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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新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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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数斯下棋的烛阴,轻轻松松连输三局。
数斯抬眼看向他,松花色的双眸被月色点出白光:“今天的你很急躁。”烛阴指尖虚握的棋子“当啷”一声落到棋盘上,忽忽悠悠转了两圈,就无力倒下。“梼杌……”烛阴单手撑额,“梼杌他知道我所不了解的事情……绝对……”数斯替他拾起黑子,轻放回棋盒里。他沏上两杯茶,一杯被沿着桌沿推到烛阴面前:“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有什么掌握不了的事情就变成这幅模样。”
烛阴像是没听到他说话般,继续用变形的语调道:“还有堇理国六皇子,钦原……那家伙远比你我想象中知道得多……可是我们……居然,居然放任梼杌杀了他……”他的声音在不断颤抖,听起来倒像是困兽的低鸣:“梼杌太危险了……除掉他的计划必须,必须提前……”
他的自言自语被瘦削的手掌打断。那只手按在他的肩头,意外地带了点让人安心的温度。数斯对烛阴笑得温柔:“别总是这么神经质。你可是我决定了要辅佐的人,怎会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烛阴抬手想要抚上数斯微微发凉的纤细指尖,但数斯早已收回手去。他捧起眼前茶盅:“你也该改改这个坏习惯了。明明是那么有能力的人,却会因为细枝末节的事情而崩溃,这种不冷静早晚有一天会坏了大事。”
“我知道。只是现在的我恐怕还是修为不足吧……”他执起那杯有些变冷的茶,苦涩在舌尖被加倍放大,直冲喉管。烛阴抬头看向天边明月,云雾遮掩了本应四溢的鹅黄:“待我登上这皇位,应该是会有所精进吧。”数斯扯了扯衣襟,深夜露水太重,直惹的寒气逼人。他顺着烛阴的目光,共赏残缺黯月:“而我,定将助你君临天下。”
烛阴叹了口气道:“这样说来,你便是对父皇……。”数斯沉眉,将握成拳的手摁到嘎吱作响:“是又如何?你明明比我还要清楚,从一开始我想辅佐的人……”
“就只有我吗?”
烛阴偏头看向数斯,替他抢下后半句话。数斯一顿,正张口踌躇着,却被烛阴再次夺下。烛阴食指轻点在他唇上,指尖摩挲着因为过度劳累而失去血色的薄唇:“别这么说。这话你若是说出来,就是不忠之罪——杀无赦。”数斯向后微退半分,狠狠咬了咬发紫的下唇:“无所谓……烛阴,我只求你记住一点,我无论如何也会让你俯瞰这三千世界。所以,所以就算是踩着我的尸体,也一定要成为皇。”
烛阴听闻,忽然上前几步,撞翻了小桌上的棋盘。破碎的局被黑白子混乱,翻滚着四散,在寂静深夜沿着花瓣敲出余音。烛阴宽大衣袖将数斯环绕,他的头深埋在数斯肩上,用几乎是祈求的语调喃喃:“别说这种话……从那次之后我就一直很害怕……”数斯先是有惊诧一闪而过,随即反手抱住烛阴微微颤抖的身体,将他向怀中搂紧几分:“我从未怪过你。你也明白我们的立场,现在不是这么感情用事的时候。打起精神来啊,我信任的一直是那个严谨又不可一世的你。”
半晌,烛阴缓缓松开数斯。他单手理好因为失态而凌乱的头发,最近一直精神不太稳定,让他自己都觉得不自在。数斯起身,笑得让人安心:“你最近还是太拼命了,今天也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神女交给我,顺便测试一下七符印。”烛阴此时也是觉得眼皮发沉,便点头应许:“那么拜托你了。七符印现在应该正在吸收神女的妖力,如果妖力储存完毕,从调试到使用大概需要多久?”
数斯在心里默算,片刻回应:“顺利的话不到一个月就可以,但是如果兼容性不好的话大概需要两个月到半年。”“是吗。”烛阴披了件衣便走,“顺便,这几天盯紧梼杌。”他做了一个短暂的停顿,接着道:“那个人很清楚我的器量,他想除掉我的心应该是和我想除掉他的心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做着不分对错的事情。”
次日。卯时。帝江早已候在青鸟暂住的宾馆门口,他和朱厌在皇都的情报网要多少有多少,找个人更是轻而易举。
青鸟洗漱完毕,推开门的那一刹,被突兀却故作温柔的男声吓了一跳。
“你就那么不想见我吗?”帝江斜倚墙壁,黑发扫过走廊的朱纹墙纸,莫名生出一派妖娆。青鸟径直走过他身前,及肩长发随着逆向的风扬起弧度,伴着裙摆的抖动。帝江一只手拍上她的肩,看上去只是轻轻搭上去的手,力道却大得惊人,硬是让青鸟无法再走一步。青鸟斜眼看向安然浅笑的帝江,恨恨眯眼:“你到底想怎样?”
帝江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细发被卷起,然后顺着手指无力脱落:“我也没想怎样,说过了,只不过是去向你可爱的老师讨个债。毕竟在多年前,可是我们救了她一命呢。”青鸟此时不知哪来的力气,愣是猛地一个转身,将帝江铁钳般的手甩下。她上前一步揪住帝江的衣领,牙齿磨合要闭,憎恨的碎响和男人身体被摁在墙上的闷声,在狭长无人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青鸟再也维持不住温和的表象,她顶着帝江的胸口,把他死死压在墙上。帝江本身就比青鸟高出不少,此时青鸟也不过够得到他的胸口:“帝江!老师不想看见你们!她那时候只不过是被蛊惑了!被诱导了!你知道敲诈吗?人渣!”帝江笑容不变,精致到完美的嘴角弧度吐出投降般的话语,他双手半举头顶:“是是。女孩子这么凶,是会嫁不出去的哦。”
“你……!”青鸟手下力道加大几分,手指磨到帝江的肋骨,传来一阵钝痛。帝江抬手握住她发抖的手,轻巧的包裹住,然后把那双手一点点抬离自己胸前。他摆正了身形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是吗?还是说你担心我对你老师不利?”青鸟手腕轻抖,将那银镯晃得叮当响:“你知道老师根本还不了你们的钱,为什么还要缠着她不放?”
帝江捏了捏下巴,眼神挑逗,语气玩味:“要说原因的话,也许是你也说不定哦?有这么可爱的学生护着她,让我忍不住想要再多深入一点呢。”尽管青鸟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此刻还是止不住全身发抖,她手环中银线甩出半米,直取帝江左眼:“你想打架我奉陪,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帝江侧身躲开,顺势单手握住锋锐细线。手心导板被划出细痕,他一步上前,将青鸟搂入怀里:“安静点,小商人。这里可是宾馆,要动手也不能在这里,不是吗?”青鸟因势所迫,将银线收回。帝江的手扣住她的腰,另一手她轻抚冰瓷般的脸颊:“我会和你同行,去找应龙,当然,还有那三人也会和我一起走。如果你反对的话,那么我不介意加上老奸商一起。”
“呵。”嘲讽,鄙夷,不甘,恐惧。
辰时。毕方众人宾馆前。帝江轻挽青鸟,还帮她抱着两大摞书。他笑得淡然,也像是理所应当:“各位,因为我恰巧有事要找青鸟小姐的老师,所以决定和她一起回镇子。如果几位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同行?”毕方一跃而起,眼睛里如有光芒流动。他跑到二人身前,语气是抑制不住的惊喜:“要和青鸟一起走吗?皇都附近的镇子到底是什么样,好期待!对了对了,青鸟你是学生对吧?你们学校是什么样的?平时都教什么?你的那个老师是谁?教什么课的?”
青鸟有点被他问懵了,鸾鸟见她面露难色,很识趣的上前拽拽毕方的衣角:“毕方君,你这样会吓到青鸟姐姐的。”
胜遇不想凑那个热闹,他在小店的角落,坐在雕花木椅上。粗劣花纹顺着指尖盘绕,一如帝江一戳就破的假笑。他叹了口气,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节律无形,在方圆一米的狭小空间里碰撞。眼神淡漠,却是敌得过鹰。那双没有聚焦的灰瞳像玻璃球般,倒映出四人身形。
“帝江,果然不是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