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事》一岁林花

1、幽知柳（一）

　　“不要——”

　　被这声音惊得一下子醒了过来，楚陌睁着眼睛半响没回过神，直到门外传来师妹的喊声。

　　“师姐！快出来！”

　　楚陌暗道糟糕，翻身起床顺便看了眼外面，就知道自己又睡过头了。匆匆梳洗了一番，她才打开门，鸢萝正站在门外。

　　“师姐……”

　　看到她出来，鸢萝这才松了口气，但想起还在等着她们两个的白前，又有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快走啊。”

　　“师姐，你说这次，师兄不会处罚我们吧……”

　　“我们？你也睡迟了啊？”楚陌一听鸢萝这么说，很没良心地笑了，但是看到鸢萝依旧一副很担心的样子还是开口安慰了她，“放心啦，师兄不会罚我们。”

　　白前也就是看起来严肃了点，实际上人还是挺好的，如果他真如鸢萝所说的那么恐怖的话，那她这么些年老是迟到罚也要被罚死了。

　　“快点走吧，再不去真有可能被罚。”楚陌打了个哈欠，拉着鸢萝便向山门跑去。

　　白前已经在山门等了很久，看到匆匆忙忙跑来的两个人，眉头皱了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压了下去，鸢萝心虚地躲在楚陌身后，她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这次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倒是楚陌没什么愧疚的表情，满脸都是兴奋。

　　“快走快走，我还从没下过山呢。”

　　一听这话，白前皱眉，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嘱咐道，“就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没有下过山，所以之后更要跟紧我，不要乱跑，尤其是你。”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瞟着楚陌，偏偏被看着的人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反而伸出了手。

　　“你伸手做什么？”

　　“拿钱啊，下山不是需要用钱吗，我都跟师姐打听过了~”

　　“你又去吵星岁了？”

　　“嘿嘿，反正师姐最近不忙，我就去问问嘛，没有吵她啦。”

　　白前无话可说，把早就准备好的两个钱袋给了楚陌和鸢萝，先前被耽误了不少时间，白前看了一眼山下，算了算时间，距离与别人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几个时辰了。

　　“不要看了，走吧。”

　　听到白前在催了，楚陌这才把钱袋收好，这次下山她求了师傅好久才得到准许，之前师傅从来都是禁止她下山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贪玩所以师傅不放心的缘故，山上的大多数弟子都已经陆陆续续地下过山了，只有她一人还没有出过这方诸山。

　　反正下山之后时间多的是，现在先乖乖听师兄的话吧。

　　楚陌转了转眼珠子，偷偷笑了笑。

　　山下正值上元节，才刚傍晚，街道上的花灯便亮了起来，楚陌和鸢萝一路上眼睛都不够看的，趁着白前不注意也偷偷买了吃的，虽然也想买盏小小的花灯来玩，不过摊子前的人太多了，只好作罢。

　　白前终于找到了那户人家，回头一看楚陌和鸢萝的注意力全放在街边那些小玩意上了，算了，反正还有几天，今天晚上便让她们去玩吧。

　　得到了白前的允许，楚陌高兴地不行，她记得之前有个地方有卖艺的在表演，拉着鸢萝便原路返回，白前只得提高音量嘱咐鸢萝，“看着你师姐，别让她乱来！”

　　“知道了！”

　　鸢萝此时已经离得有些远了，声音遥遥地传来，一下子湮没在人群中。

　　白前在原地站了会儿，摇摇头转身敲了那户人家的门，说来也怪，明明是上元佳节，这处却是静悄悄的，连点人声都没有，刚来的时候白前就有些奇怪了，不过大概是这天晚上太热闹了，所有经过的人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敲了门等了一会儿，才有人开门，来的人是个老人家，面容十分憔悴。

　　“您是……？”

　　“我从方诸山来。”

　　*

　　*

　　楚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跳起来往里面看也只能看到前面的人的头，完全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景，鸢萝拉住她，有点奇怪，“师姐，用法术不就好了？”

　　“嘘，小声点，现在是在山下，哪能随便用啊，等下吓到人家。”

　　“哦。”

　　鸢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楚陌便又打算跳起来，这次却又有人拉住了她。

　　“又怎么啦……诶，你……”

　　原以为又是鸢萝，楚陌扭过头，却发现是个小男孩拉住了她的衣袖。楚陌眨了眨眼，转过头看了看鸢萝，她也正看着她，显然是不认识这小孩。

　　“你……有什么事吗？”

　　楚陌看他还是不松开手，只好蹲下，这男孩子身高只到她的腰部，等到她蹲下，视线与他持平之后，男孩才伸出手，手上是一个浅蓝色的锦袋，楚陌觉着有些眼熟，再三看了看才发现正是白前下山之前给她的钱袋。

　　“我的钱袋！”

　　楚陌接过来，向眼前这男孩道了谢，男孩摇摇头，并没有说话，她看了看四周，好像没有家人和这孩子一起来。

　　“你是自己出来的？”

　　男孩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如跟着姐姐一起去玩好不好啊？”

　　男孩迟疑了下，还是点头答应了，楚陌站起来，伸出手牵起他的手，鸢萝回头看了看白前进去的那户人家，心想应该没什么事，便跟着楚陌走了。

　　追上楚陌他们的时候，正好听见楚陌在跟那个男孩子讲话。

　　“你握这么紧干嘛？”

　　鸢萝听见了便看了看楚陌的手，那男孩子确实抓得很紧，沉默了片刻他说道，“我怕把你弄丢了。”

　　楚陌被这话逗笑了，“开玩笑，我怎么会丢，你要小心点才是。”

　　男孩不再说话。

　　鸢萝看了看那孩子，年纪也不大，但是却不怎么爱说话，刚才那句话是她听见的第一句话，这个年纪的小孩不是都很爱说话的吗？

　　鸢萝兀自奇怪着，那头楚陌已经跑到了卖糖画的摊子边上，正向她招手，鸢萝应了一声便过去了。

　　*

　　*

　　“不知道是什么怪物……”

　　方才来为白前开门的老人家还是心有余悸，说起这件事时嘴唇颤抖地厉害。

　　“这是造的什么孽……我女儿这些日子被那东西纠缠得不成人样……”

　　老人家断断续续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给白前，听起来似乎是鬼怪作祟，白前了解地点了点头，“可否让我见见令千金？”

　　“这……”虽然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关系到女儿家的名声，但是这眼下连命说不定都保不住，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白前在路上有了些想法，但当他真正看到这家女儿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

　　“柳儿……”

　　听到母亲的声音，唐柳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母亲身后的白前有些惊讶，“娘，这是……”

　　“柳儿，这是方诸山的……”

　　“娘，我不是不让你去找这些人吗？”

　　唐柳情绪有些激动地打断了唐母的话，翻身背对着他们，不再说话。看到她这幅样子，白前的眉头皱得更紧。

　　唐母还是不愿意放弃，她坐到床沿，试图劝说自己的女儿，“柳儿，不管怎样都先让人家试一试，娘实在不想看到你这样痛苦……”

　　“娘……不必了。”唐柳的声音落下去，之后无论唐母再说什么，她都没再回话。

　　“我还是先出去吧。”白前只得出去，按照现在这么个情况，自己在场反而不好，唐母也只好点头应允。

　　走出唐柳的房间，白前静下心来细细感应周围的气息，但是很反常，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和妖气，刚才唐柳的样子也不像是被这些东西所侵蚀，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与常人并无不同。

　　如果不是唐柳的反应太特殊，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户人家只是杞人忧天罢了，但现在，就算是怀疑他也不知该从何入手。

　　他回身看了一眼紧闭的唐柳房门，里面已经没有说话声了，想来是唐柳执意不肯开口，唐母也拿她没有办法了吧，以防万一，白前还是在她门前加了个简单的封印，这才离开了唐家去找楚陌和鸢萝。

　　*

　　*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楚陌抱着一堆小玩意乐不可支，这些都是眼前这个小男孩猜灯谜赢来的，虽然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但是楚陌还是很开心。

　　男孩正要回答，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阿陌，鸢萝。”

　　“师兄？”楚陌听见白前的声音抬起头，白前快步向她们走过来，等到了跟前才发现多了个不认识的男孩子，“这是？”

　　“哦，是今天刚认识的小孩~”

　　“你们两个跟我走。”

　　“怎么了，事情很棘手吗？”

　　白前顿了下，略略说了遍事情经过，楚陌点点头，确实有些奇怪，这个唐柳的反应相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了点。

　　楚陌拧着眉头有点苦恼，白前不经意间却发现那个男孩子正在盯着他看，一双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见他看过来也不收回自己的目光。

　　“你看什么？”两人这么看着对方，回过神来的楚陌觉得奇怪，便问男孩，听见楚陌的声音，男孩如梦初醒，很快收回目光低下头。

　　“我们走吧。”对方只是个孩子，白前也没有多计较，楚陌没有没有马上跟着白前离开，而是蹲下去问男孩子，“要不要送你回家？”

　　“不用了。”男孩摇头。

　　“那我先走了。”楚陌站起来，从那一堆小玩意里拿出几个塞给男孩，“这些给你~”

　　“我不要……”男孩还没有来得及还给她，楚陌已经和鸢萝还有白前走了，他只好捧着那些东西站在人群里看着她走远。忽然楚陌停下转过身，向他喊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楚陌迟疑地点点头，也不知是听清楚还是没听清楚。

　　“什么云深？还是云初？”

　　楚陌一路上一直在纠结着名字，鸢萝见她老是碎碎念，也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便凑过来问，楚陌有点苦恼地皱起眉，“刚刚那个小孩跟我说了名字来着，可是没听清。”

　　“算啦，以后也不一定会碰见他。”

　　“也是。”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唐家门口，白前领着她们去唐柳的房间，却看见刚才还是躺在床上的唐柳走了出来，白前离开没多久，唐柳身上的衣服没什么变化，看起来似乎只是点了口脂，擦了些胭脂，脸色看起来也不那么苍白了。

　　见白前去而复返，唐柳停在门口，“你怎么又来了？”

　　“唐姑娘这是要出门？”

　　“不关你的事。”

　　唐柳看了一眼跟在白前身后的楚陌和鸢萝，绕过他们便往外走。

　　走到楚陌身边的时候，她不禁看了一眼唐柳的脚，感觉脚步很虚浮，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一样，但唐柳虽然走得不稳，还是慢慢走远了。

　　“有什么不对劲地地方吗？”白前见楚陌望着唐柳离开的方向，以为她想到了什么，楚陌摇摇头，除了唐柳看起来有些虚弱以外，并无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但是也不好说，我觉得唐柳对我们的厌恶有点莫名其妙的。”楚陌撇了撇嘴，提议道，“不然我们跟着她吧？”

　　白前考虑了一下，虽然知道楚陌提出这个想法多半还是想出去玩，但还是答应了，毕竟目前对于唐柳的了解还不是很多，这次她独自一人出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不过走之前他还是提醒楚陌，要以正事为重，楚陌虽然点头保证了，但是怎么看都觉得让人无法相信。

　　唐柳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白前他们只好沿着街道找她，楚陌一边四处寻找唐柳的身影，一边留意刚才的那个男孩是否还在原处，不过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个男孩，应该是回家了吧。正当她失望地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唐柳正坐在河岸边。

　　她的手边放着一盏花灯，鸢萝和白前现在不在她身边，楚陌来不及多想，便向河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