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事》一岁林花

14、白露（一）

　　南沙这个小镇挺有意思的地方，或许是因为靠近边疆，这里的人流量很大，到处都可以看到奇装异服的外乡人，许是因为这样，楚陌盖着头发的装扮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侧目。

　　她觉得有人在跟着她，这种感觉从她迈出客栈的时候便有了，谢云初好像早早就出去了，所以她便独自一人出门来打听，没想到竟然会被人跟踪，她一下子就想到会不会是方诸山的人，但是一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自己虽是偷跑下山，但是行踪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星岁，方诸山的人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自己。一分析出不是方诸山的人，她放松了很多，但对于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人还是很奇怪。

　　楚陌蹲在一个摊子前装作仔细挑选首饰的样子，眼角余光却不停地瞟向四周，最终她也没有找到跟踪的人具体的位置，没法甩掉，她只好站起身，朝着镇子外走去。

　　一走出南沙镇，楚陌便停下脚步，回过身自然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如果不是刚才那些脚步声，她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呢。现在她所在的这个地方，没有树丛，只有一些散乱的石头和杂草，要找出一个人绝不是难事。

　　楚陌放缓脚步，慢慢地朝着某一处去，那里有块大得显眼的石头。

　　“出来！”楚陌刚一靠近，石头后面躲着的人影便想逃，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猛地往外一拉，把人拉了出来。

　　“……”被拉出来的这人站在楚陌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跟着我做什么？”她低着头，楚陌自然看不清她的样子，只是看这幅打扮，倒是有些熟悉。

　　“我……”那人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有些胆怯地看了楚陌一眼。

　　“你？”她一抬头，楚陌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距离上一次见到这姑娘本来也没过多久，正是昨天刚到南沙镇的时候帮的那个女孩子。

　　“不能……跟着你吗？”女孩的表情有些难过。

　　“你跟着我干嘛？”楚陌有些不能理解，看着女孩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坏人，怎么就跟上自己了？总不会是昨天帮了她一把，所以她就要以身相许了吧？这么个猜测一出来，楚陌自己都有些无语了。

　　“我……”女孩张口想说什么来解释一下，但是却结结巴巴地说不利索，“我就是想……想……”

　　“恩？”楚陌偏了偏头，应了一声，以示自己有在听。

　　“想跟着你们，你们是好人……”女孩总算说完了一整句话，像是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一样，她又低下了头。

　　“你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你家里人呢？”楚陌看着女孩的年纪也不大的样子。

　　“家里人……”女孩的语气忽然低落下来，“我娘……我娘死了……我是出来……找我哥哥的……”

　　“……这样吗？”楚陌听完也是沉默了一会，看不出来这女孩的身世也挺可怜。

　　“……恩，你们，能不能带上我？”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楚陌，生怕她不答应。

　　“你跟着我们也没用啊，我们有事情，不可能一直帮着你找哥哥。”楚陌无奈。

　　“不用你们帮的！我只要找到忆酒就可以了！”女孩急忙解释。

　　“忆酒？”楚陌收起无奈的表情，她居然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女孩嘴里听到了忆酒的名字，要知道，这一路上她和谢云初问遍了各种人，没有一个是知道忆酒的，“你怎么会知道她？”

　　“……我……我是听别人说的，说这个山神很厉害，知道天下事。”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楚陌忽然变了表情，很小心地解释给她听。

　　“山神？”楚陌一愣，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对了，是在重江，在他们投宿的那家客栈，听到的客人与小二的对话似乎就关于山神吧，但是山神这种传言，哪个地方都多多少少会有的吧，这些人又怎么确定这种消息是真的呢？

　　“对……我家乡……”女孩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应该告诉楚陌，过了一会儿她才握了握手，抬起头告诉楚陌，“我们家乡有人去找过那个山神……但是，如果要她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就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代价？”楚陌听到这里有点讶异，大部分的山神都不会理会凡人的诉求，就算有好心的，又怎么会去收取报酬呢？恐怕这个忆酒，不是山神那么简单呢。

　　“就算要付出代价，你也要去找她？”楚陌问。

　　“要找……不然，可能永远见不到哥哥了……”女孩有点沮丧的样子。

　　“你见过你哥哥吗？”

　　“没有……他……他小时候被人抱走了……”女孩吞吞吐吐，这其中好像有什么隐情。

　　“哦。”楚陌虽看出来这女孩在隐瞒什么，但终归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问，“你真的要跟着我们走吗？”

　　“你们愿意带上我？”女孩知道这时候才真心实意地露出了笑容，眼睛里满满都是喜悦的光。

　　“……随便吧，但是跟着我们可能要吃苦的。”楚陌一看人家这么惊喜，就算原来想说什么拒绝的话现在也说不出口了，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但其后又告诉了这女孩他们一路上可能并不会太平。

　　“没关系，你们愿意带上我就太好了。”女孩还是在笑着，对于楚陌说的可能有的危险全然不放在心上。

　　“我叫楚陌，跟我一起那个小孩叫谢云初。”楚陌告诉了女孩他们的名字。

　　“你为什么……叫他小孩？”女孩不解。

　　“恩？这个啊，没什么。”虽然外表看起来她和谢云初差不多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两人之间年龄的差距是多么大，下意识便觉得谢云初只是个小孩，女孩提出疑问的同时她就发觉自己的用词不对，现在也只好糊弄过去了，还好女孩并不怎么在意。

　　“我叫白露。”白露弯着眼睛笑起来，阳光下她的眼睛都在发着光。

　　“白露……好听。”楚陌慢悠悠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最后赞道，说实话，对于自己的名字她还是挺在意的，听起来不好听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名字一点女性特征都没有，也难怪重江遇到的那个妖怪会说自己的名字难听了。

　　一想起那个妖怪，楚陌的眼神黯淡下来，白露也是发觉了她情绪的低落，她本就不怎么会说话，现在更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楚陌，我们回去吧？”白露想了半天才说道。

　　“哦，好啊。”楚陌这才从回忆中脱身而出，对着白露笑了笑。

　　*

　　*

　　“这位……？”谢云初在客栈里看到楚陌带回来的白露时有些惊讶，他倒是还记得这个小姑娘，不过……楚陌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她想跟我们一起去找忆酒。”对于谢云初，楚陌没打算隐瞒什么，坐下来倒了杯茶后告诉谢云初事情始末。

　　“这样啊。”谢云初也没反对，只是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有花灯会，你们要不要去？”谢云初也坐下来，他今天出去什么消息都没有打听到，但是听到镇上的人都在议论晚上的花灯会，回来便告诉了楚陌。

　　他对于小时候的事情记得还是很清楚地，那时候的楚陌和现在的面容相差无几，但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是老了很多，一路上她并不开心，遇到火魇之后更是闷闷不乐，这次来到南沙镇碰上这么一次盛会，谢云初觉得，楚陌大概会喜欢，如果能因此心情好一些，那就更好了。

　　“花灯会？”楚陌果然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

　　“对，听起来好像挺盛大。”

　　“好啊。”楚陌点头，她对这些还是挺有兴趣的，自从十年前在重江见过一次人间的花灯后，她便再没见过，想想她又转过头去问白露，“你去吗？”

　　“啊？”白露愣了一下，有些犹豫，“我……”

　　“不喜欢吗？那就算了。”楚陌也不勉强。

　　“……我去……”但是白露却答应下来了。

　　“那好，晚上吃过饭，我们就一起去看花灯。”楚陌笑着做了决定。

　　“诶，对了，你猜灯谜怎么样啊？”楚陌凑过去问谢云初。

　　“恩？”谢云初却是一愣，灯谜……他还保留着七岁的时候她硬塞给他的那些小玩意，东西都不怎么值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保存了这么多年，这期间坏掉了一些，但他也不舍得扔掉，不过看楚陌的样子，好像是忘记了，“还可以。”

　　“那就靠你啦。”楚陌眯着眼笑，挺开心的样子。

　　或许楚陌没有注意到，白露却是看到了，谢云初此时看着楚陌的样子，她形容不上来，就觉得这个本来她以为不好相处看起来冷冰冰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了，她也不懂这该怎么说，只是觉得，有点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