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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许家大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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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村口小石桥上的一幕,淦老三帮着许盈母女把东西放在了院门口,对着许盈张了几次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车费也没收,上了三轮摩托就离开了。
看着淦老三的车消失在拐角的大榕树下,许盈回头正好看到许妈妈愁苦的脸,许盈习惯了在家里的沉默,于是杵着拐杖,拧起最后一个轻便的袋子,转身回了屋。
许盈家是后背湾最后几户土胚房人家之一,在现如今都用瓷砖帖小楼房的大环境里,显得异常的突兀……当然,也让人一目了然的贫穷。
房屋格局是本地农家常见的堂屋左右两间房,还有用厨房猪圈的东西厢构成的三合院。只是房子的年纪太老了,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每次听说哪里地震了的时候,许盈都要担心一下家里的房子能承受住几级地震,或者,要是真的这里地震了,父母能不能安然无恙。
因为许盈家里经济条件实在是不容乐观,这上了年纪的房子就跟那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到处都是豁口裂缝,就连平日路过屋檐下,也要担心会不会被上面突然掉下来的青瓦砸中脑袋,来个开门红。
拧着袋子进了堂屋,就看见许妈妈为了方便把她的行李堆放在堂屋中间,许盈叹了一口……许妈妈农活一把手,可是却真的不会料理家务。
许妈妈跟着许盈进来,似乎也有些尴尬,连忙低着头把大件的物品搬进了右边属于许盈的房间。许盈现在自己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也没有跟许妈妈客套,捡了几件她能拿动的行李,跟着搬进屋……母女俩默默地整理好了堂屋后,许妈妈以为许盈要去房间休息一下,只道是去煮点吃的,让许盈休息好了起来再吃。
许妈妈去了灶房后,许盈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去了左边的房间,许爸爸瘫痪后,就一直住在房间里,好几年来除了逢年过节,基本上没有出过房间。
一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酒气几欲把许盈熏倒。
许盈闭住呼吸推开了房间的木窗户后,这才杵着拐杖收捡着地上东倒西歪的白酒瓶子。
玻璃瓶子碰击发出的清脆声音惊醒了躺在床上的许爸爸,许爸爸迷迷瞪瞪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楚是许盈:“你……回来啦?”
许盈“嗯”了一声,并没有说多话,害怕多说一个字心里的委屈就要溢出来,更害怕多看一眼许爸爸眼泪就要忍不住。
许爸爸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以前家里虽然也穷,可是许爸爸许妈妈勤劳能干,乐观地相信只要勤快,穷不长,因此许盈家的地,基本上除了粮食还种满了各种蔬菜,就连房前屋后也被父母开垦出来种了葱姜蒜。反正,许爸爸许妈妈干地里活儿那在周围几个村里的人说也是要竖大拇指的……可是,是什么时候父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呢?什么时候,她美满幸福的家变得现在这个支离破碎的样子的呢?
许盈拒绝去回忆这一切噩梦的根源,眼下的生活已经够苦了,她不想忆苦。
背对着许爸爸,许盈简单整理了一下父母的房间后,就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许盈一只手撑着拐杖,一只手搭在堂屋的门槛上,思维发散地坐着,看着泥地院子上半大的公鸡母鸡用爪子在院脚刨食,听着许妈妈吵着争食儿的猪崽的骂声……再远一点,就是属于小山村独特的宁静,贫穷背后的宁静。
许盈其实很喜欢这种宁静,哪怕代价是贫穷,可是她觉得这种日子心安理得,只可惜,有人并不愿意让许盈把这样的美好心态维系太好太久。
许妈妈还没来得及做好饭,不严实的木板大门门缝在响起敲门声时,也看见了外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许家兄弟四个,姐妹两个,许爸爸许丰年排行老三。
那守在村口小石桥上堵了许盈母女俩路的的大伯许兆年——许丰年的嫡亲大哥。
许盈对大伯许兆年一向都是敬畏有加,亲近不足的。说起来,或许还是当年大伯的那些传奇故事作的祟。
许盈小时候,那会儿家里情况还好,因为许盈是女儿,所以许爸爸很疼爱许盈,茶余饭后都会抱着许盈讲一些关于大伯许兆年的故事……可以看出,许爸爸十分崇拜自己的大哥许兆年。
据说,后背湾穷,祖祖辈辈都穷,却也奇怪,再怎么穷,后背湾的人都没想过离家背井,另寻出路,而是死守这个小山村。
上个世界六七十年代,正是上山下乡运动热火朝天的年代,那个时候,有不少大城市的知青就下放到了后背湾。
那个时候,许爸爸也就是个几岁的娃子,比他大几岁的大哥许兆年却已经开始周旋于知青之间,免费找了老师学习文化知识,开阔了个人眼界。
后来,知青们回城了,许兆年便成了后背湾,乃至周围几个村里唯一识字的人,到了轮选村干部的时候,依着“识字”的头衔,许兆年当上了后背湾的村长,这一当就是几十年。
看着许爸爸从小崇拜的天才大哥带着一群人一副“讨伐”的气势进了自家院子,许盈垂下眼皮,杵着拐杖慢慢地跟在了后面。
堂屋太宽敞,除了一张四方桌和四条长凳,空落落的倒是能站下不少人,许盈悄悄拉了拉准备去找凳子的许妈妈,母女俩站在门口旁,等着这群人表明自己的来意。
许大伯环视一圈后,一开始那气汹汹的势头似乎渐弱,望了一眼低着头的许盈母女后,耷拉着眼皮接过了旁边人递过来的香烟,点燃咂了一口,道:“阿盈,说说学校的事吧。”
许大伯的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许盈身上,犹如针锥。
许妈妈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却是天下所有母亲一样护犊子的天性表现得更浓郁,许大伯的话让她犹如进入战斗中的母鸡,利索地一个闪身,挡在了许盈跟前:“大哥,我阿盈是什么孩子,大家伙都是阿盈的长辈,看着她长大的,还能不知道?”
许是许妈妈的目光太决然,许大伯愣了愣,这些年来习惯了大家对他的尊敬,好久没有许妈妈这样冲的人在他跟前说话……于是,眉头一皱,许大伯的脸色冷了下来:“胡闹,我问孩子话呢,你插什么嘴?”
这几十年来,许大伯威慑后背湾已久,许大伯脸色一冷,声音一沉,许妈妈下意识地整个身子就抖了一下。许盈对大伯这样厉喝母亲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傻得直接去顶撞,而是把许妈妈拉到了身后,目光诚然地望向一屋子的长辈们:“大伯,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你应该相信我的,对吧?”
许大伯盯着许盈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微微点了点头,咂吧了一口烟,继续道:“说说吧,不管怎么回事,自家人跟前有什么委屈说不得?”
许盈自然不会认为许大伯是来给自己出头的,幼儿园虐童事件闹得这么大,许大伯无外乎就是要她给大家一个解释,一个不管解决如何,只要合理的解释。
在心里斟酌一番,打了个底稿后,许盈避重就轻,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李铭昊家长的情况,着重说了一遍孩子放学的时候并没有太大问题,隐晦暗示孩子有可能在外面受的伤,孩子家长骗保耍诈的可能性,最后终结的自然是学校从利弊而言对整个社会做出了抉择——她,许盈就是那个被利益牺牲的可怜虫。
许盈的解释大家很满意,所以气势汹汹的来,优哉游哉地去,唯独许大伯坐在长凳上,屁股也没有挪一下。
人都走干净了,许爸爸这才在房间里发出声音:“大哥,你来了啊大哥。”
许大伯叹了一口气,让许盈跟许妈妈去烧点水,说了这么多话,他也口渴了后,就进了许爸爸的房间,兄弟俩谈悄悄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