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若溪》春叶秋静

19、会前风波

　　抛开懊悔的小丫头不提，这边若溪溜达达的走回宴会场，那里已是人声鼎盛，热闹非凡，只是不若外面集市那般高声吵嚷，恣意随性，人人都是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恰到好处的笑容挂在脸上，时刻警醒着自己的身份，与人攀谈皆是斟字酌句，面面俱到，如其说是高雅的聚会，倒不如说是压抑的所在。
　　赏花大会顾名思义是积聚一起赏花品酒，君臣苏洛感情，不过主要还是借着和乐融融的气氛把自己想要办的事办了，玩乐与政务两不误，当然了，既是赏花大会，自然是在花儿多的地方举办，皇宫中花儿多的想来只有御花园了。
　　此时已是昼夜，御花园里盏盏精致的琉璃宫灯早就高高挂起，映衬着各色名贵的鲜花真是娇艳欲滴，让人爱不释手。既是宴会，那些朝臣少不了要带着家眷，一番精心打扮，真是花枝招展，人比花娇，个个娇柔美艳，顾影流盼，只是所有的心思并不在怒放的鲜花上，而是傲然翩翩，俊朗非凡的皇子和位高权重的朝臣公子，其用意人人皆是心知肚明，借着女儿拉拢关系巴结权贵，这种隐晦的攀交如今已是拉上台面，人人效之。
　　宴会上一应具是花梨木雕花桌椅，桌几上摆放着鲜美的水果，光鲜诱人，让人垂涎欲滴，不禁想要咬上几口，只是人们只顾着谈笑，对其无人问津，只能暗自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顺着排列有序的座椅向上看去，便可见到主位之上金楼雕刻的精致椅子，足足可以容纳三四个人入座，一条金龙威风凛凛的盘踞其上，无比的气派，金光闪闪的直逼人不敢直视，可此时也只是安安静静的立于高端，受万人景仰。
　　若溪放缓步子，沿途欣赏着御花园里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很自觉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过却是好景不长。
　　“姐姐去哪里了？让我和恒一阵好找啊……”淑夫人眼尖的看到独步而来的若溪，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上去，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
　　“原来她就是左相的千金——况后琼冰啊……”合芫第一美女所到之处自是目光云集，再加上那声酥到骨子里的嗔怪，想忽视都难啊，所以拜她所赐，众人纷纷议论开来，不解，不屑，鄙视，幸灾乐祸……不同情绪在人群中流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更是不必说了。
　　“姐姐……”见若溪没有理会，淑夫人瞬间变得无比委屈，摆出胆怯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轻拉着她的衣袖。
　　“果然与传闻一样啊……听说这齐王妃之位本就是有琴雅淑的，只是左相横插一杠，借着位高权重，向皇上请得圣旨，为他的女儿弄得这妃位……”说话的正是一位身着紫红色长裙的妇人，身体微胖，长裙上面精心绣制了大朵大朵的富贵牡丹，和着她的身材显得更加臃肿，此刻她正唾沫横飞的与旁边的妇人攀谈着，满脸的鄙夷和不屑，还有遮也遮不住的艳羡。
　　“是啊是啊，传闻这位况后小姐心高气傲，目无他人……这淑夫人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啊。”一旁的黄衣妇人随声附和着，摇头不停叹息，纤细的脖颈让人不禁怀疑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拧断了，窄小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仍然显得宽松，仿若牢囚犯人多日不进食一般，与那位紫红衣妇人一胖一瘦，很是诙谐。
　　“那还用说，不过听闻太子爷爱慕那个况后小姐，可她为何会非得嫁于齐王？众人皆知齐王宠爱淑夫人，这不是自讨苦吃么？”又一蓝衣妇人也突然挨过来凑着热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不解，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才是真实的写照。
　　“可不是吗，如果嫁得太子爷，就是堂堂太子妃，假以时日等太子登上大宝，那她就会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多么荣耀的事，她是傻子不成？”
　　“这你就不懂了吧，合芫第一美人的地位谁不妒忌，能够把淑夫人在齐王心中的地位挤下来，想想都会让人兴奋吧，所以说她才会事事排挤淑夫人啊……”
　　“原来如此……”
　　若溪冷冷的听着那几个妇人的无稽之谈，有些嗤笑不已，这种伎俩都使出来了，方谬的言论愈演愈烈，此起彼伏，众说纷纭，越说越离谱，慢慢的看向若溪的眼神都愈加鄙夷，若溪也没有多加理会，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况后琼冰，你好大的胆子，未得本王许可胆敢私自离去，还目中无人，不加解释？”君皓恒大力的拽着若溪的手臂，伏在她的耳边，冷言冷语，恼怒的神情如同愤怒的狮子，让人不寒而栗，若溪并未反抗，任由他运用内力来抓着自己的手臂，疼到骨子里的晕眩也只是令她皱了皱眉头，却是一句求饶也无。
　　“王爷误会了，我只是在进宫的时候，夜深天黑看不真切，不小心迷路了……”
　　“迷路？况后琼冰，你还敢撒谎？”君皓恒瞪着眼睛，怒火已是从中冉冉烧起，若溪冰面无表情的神情已深深激怒了他，让他恨不得掀开那层没有情感的面具，看看里面是不是有血有肉。
　　“冰姐姐，原来你在这里……”一声兴奋的呼喊霎时惊动全场，所有人都停下交谈，无不纷纷侧目看向园外，只见一个粉嫩的女孩子一脸惊喜的向人群奔来。
　　“拜见公主！”来者自然是乐康公主，在她进园一眼就看到遗世独立的若溪，自是欢喜的不得了，但见她避开上前讨好的人，也不理会身后紧张兮兮护着她的小丫鬟，笑嘻嘻的跑到若溪的面前，一脸天真的看着她。
　　“冰姐姐，我是乐乐呀！”看着若溪目无情绪，以为她没认出自己，乐康公主急切的摇了摇她的手臂，自我言说了名字，众人更加疑惑不解，不明白为何公主会和齐王妃这般熟稔。
　　“乐乐……”君皓恒扯开乐乐，有些不明所以的盯着她，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又看了看若溪，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愈加冰冷起来。
　　“三哥……咦，你怎么和冰姐姐在一起啊？”乐乐高兴的扑向君皓恒，一阵亲昵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感觉不对，疑惑的把众人扫了一圈，最后才把目光收回，疑惑的看着君皓恒。
　　“况后琼冰？我知道了，原来……原来冰姐姐是我的三嫂嫂……”不等君皓恒说话，乐乐突然想到似的恍然大悟起来，兴奋的拉着若溪的手，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如同蝶翼，亮晶晶的双眼清澈如溪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三嫂嫂……以后都可以看到冰姐姐了……”
　　乐康公主亲昵的攀上若溪的臂弯，兴奋的谈论着，讲着一些宫廷趣事，偶尔拉着君皓恒撒撒娇，全然没看淑夫人一眼，单纯的乐康公主自是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有些闲聊的妇人就找到闲谈的话题了，幸灾乐祸的指指点点，淑夫人怎能忍受这种耻辱，咬着牙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些长舌的妇人，人群立刻噤声，背后议论可以，谁也不敢当面得罪于她。
　　“恒，传闻公主娇小可人，可如今看来，才知闻名不如一见，公主远比传闻更加貌美，让淑儿好生艳羡啊。”淑夫人勾着君皓恒的手，一幅小鸟依人的感觉，一脸惊艳的看着乐康公主，只是那双眼眸却无半分羡慕，有得只是讨好和一丝高傲。
　　“……你是谁？”乐康公主探出头，好奇的看着淑夫人，然后目光又扫向若溪和君皓恒，无声的询问，若溪忍不住的想要扶额叹息，这得迷糊到什么程度才能可以忽视那么一个美人？真不知道是真的单纯，还是有意如此，淑夫人脸上的笑容已是挂不住，有些僵硬的呆立一旁，怕是没有料到会有人不受自己的美貌所惑。
　　“乐乐，她也是你的三嫂嫂……”
　　“我的三嫂嫂不是冰姐姐么？”乐康公主完全不买君皓恒的帐，疑惑的打断了他的话，歪着脑袋表示不解。
　　“她……和况后琼冰一样，都是我的妃。”君皓恒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和不高兴，可见传闻中乐康公主极受宠爱是真的了。
　　“我的三嫂嫂只有冰姐姐，三哥，你见异思迁，我讨厌你，哼……”乐康公主皱着眉厌恶的看了一眼君皓恒和淑夫人，撅着嘴扭转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乐乐，不可胡说，怎可对三嫂嫂如此无礼……”
　　“不听不听，就是不听，你不喜欢冰姐姐，还因为这个女人凶我，我也不喜欢你了。”乐康公主捂着耳朵，任君皓恒怎么解释也不肯把手放下来，君皓恒边劝着边冷着脸给若溪使眼色，让她帮着说一说，若溪只是低着头，一眼也没有看君皓恒。
　　淑夫人看着君皓恒和若溪的互动，突然感觉自己被深深的排斥在外，那种不安之感慢慢浮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离自己越来越远，抓不住够不着。
　　“是谁欺负了我的小公主了？”一个调侃而无丝毫轻浮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人们纷纷回头遥望，只见一人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额前无一丝乱发，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神采奕奕，面含微笑，贵气逼人。
　　此人正是当朝太子君皓然，他身侧跟着一名女子，明眸皓齿，一袭紫色宫装穿的优雅得体，满头秀发尽数盘起，一支凤钗金步摇自然插入，映衬着几朵雕刻精致的珠花，更显贵气，也昭示了女子的身份。君皓然右侧站着一名男子，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看起来分外鲜明，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琉璃的光彩，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活脱脱的灵气贵公子形象，说话的正是他，他此时的嘴角带着一抹弧度，深深的宠溺不由得浮现开来。
　　“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众人收起打量，纷纷折腰叩拜。
　　“大家都起吧，不必拘礼。”君皓然伸手随意一挥，袖摆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王者风范展现无遗。
　　众人纷纷起身，不禁想要叹息，这太子虽没有齐王那般娇勇善战，但是他帮助皇上处理大小朝事，其效果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太子为人谦和，也从没有为难过谁，不若齐王的狠戾，常年的肃杀之气不散，相较而言，还是太子更容易亲近。只是时至如今，除却齐王王妃之事，没有人能够猜透太子的心思，有人甚至猜言，太子爱慕齐王王妃也只是个幌子，只不过想要以此麻痹齐王，误导他而已。
　　“五哥，你回来了？”乐康公主眼睛一亮，兴奋的跑过去扑到男子的怀里，抽抽噎噎的抽动着鼻翼，叨叨的述说着想念之类的话语。
　　乐康公主的五哥？那就该是五皇子了，难怪了，父亲大寿，做儿子的自然是要回来祝寿的，传言说这位五皇子无心皇位，没事就喜欢到处闲逛，是个格外好动的人，一年里很少出现在圣都，只是近来却是一直驻留在慕容山庄，不知何为，这也成了众人茶饭后的无聊谈点，有人说是被慕容山庄的大小姐的容貌所迷惑，也有人说是接到皇上的秘密旨意去监查慕容山庄，甚至有人说是攀交慕容山庄，借此得到慕容山庄的的后援，欲与齐王和太子争夺皇位……诸如此类的猜测数不甚数。
　　若溪站在人群之外，淡淡的看着兄妹重逢的感人的画面，五皇子轻轻抚摸着乐康公主的黑发，漂亮的侧脸展露无疑，只是在若溪看来，却是有一丝丝无奈还有不甘掺杂在他的笑容里，就像一颗饱满的杏梅，鲜亮的外表让人赞不绝口，却不知道里面还带着酸涩，只是隐藏的足够深刻，无人发现罢了。
　　同样没有前去的还有齐王和淑夫人，淑夫人依旧偎依在君皓恒的身边，看着前方的人群，美目闪烁着与平日不同的光彩，却是不言不语，君皓恒慢慢的扫视了一遍那群人，最后把目光移向淑夫人，再顺着她的视线又看了一眼前方，嘴角慢慢向上勾起，不知是欣慰还是嘲讽。
　　“好了好了，小丫头还是这般粘人啊。”五皇子扶着乐康公主的臂膀，让她脱离了自己的怀抱，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面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妹妹，他只得宠溺的摇头叹息。
　　“五哥都这么久没回圣都看我了……如果不是父皇的寿辰，五哥定然不会回来的。”乐康公主抽着鼻子，言语中还有一丝哽咽，有些怨念的看着五皇子。
　　“这么久没有回来看乐乐是五哥的不对，五哥给乐乐陪个不是。”五皇子赶紧陪不是，弯腰佯装作揖，乐康公主“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撒娇似的在他身上打了几拳。
　　“五哥为什么在慕容山庄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慕容山庄的大小姐？”乐康公主想到什么似的捉住五皇子的衣袖，不依不饶的询问着，众人也都竖起耳朵，这也是他们想要八卦的，只是苦于不敢言说，如今乐康公主提出了，他们怎能错过。
　　五皇子捏了捏乐康公主的粉嫩脸颊，在众人满含希翼，绷紧神经，屏住呼吸的时候，他却笑的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这个呀……是秘密。”
　　乐康公主黑着一张脸，不满的嘟着嘴，一言不发的盯着奸计得逞，兀自笑的很欢的五皇子，五哥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喜欢捉弄自己，真是讨厌。众人也是满头黑线，摸摸鼻子，该干嘛干嘛去了。
　　“五弟……”君皓恒的一声轻唤打破了诡异的气氛，五皇子握着乐康公主的手，高兴地走过来。
　　“三哥，近来可好？”五皇子看着眼前多年不见的三哥，不禁想要感慨，君皓恒点了点头，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兄弟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就已然明了。
　　“听闻三哥大婚，还没有见过三嫂呢？”
　　“这里，这里……”乐康公主奋力的挤过去，挽着若溪的臂腕，把她往前一带，不等君皓恒答话，已是迫不及待的向五皇子介绍，“五哥，她就是我们的三嫂嫂……”
　　“三嫂，你与三哥的大婚之日我未能前来祝贺，希望五嫂不要怪罪。”五皇子看着眼前的女子，真可谓清新脱俗，一面白沙遮面，却无半分做作，只留更多遐想的空间，骨子里流露的冰冷不但不令人反感，反而感觉与生俱来的，只为衬托高贵的气质。
　　“五皇子不必自责，正事要紧，有这份心意已是难能可贵，相信王爷也会理解的。”若溪淡然的回话，眼中没有丝毫其他情绪，淡淡的疏离显露了出来。不明白这五皇子是真不知晓还是假意如此，那个新婚之日对她况后琼冰而言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还有何祝贺可言。
　　“多谢三嫂体谅……”
　　“冰姐姐当然不会责怪的，冰姐姐可好了，我第一次见她都误以为见到仙女……”乐康公主为若溪说着好话，一副极力维护的样子。
　　“乐乐，你见过她？”君皓恒抓住了话中的重点，眯着眼睛看向若溪。
　　“呃……”乐康公主挠挠头，为难的看着众人，后悔不已。
　　“许是乐乐调皮，在哪碰见过神似冰……齐王妃的人吧？”太子微笑的拉过乐康公主，在她头上轻轻拍打了一下，像是惩罚她的多话。
　　“太子真是无所不知啊，连这等小事也是了如指掌……”君皓恒紧缩着瞳孔，目含冰刀似的射向太子，嘲讽意味十足。
　　“三哥，大哥也只是猜测而已……”五皇子见两人剑拔弩攻，已是火药十足，赶紧出身调解。看着依旧淡笑的大哥，五皇子不禁叹息起来，大哥虽然为人随和，但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维护一个人，甚至不惜显露破绽，看来传言并不为假，难道大哥真的喜欢三嫂？
　　“是啊，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怎有心思理睬这些事？”太子妃也连忙解释，只是她的一番话不但没有缓解紧张气氛，反而让君皓恒更加恼火。不知道该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还是该说她心机深沉，意欲如此。
　　“我……我刚刚骗了月眉，偷偷跑出去玩耍，正好碰见了冰姐姐一人在花架下闭目养神……”乐康公主也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语让三哥误会冰姐姐了，赶紧出声澄清，只是话到最后越来越小，一副做错事情后的可怜模样。
　　“公主……”粉衣小丫鬟吃惊的看着低着头的公主，难怪找了那么久，原来公主跑到花架去了。
　　乐康公主满含歉意的看向若溪，在扫视到淑夫人的时候，却被她满脸的不甘和愤怒惊骇住，乐康公主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确定似的再看一眼，在她脸上也只是看到娇羞得体的笑颜，仿佛刚刚所见只不过是眼花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