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锁之门》落炎已变

3、男子

　　毕方出村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门环当了。
　　纯金的门环值不少钱，胜遇觉得自己一生都忘不掉毕方接过钱袋时的表情。
　　“喂喂，胜遇，”毕方孩子似的把钱袋举到他面前，“你说我们先干什么好？给鸾鸟买件衣服怎么样？”胜遇的目光向他的方向移去，只不过盯着那满满的钱袋，不自觉的蹙起眉：“你别这么张扬，太突兀了。”毕方闻言猛地向四周看去，才发现这小路虽是行人不多，但路过的人少有不盯着自己的，眼神怪异，以至于毕方自己都觉得难堪。
　　胜遇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毕方，伸手接过那钱，在布袋碰到他手心的一瞬间，就伴着银色浅光消失不见。“胜胜胜胜遇你干了什么！”毕方慌忙翻过他的手，钱袋不知去了哪里，可胜遇手心上分明用朱墨描画着的环状符印，让毕方有片刻失神。“这是……”毕方牵过他的手，用自己破了边的指甲一下下戳着，脸也凑得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让胜遇觉得有些别扭。“你能不能把脸拿开……”胜遇抬手去推他，怎料毕方仍是不肯放开。“这是个什么啊？你刚才干了什么？”毕方就快要把鼻尖点上他的手。
　　鸾鸟本是站在一旁，听毕方之言便俯身上前，几乎是一看到那符印就脱口道：“这是空间符术呢，毕方君。”“空间……啥？”茫然把一双黑瞳填满。“空间妖术的一种。”胜遇悄悄叹了口气，“我是符术士，自然会这个。走吧。”胜遇推开赖在原地的毕方，并不想和他过多解释，毕方问起问题没完没了，吵得让人心烦。
　　胜遇冗自向前走去，只等毕方跟上他。毕方反应不慢，见胜遇不愿多言便没有再问，而是转向鸾鸟：“你们刚刚说什么空间符术妖术，那到底是干嘛用的？”鸾鸟比胜遇有耐心得多，因为离最近的镇子还有一段距离，索性就给他讲个明白。“空间妖术是妖术的一个旁类分支，因为使用者比较少而且操纵难度大，所以使用的人并不多，毕方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空间妖术旨在链接或制造空间，如果够强的话甚至可以将不同的空间扭曲为一个整体。若是在空间妖术的基础上加上时间妖术，则会成为时空间妖术，一定程度上可以转移妖怪或者物体，是非常强力的妖术。”鸾鸟的声音细细小小，吐字却清晰的很，听起来意外的舒服。
　　“哎？”毕方一惊，“那胜遇不是很厉害吗！”“说是厉害，其实也算不上。”胜遇接过毕方的话，语气平和低缓，像是在教导小辈：“我的空间妖术连基础都算不上，只是拿来玩的程度而已。以前看过这样的书，才会画这个符印的。”毕方撇嘴，多少是有些不满：“胜遇你每次都把我当成小孩子。”胜遇低头笑出声来：“没办法啊，谁让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小鬼。”“唔……”毕方恨恨的咬牙，似乎想要冲上去和他一决高下，鸾鸟在身后拉住他，扯得那宽大衣袖都发出了棉线绷断的声音，才将易怒的毕方压了下去。
　　胜遇在前，将那撕裂的声音听在耳里，他顿了一下，转身对二人道：“我们也该换件衣服了罢。”“换衣服吗？我倒是无所谓啦……但是毕方君还有胜遇哥哥确实应该……”鸾鸟的手抓握着衣角，手指有点细，把皱褶堆得格外多。她低着头，以至于略长的刘海遮住了眼。
　　胜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是吗。那我们给你选件裙子。”话未说完，鸾鸟就被毕方牵了去，向着路边的一家制衣铺。
　　说是换件衣服，实际上和以前并没有相差多少。毕方仍是一贯的黑底红纹，只不过那纹络由祥云变成了火焰；胜遇一袭灰衣，刻意选了大一号的汉服，被毕方问其原因，他只是一笑带过；鸾鸟的素裙未改，但硬是被毕方选了一件荷叶袖的短衫送上，悠悠青白也不显妖娆。
　　毕方和鸾鸟嬉闹的间隙，胜遇抬头望向发黑的天，空气中凝结了细小水珠，变得异常压抑。他转向毕方：“该做的也完成了，接下来去找个住处吧。”再过不久，就该下雨了。
　　在这边陲小镇上，旅店也是简单的。三层木楼，一楼用作餐厅，向上便是客房。外面已经飘了雨，暂时安定下来的三人点了餐，坐在角落的小桌上。小桌靠墙，木板拼成的墙面有些缝隙，潮湿漏雨。这也怪不得他们选错地方，毕竟这小店只剩下这一张牢靠些的桌子。
　　其实漏雨对于胜遇来说是无所谓的，他本能控水，隔绝雨滴自然也不在话下。毕方喝着汤，看胜遇抬手用妖力包裹住木板，下滑的雨滴逐渐被吸收殆尽，就连潮湿的墙壁也一点点发干，他差点把汤吐出来：“你的能力还能这么用？”胜遇收手，执起筷子夹菜，回答却显得懒散：“嗯。”“那你刚才怎么不用？害得我们淋雨。”毕方低着头扒饭，语气里带了点怨念。胜遇抬眼：“饿了，没妖力。”
　　胜遇的眼神有些阴沉，太深太暗。毕方被盯得发毛，用虎牙磕着木筷：“你这家伙总是莫名其妙的让人不爽啊。”鸾鸟只得笑着安慰她：“毕方君不要总是计较……”
　　咔擦！
　　随着重物的撞击声作响的，还有木板断裂的哀鸣。鸾鸟说到一半的话，就这么被压了下去。“怎么了？”她回头看向小店门口，刚刚的异响便是从那里传来，待她看清时，却已睁大了眼。
　　小店的门已被砸穿了半人高的窟窿，连门框都随之掉下，折断的木板散作一地，混杂着稀薄的血迹。在那狼藉中央是一个身材高大，但却瘦得骇人的男子，肤色染上死尸的灰白。他斜躺在地上，木板锋锐的裂口将他的皮肤划破，猩红在特殊的肤色里变得鲜艳异常。半长的黑发被污水沾得尽湿，无力的搭在一双兽耳上。他单薄的长衫早不成样子，透过针线的破洞可以窥到皮肤上银黑交杂的金属导板，以及连接在上的数百条细小电极。
　　“机械师？”胜遇眯眼，喃出一句。那个男人，怕不是本国人。
　　片刻，耸搭在铁扣上的半个门板被粗暴的卸下，然后狠狠摔在男子的小腹。“滚出这个小镇！混蛋！”来人又狠狠给了他一脚，使得他不均匀的呼吸变得急促，嘴角溢出血来。动手的人并非什么彪形大汉，而是一个拎刀的女生，她蹙紧了眉，手中的长刀忽的冒出火焰，刀锋直指男子的脖颈。女生弯腰，刀刃抵上他脆弱的皮肤：“别再出现在这里。”那男子只是半眯着眼，艰难喘息，黑瞳涣散。
　　女生“切”了一声，抬手将一袋银币甩给柜台后的老板：“抱歉了大哥，这次又给你添乱子了，维修费在这里，剩下的钱就当是精神损失费了。”老板生着四只羊角，坐在靠墙的长木桌后。他悠闲得很，伸手接过钱便扔在一旁，也不管到底有多少，只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女孩转身欲走，却又忽然转回头来，对着老板，一字一句：“顺便，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渣给我埋了。”说罢便走，只留下一个火红色的背影。老板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男子，一言未发。
　　一直旁观的毕方终于看不下去，他翻过桌子，径直来到男子身边，怒意直指托着腮的老板：“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说着便想拔出刀来。鸾鸟见势不对，急忙跑过去拉住他：“毕方君，你冷静点，这是别人的事情，我们别去多管……”毕方咬牙：“那又如何？这两个人无故打人，那男的都快死了，你们是看不见吗！”那长桌后面，一直没有动静的老板此时却开了口：“你不了解来龙去脉，就不要插手我们的事。”毕方怒目，双瞳深得发黑：“再怎么说，你们下手也太……”
　　“毕方，回来。”胜遇阴着脸开口，太低沉的声线吓得毕方一抖。他带着点诧异看向胜遇，回应他的是再一次命令。“回来。”
　　“啧……”毕方收回摁紧刀柄的手，小孩子般乖乖回到胜遇身边。
　　胜遇拉过毕方，起身欲走，对着那老板道了声歉：“给你添麻烦了。”老板并未多言，斜眼看了他一眼，便低头算着自己手中的账本，末了扔给他一把铜钥匙：“房间在二楼，右手边第三间。”胜遇脚步微顿，接过它：“有劳了。”
　　胜遇在进房间后，便反手将门锁死。毕方冲上去拽住他的衣衫：“胜遇！你到底在干什么！”胜遇拍掉他的手：“这是我该问你的吧。每次都这么自我，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被杀！”毕方靠得他更近，呼吸灼热。胜遇蹙眉：“毕方，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该管的事情就当做没看见吧。”“你……！”若不是自知打不过他，毕方怕是早已拔刀相向。
　　胜遇推开他，转身看向房间内三个高低不同的吊床：“时辰不早了，睡吧。”胜遇叹气，毕方这孩子一向脾气火暴，只求他不惹出什么大事来就好。
　　毕竟，是在这乱世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