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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增援 ...


  •   流云掀开帘子,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站在门旁犹豫了半响没敢踏进去。他现在特别害怕白月,虽然白月并未责怪他,那眼神却刺的他浑身都在痛。
      药材是四神兽收藏的仙界续魂草,极其珍贵,千辛万苦搜集的。也就四株。手里这碗汤药已经是第四株了,段佩容毫无起色,却也没有继续衰败下去,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流云瞧了一眼守在床旁的白月,只觉得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压得大气不敢喘,心里直发憷,犹豫半响才跨进去半步。
      已经过去了三天,段佩容一直昏迷。药是白月一口一口喂下去的,可是不出片刻,汤药混着鲜血便会被吐出来,咽下去的救命汤药微乎其微。每日只能靠着白月和流云交替输入灵力,才将处在分崩离析边缘的元神固住。
      流云不敢回想那晚。当时他和白月守在结界外,突然,结界炸裂开来,他被气浪推了出去,等他爬起来时,只见白月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浑身是血的段佩容。
      段佩容浑身痉挛,七窍流血,已是濒死边缘。白月和流云合力为他输入灵气,才得以将已近崩溃的元神重新凝聚,若非他两的千年修行,只怕此刻的段佩容已是一具浮尸。
      鬼驮山已经尸横片野。原本的结界已经裂开,四神兽带着修行者杀入山中,血战三天三夜,魍魉怪数目庞大,他们不但没讨到好,死伤也是严重,最可气的是搜遍整座山,那个魔王好似凭空消失了,连一点气息也感应不到。四神兽实属无奈,带领残余又退回镇上。
      乱的一塌糊涂。流云觉得脑子都快炸了。
      “把药给我。”白月将段佩容半扶半抱在怀中,偏着头,伸出手将药碗接了过去。犹豫了片刻,然后缓缓将药嘴对嘴一口一口的喂了过去。
      一碗药喂尽,白月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紧张过,眼睛盯着段佩容苍白的嘴唇,大气都不敢喘。大约一盏茶功夫,见段佩容呼吸均匀,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终于咽下去了。”流云压低的嗓音带着兴奋。
      白月皱着眉瞥了他一眼,他赶紧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见他这副受气包模样,白月到口的恶毒的话咽了回去,只觉得他站在这里很碍眼,冷冷打发:“没你事了,出去。”
      流云踌躇着道:“你也累了,换我给佩容输入灵气吧。”
      三天的耗损,白月的确已经感到疲惫。他将段佩容平放在床上,看了一眼流云,起身让开了位置。
      擦身而过时,流云低低道了声“对不起”,白月看着他,抿了抿嘴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错不在你。我只是气他……气他这个傻瓜……”顿了顿道:“蓬莱有消息了么?”
      流云摇摇头道:“还没,再等等吧,蓬莱仙人那老道很宝贝这个徒弟的。”
      流云实在不愿跟天界再有一丝瓜葛,可是眼睁睁看着段佩容将混杂了鲜血的续命药吐了出来,看着那人气若游丝,只觉得煎熬。
      求救的咒符是他亲手发出去的,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他和白月在焦急中等待,胆战心惊的数着时间。直到今天,段佩容才算真正喝下去了药,可是那受损元神依旧涣散,好似会随时烟消云散。
      这些日子,白月的眉头便没有舒展过。看着流云将灵力缓缓渡入段佩容体内。这三天,外面打得昏天黑地,他却连房门都未出过。人类灭亡、魔界崛起,与他何干?他只要这个人活着,只要那双温柔的眼镜流连在他身上。自私却真实的想法,白月不愿骗自己。
      突然,白月皱起眉头,他的耳力极好,远处的骚乱引起了他的注意。听了一会,低声道:“琉璃……入魔了……”
      流云暗叫糟糕,不敢停下灵气,白月拍他肩膀沉声道:“你守着他,我去去就来。”说吧身影消失在一团亮光之中。
      白月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琉璃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嚎,赤虎和国师的人剑拔弩张。国师身后跟着四神兽和一众将士,明显有备而来。
      “怎么回事?”白月走了过去,横在双方中间,“不是有符咒压制么?怎么会突然觉醒?”
      就在刚刚,就在刺虎疲惫打盹的时候,国师入了结界。他撕去琉璃身上的符咒,被强压的妖气刹那喷薄而出。等赤虎发现已是为时过晚,只看见琉璃捂着脸发出凄厉的喊叫,再抬头时,血红的眼中隐约能看见图腾。魔!刺虎下意识拔出刀,直视着琉璃的眼睛,对准了琉璃的心脏,举起的手颤抖着,终是不忍落下。
      “为什么?”白月看着国师,眼神冷冽,整个人已经处在高度戒备中。
      国师抬头望向白月,神情凝重,“鬼驮山结界已破,可是魍魉怪太多,魔王隐匿,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他顿了顿对琉璃道:“你的师父重伤在身,难道不想杀了魔王为他报仇?”
      琉璃捂着眼睛趴伏在地上断断续续道:“师父……师父怎么了……”
      国师道:“你师父元神受损,魂魄不固,不过是在濒死的边缘挣扎罢了。他受魔气侵蚀,心脉重损,救你师父最好的法子就是杀死魔王,破了那侵蚀着血脉的魔气。”
      白月眉头一挑,“此话当真?这边是救人的办法?”顿了顿又道:“魔王怎么寻?”
      国师道:“琉璃本就是魔王护法,必定是意念相连,只有他觉醒了,定能找到魔王的藏处,我们只需顺藤摸瓜,杀死魔王。”
      听起来好似很简单。魔王受了重伤,一群魍魉怪翻不得大浪,结界一开攻入山中,胜负已定。白月看了看从地上爬了起来的琉璃,红色的眼瞳里布满了黑色的暗纹,尚且维持了一丝理智,扶着赤虎的肩膀摇摇晃晃,道:“那还等什么?”
      赤虎按住他的手急道:“那你怎么办!”杀了魔王,下一个定是琉璃。
      琉璃扯了一抹笑:“就当还师父养育之恩了。”
      赤虎声音黯哑,喃喃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么……”他望向白月,恳求:“白师叔……”
      其实心里早就做好了生离死别的准备,找了无数的理由劝解自己,可是当了别离之时,仍旧是心痛难忍。
      白月突然抬起头望向门口,对着虚无的夜色问道:“蓬莱仙人,当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么?”
      琉璃和赤虎皆是一愣望向门外,许久才见院子中亮起一团光,光中蓬莱仙人一身银色袍子,手拿浮尘,身旁站了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头上的帽子遮住了大半的脸,只能看见阴影下嘴巴的轮廓。两人身后十三星齐刷刷的站成两列,皆是全副武装。
      琉璃浑身一震,捂住满脸的暗纹。“祖师爷……”他和赤虎的声音带着战栗,大气都不敢出了。
      蓬莱仙人望向琉璃,轻声道:“琉璃,你好歹是我蓬莱徒孙,我不忍见你魂飞魄散,这最后一站,我希望你能将功补过,你过来,我告知你破除魔之封印一法。”
      蓬莱仙人本来在魔界修复封印,将魔界重新封入结界之中。接到人间变数赶忙赶来,还好来得及。
      琉璃和赤虎本已绝望,听见祖师爷这么一说,当即喜极而泣。琉璃只觉得体内嗜血本能翻腾,那一丝理智走到半路终是被魔性湮灭,快到蓬莱仙人近前时,突然变掌为爪,直攻蓬莱仙人命门。身后十三星瞬间跃起,将他团团围住,刀光剑影,十几个回合下来,琉璃都不见半分弱势。
      又抖了几十招,平衡被打破,琉璃冷笑一声跃上屋檐:“以多欺少,这就是你们仙家本事?”
      蓬莱仙人抬头笑笑:“乖徒孙,你快些下来,再不下来,祖师爷要罚你挨板子了?”
      琉璃正想“哈哈”大小嘲弄一番,哪知双腿条件反射发软,琉璃本性就是胆小,小时候段佩容气的罚他,板子刚拿在手上,就吓到跪地哭喊‘师父我错了’,这事成了别的师兄弟的笑柄,让琉璃很没面子。
      没想到魔性复苏,本性却难移。只是这眨眼的功夫,蓬莱仙人已经跃上屋顶,来到他的身边,捋着长胡子笑了笑,伸出右手食指,沿着琉璃面上眼皮的纹路画了一个符。符咒闪了一道金光瞬间消失,琉璃一跃而起,跳开老远,喝道:“死老道,你给我下了什么咒?”
      “自然是让我乖徒孙回来的咒。”蓬莱仙人微笑着回答。
      琉璃目露凶光,恨不得撕了眼前的老头。蓬莱仙人笑了笑道:“你打不过我。”这话激怒了琉璃,一跺脚,肇事猛烈的的打了过去。
      两人从屋顶打到地上,一直打到了黑衣人的身旁。
      黑衣人没有动,蓬莱仙人上前几步挡住了身旁的的黑衣人,将他护在了身后。
      琉璃五指成爪,细长的指尖变作片片刀锋,他的魔力已经完全复苏,这一击威力甚大。
      一道人影闪过,赤虎挡在了两人中间,眉目忧愁,无尽痛苦透过眼波直直望了过去。
      几乎是本能,琉璃的手离赤虎的心脏仅仅是一线之隔,生生的顿住了身形,强行压住爆发的魔力让他胸口窒息。他瞪着眼怒道:“滚开,别不自量力。”
      赤虎只是望着他,一动不动。
      “傻子!”琉璃骂道,转身奔入夜空。
      “师父,追是不追?”十三星看向师父。
      蓬莱仙人摆了摆手道:“让他去吧,我去看看佩容。”院子里的人散去,赤虎对着夜空发呆,看了看师父房间的方向,又看了看琉璃消失的方向,咬了咬牙,追着琉璃而去。
      奔走了几匹山都不见人影,赤虎站在树林里,四周黑漆漆的,他觉得有些冷。他从小到现在,从没和琉璃分开过。
      没有月光,更显得树林阴森。赤虎辨别了一下方向,准备继续追过去。一道身影从暗处飘下,落在他的面前。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动,暗夜中看不清他的脸,脸上的纹路变成一团暗影,遮盖住了大半张脸庞。
      “放你一马,你还不知死活了。”琉璃笼着袖子,冷冷的看着他。
      赤虎望着他,嗓子干涩,挤出话来都觉得疼。“你要……好生照顾自己……等我和师父想法子……”
      “哈哈”,琉璃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道:“傻瓜,在我觉醒那刻,琉璃便已死,念着你这些年对这具身子不错,我才放你一条生路,哪知道你不知好歹。”他转身道:“别跟着,掐死你就像掐死蚂蚁一样,我不会给你两次机会的。”他在跃起的时候,听见下面那人喊道:“琉璃,等我,我和师父会来接你回家的。”
      那一刻,琉璃只觉得胸口什么东西那么疼?回家?我的家在哪里?
      赤虎赶回来的时候,蓬莱仙人已经帮段佩容稳住了飘散的元魂。流云老远感觉到十三星的气场,条件反射脚底抹油跑了。
      段佩容重伤刚醒,神智还有些迷糊,白月将他揽在怀中喂了小半杯温水。许是喝得有些急,喝了几口便开始咳嗽,头埋在白月怀中,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苍白,脆弱不堪。
      老十一杨璐看着他,眼圈都有些红了,心里念着:十三师弟这些年在人间真是吃了老罪,怎么被折磨成这般憔悴。早知这样,当初他应该拉着师弟,绑也要将他绑着,干嘛为了不相干的人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老十一这会只顾着心疼,完全没有注意自家师父和师兄的表情。
      蓬莱仙人摸着白胡子,眯着眼睛偏着头上下打量白月。黑衣人也在一旁歪着脑袋看,身后一帮子徒弟为了看个清楚,几乎是斜着身子看。
      白月视若无睹,拍着段佩容后背,低沉的声音轻柔响起:“好些了么,再喝点水。”
      段佩容摇了摇头,将头抬了起来,便和那一双双眼睛撞了个正着,脸‘唰’的一下像煮熟的虾,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蓬莱仙人咳了一声,捋着胡子笑。后面的是兄弟整理剑鞘的,抖衣服的,理袖子的,反正都不去看段佩容了。
      段佩容恨得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赶忙推开白月。可惜他本就单腿无法坐立,加之身体虚弱,这一推身子一晃,软软的向一边倒去。
      白月长手一伸,将人又圈在了怀里。段佩容只能将手抵在两人之间,维持着距离,看向蓬莱仙人尴尬的喊了一声:“师父,师兄……”
      蓬莱仙人眼中笑意渐深,点头“嗯”了两声,一副一切尽在掌握,表情是高深莫测。其他师兄们赶紧扯着脸皮笑,心里各自炸开了锅:这人是谁?好强的灵力?和十三师弟什么关系?两个人怎么看起来…………?听说是狐族被驱赶的前任族长。前任族长?那只九尾狐狸?艾玛,段师弟被狐妖迷惑了……十三师弟可是出家人呀!!!
      满腹疑惑在各自肚里转悠,一个个脸上可谓是精彩绝伦,好奇的话只差涌上喉间,却没一个人敢当着师父的面问出口。
      许久未见,一群师兄弟围在段佩容床旁,嘘寒问暖。白月在段佩容身后垫了一些软枕,退到了人群外。人太多,叽叽喳喳的,烦的他皱起眉头。抬头看了一眼蓬莱仙人,略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傻子的娘家人,也要给点面子的。视线越过,落在黑衣人上,白月兽类天生的敏感,这灵气虽然被刻意压制,可是逃不过白月的第六感。这么熟悉的灵气,在他还是狐族继承人的时候,随父亲去过天庭,那强烈的灵气激起了兽类好斗的欲望,只一次便记住了。
      白月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人前来,难不成是因为段佩容是紫菱传人?那傻子不知凶多吉少?
      光是想着,白月的灵气便渐渐升腾起来。一屋子高手在这极具攻击性的灵气下,全都停止了动作,有些十三星已经将手按住了剑柄。
      段佩容不知原由,只看着已经戒备的师兄们,心里一紧,侧着身子用尽力气喊了一声:“白月……”他本就气短,用尽力气的呼喊也是微弱无力,单是侧了身子这简单动作,便开始喘息,喘的声音比喊的声音还大。
      只是这微弱呼喊犹如细雨,瞬间浇灭了白月一身的戾气,走过去将人半搂在怀中,让那人靠在自己肩头休息。
      “别……”段佩容嘴唇微张,干裂的嘴唇渗出血来。
      白月看着那冒出来的血珠,低头伸出舌尖将它舔了。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十三星一半以上开始抓狂,一半则是呆若木鸡,杨路干脆把刀都拔了出来喊道:“你这妖兽,胆敢调戏我蓬莱的人?”。唯独经历千年的蓬莱老姜,眯着眼睛盘算着事情。
      段佩容也是懵了,万万没想到这狐狸竟然在众人面前这般不知收敛,丢死个祖宗了。气的段佩容将头偏开,不再看他。
      元气大伤让段佩容眼皮沉重,可是时间紧迫,他只能强打精神,道:“师父……徒儿有话……想对你说……”
      十三星退出屋外,屋内只剩下蓬莱仙人、白月以及黑衣人。段佩容望了一眼黑衣人,欲言又止。蓬莱仙人道:“但说无妨?”
      段佩容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道:“师父……可是为了……鬼驮山……那魔王而来?”
      蓬莱仙人点头道:“正是。”
      段佩容望着师父苍老的面容,慈祥的双眼,低声道:“若是可以……师父……能将他……让徒儿处置吗……”
      蓬莱仙人眉眼温柔的看着段佩容:“你……降不住他……”
      白月感觉手掌下段佩容的背脊僵硬着,语气越发的颤抖:“师父……想如何……收他……”
      蓬莱仙人语气坚定道:“自然是让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祸害六界。”
      听了这话,段佩容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没再次晕过去。白月感觉他内息混乱,赶忙往他体内灌入些灵气,才让他缓过这口气。
      段佩容盯着被子上起伏的皱褶,手紧紧捏住被子,他知道,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他也无力扭转乾坤。
      “师父……实不相瞒,我入了那人之梦……”段佩容瞥了一眼白月和黑衣人,欲言又止。
      蓬莱仙人仿若一切了若指掌,点头说道:“梦境反噬,你能活着,实属幸运。”看出段佩容顾虑,看了看一旁的黑衣人,整个身形笼罩在黑色斗篷下,帽檐下的阴影处只能模糊看见那人抿着的双唇和掺杂银丝的胡须。心里不禁叹气,何时连胡子都花白了?已经憔悴至此,还能挺得住么?“佩容,但说不妨,他……”目光看向黑衣人,转而又看向段佩容:“他不是外人。”
      段佩容心里挂着父亲伤势,不知该如何说起。白月见他沉默不语,顿时脸拉了下来,道:“感情……我是外人?”边说边将段佩容抱紧了几分,勒的段佩容喘不上气。
      段佩容赶忙道:“你……自然不是……”说的很小声,抬头时撞上自己师父意味明了的目光,脸皮本就薄,被这样扒开了看,顿时连脖子根都红了。
      蓬莱仙人咳嗽了两声,他虽见过识广,可是……乖徒儿,你沉迷红尘,好歹也找个貌美家眷,生儿育女,为师圆寂之后,也好向你娘交代。他上下打量了白月,银发金瞳,他活着千余年所见所闻,这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见爱徒望着这九尾狐也是眼波温柔,宠溺满溢,便知人界这些年,佩容过得不错,就像慧娘当年曾说:短短在世,得一心人,足矣。他想,佩容这孩子,应该是幸福的。他的性子随了慧娘,总是知足而快乐。
      可是,他来打破这样的平静,也不知佩容会不会恨他……
      段佩容在心里衡量,有些事情说开了会更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更何况是师父呢?他老人家总会有法子解决的。
      “师父,山中那人……是我父亲……对么?”明明猜到答案,却执拗想要证明,证明这世上他并不孤单。
      蓬莱仙人敛了笑,微微撇开眼,看了看黑衣人,又看向段佩容,那一瞬间脑中千回百转都是很久之前的画面。许久,他才点了点头,缓缓道:“是的……”
      白月皱了皱眉,想来思去,真没想到那乱世魔王会是段佩容的爹?那该如何是好?
      蓬莱仙人又道:“我与修本是挚友,千年前仙魔大战,你爹为了困住魔王将肉身化为镇妖塔,元神分崩离析。我逆天而行强行将他的一缕游魂带入人界,寄生于佛驮山上一株吸食天地精华数百年的兰草之中,我本没有寄予希望,只想着借着那珠有灵气的兰草保存修那残存的魂魄……只是……我没算到后来……兰草被移走,几经转手,落在了慧娘那里。人类的思念和爱慕,真真是强大的力量,慧娘带着修的本命兰草几经波折,最后又来到了佛驮山这处风水宝地。修与慧娘有过最美的日子,至少那时他们是幸福的。直到后来,我收到修的意念,他求我帮助他,等我赶到时,修已经无法维持人形,蕙娘便整日守着那株兰草。那时的修已经感受到寄生于他元神之内的魔性,他只能选择再次沉睡,希望能消散魔性。我将慧娘带回蓬莱,生下了你……”
      “慧娘去世时,你曾托我去过黄泉,我没能寻到慧娘魂魄。六界之中我也找过,慧娘魂魄回到了佛驮山,化为一株牡丹,就长在修的兰草旁。我想,他们也算是在一起了,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
      本是美满的……可是,当你有了愿望,便会滋生欲望。修看着那朵牡丹,突然希望能从花蕊中看见慧娘的魂魄,即便是游魂,只要能四目相望,也是好的。他守着那株牡丹数十载,天天等,月月盼,年复一年……可是,慧娘的魂魄已经变成了一株牡丹……普通的牡丹……没有灵魂的牡丹……当他用第一个人类女子的魂魄浇灌牡丹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三个、数百个亡魂不过是数字罢了……随着他的膨胀的欲望,还有那逐渐觉醒的魔性……
      “我不能继续错下去了,因果循环,当初我若非强行拉回修的游魂,以修的修为和德行,辗转天地数百年,指不定已经降生在六界之中。慧娘也不会遇见修,她本事十世好人,过了那一世,便可以投身于天界,获得数千年寿命……是我……一时的欲念搅乱了轮回,扰乱了六界……”蓬莱仙人目露悲伤,笑的惆怅:“所以,我要摆正错乱的轨迹……不能继续一错再错……”
      白月感觉段佩容的背脊僵硬,身体细微的抖着,强压着内心的惶恐。他将嘴唇贴在那人耳侧,低缓沉稳的声音安慰道:“不急……有我呢……”
      是呀,我不是孤军而战。段佩容心理安慰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强打精神道:“师父……说的是,道理……徒儿懂,只是……这关乎……徒儿双亲,恳求师父……将决定权……交给徒儿,我定会……还人界……一个太平,绝不……包庇纵容……徒儿求你……请师父……给徒儿这个机会吧……”
      蓬莱仙人心里也是闷痛,他又何尝能下得了手。“佩容,修已成魔,不将那魔魂斩草除根,祸患无穷,那时不单单是人界受难,六界都将不得安宁……”
      段佩容觉得有些昏沉,气血翻腾着,强撑着意念,道:“师父责怪徒儿自私也罢……为人子女……未尽到一天孝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父母魂飞魄散……总会想出办法……就给我两天时间……就两天……”
      段佩容只觉得喉头一股血腥起起伏伏,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耳旁白月似乎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清。抬眼望去,只能看见白月的轮廓,接着陷入黑暗。
      白月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小心将他平放好,盖好了被子,才起身走到蓬莱仙人对面,冷眼望去,缓缓道:“老道,你刚才绘声绘色说了半天,说给我听的吧。”
      蓬莱仙人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位仙友,你想多了。”
      白月操起双手,上挑的狐狸眼直视过去,冷笑着勾起嘴角。“你们二人,时不时的打量,看猎物一般,当我没看见么?”
      蓬莱仙人死不认账,还是笑:“哪有,哪有。”
      黑衣人却摘下黑色帽子,露出真面目,朝白月笑道:“这么明显了吗?那我们也不藏着掖着,显得不太厚道。”
      白月心头一惊,果然是天帝。
      只是,天帝看起来并非很好,面容憔悴,头发胡子杂满银丝,眼窝青黑,嘴唇也是泛着黑色,看来已是元神耗尽,即日便会圆寂。
      白月活了千年,仙界许多往事他都清楚。仙魔大战那会,他虽未出世,却是常常听父王提起。自然清楚先帝还是太子时,有个兄弟叫做修,殉于仙魔大战,死后化为镇妖塔镇守仙界。只是没人料到,他的一丝亡魂竟然还活着,也没想到亡魂幻化的躯体竟然与人类女子孕有孩子,更没想到自己千年后竟然与这孩子相伴不离。
      造化弄人……白月感叹……真是老牛吃嫩草……白月二度感叹……
      他有些警觉看向天帝,皱眉道:“你来……是因为段佩容?”因为段佩容的紫菱印记,威胁了太子之位?“段佩容双腿残疾,坐着都是困难,而且肺腑受过重创,身体也是败坏,而且他本不欲不求,与我立下誓言,今生逍遥于红尘之中,他不可能成为威胁的。”白月难得如此诚恳和耐心的说服他人。
      天帝知道他误会,也不愿多做解释,淡淡笑道:“我时日无多,苟延残喘来到人间,不是为了威胁他人,只是想弥补一些自己的过失,求得安心上路罢了。”为了让白月安心,缓解他的敌意,补充道:“不信你可问蓬莱仙人,我已还段佩容的名分,天界没人不知段佩容乃天界功臣修之子,人们只会尊他敬他,绝不会加害于他。作为皇室中人,紫菱印记是我们的骄傲,是他地位的象征,谁也不能再动他分毫。”
      白月身上的戾气渐渐消失,他看着二人,又看看段佩容的睡颜,转身做到石凳上,开口道:“有话明说,这般邀功是想让我谢你?还是别有目的?别拐弯抹角,我最恨猜人心思。既然我跟段佩容的关系你们也知道,那他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佩莱仙人没想到这只狐狸这么通情达理,难免喜出望外,摸摸胡须笑道:“这么说来,修也算你的丈人,为他做点事情,也不算占你便宜。”
      白月很想一手扯掉那碍眼的白胡子,冷笑道:“听闻蓬莱仙人鼎鼎大名,哪知这般鸡婆。”
      天帝差点没憋住笑,蓬莱仙人往前一跌,胸口岔气,心里暗想:我那乖徒儿找个一个什么东西呀?不分老幼?不分尊卑?不好不好……
      数日奔波,天帝本就已经元神耗尽,也知道时日无多,等不起了。他坐到白月身旁,稍作休息,开口道:“魔时必须除……但我不愿伤害修的元神……”
      白月是何等聪明,一听这话,立马才出了大概。皱着眉头看了过去,道:“你们想让我承载修体内魔的游魂?”
      九尾狐有通灵之能力,也只有白月这等灵气高深的九尾狐才能承受得住猛烈的元魂。
      蓬莱仙人点头道:“你若愿意最好,若是不愿,我们不会强求、”
      白月道:“不愿如何?”
      蓬莱仙人道:“那我们只能忍痛连着修的元神一并清楚……”他顿了顿悠悠道:“我只怕佩容会承受不住……”
      白月冷笑一声,勾起嘴角嘲道:“还真是老奸巨猾……”
      蓬莱仙人叹道:“实属无奈……实话实说了……”
      白月道:“看来,我还必须答应了?”
      天帝道:“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能答应,这恩德无以回报。就当是为了佩容,我希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蓬莱仙人接着道:“当然,实话说,你虽又千年修为,但是以肉身承载魔魂,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最坏的打算,你的元神压不住那魔性,你也会坠入魔道。”
      白月微皱眉心,看向蓬莱仙人:“原来你们是来让我坐那替死鬼的,我算是听了明白。”
      蓬莱仙人尴尬的笑道:“我自然会为你护住元神,只是世事难料,我不敢给你承诺。”
      白月深思片刻,问道:“何时动身?”
      蓬莱仙人道:“明日便可?”
      白月望向熟睡的段佩容,见他呼吸清浅,面色苍白,心里便觉得憋闷。
      “段佩容伤势如何?”白月道。
      “虽是捡回一条命,这身体的重创怕是留下了,悉心调养,几十年总能调理回来的。”蓬莱仙人心疼的说。
      白月点点头,道:“明日出发,你们可满意。”转身走向床榻,背对两人缓缓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们便去休息吧……”
      屋内安静下来,房门被掩上,淡淡的烛火映照着屋内的寂寞。
      白月坐在床沿,伸手抚摸段佩容的黑发,有些杂乱。他一边理着乱发,一边说道:“你安心的养伤,天塌了不是还有我吗?你这傻子什么事都愿意自己扛着,当真是瞧不起别人么。你且放心,我当尽力保你父亲周全,这份恩情你只能用一辈子还了。”
      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有些寂寞,他将那只做给段佩容的毛绒狐狸翻了出来。是用他掉下的胡毛做成的,白月手工不佳,外观不甚可爱,只能勉强看出是只狐狸。摆弄着玩偶,白月喃喃道:“怎么这般丑陋。”说着,他用食指点着玩偶,注入了一丝灵力,那玩偶便突然活了起来,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九尾白狐,和白月真身一模一样。
      “将我的话转告这傻子,”白月说着指了指沉睡的那人。
      小狐狸在床铺上蹦跳,细声细气道:“是的主人,好的主人,明白主人……还有什么话需要带么?”
      还有什么话?白月想,其实还有好多话,只是不想说,说多了好似回不来一样。留着吧,回来再说……能回来的……一定的……
      掌心覆上那人的脸颊,他温柔的笑了笑,“若是他醒了,你便告诉他,傻子,等我回家……”
      其实,他本来想说:傻子,若是有什么意外,哭两场便罢了。你曾说过我执拗太深……也曾经劝我,世事无常,谁离开谁日子照旧的……我希望……你说到做到……你我相伴,时短情长,若有来世,再续前缘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是挤出来的章节,我老了,健忘呀,都记不得之前写的内容了,也懒得回头去看,若是有前后不一的,就将就吧。别说剧情忘了,我连段傻子断了哪条腿我都忘记了= =多么可怕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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