跄:“你说什么?”
罗成已然站住脚不走了,低头微微撅着嘴,不肯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