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山水间》一茶顷

14、因缘际会

　　许盈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红芳工艺店，大表哥季勇在店里看店，大表嫂红芳在店铺里面的院子里准备午饭。
　　见到许盈，季勇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这个表妹居然会来店里，不过，下一刻马上就起身帮着许盈把那些看上去体积庞大的竹器卸了下来，心里还是对这个表妹的到来很是欢喜。
　　只是许盈并没有在大表哥这边多停留，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些都是许爸爸自己编的，许妈妈让放在这里帮着买一下，能卖多少是多少，卖不掉的让季勇两口子自己使用，原封不动的搬了许妈妈的话就是——“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作为稀客，季勇挽留许盈吃午饭是必然，许盈自然是不会留下，想着手里抄写的地址与电话号码，许盈倒是借了季勇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看着许盈现在连电话都没配，季勇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有些辛酸，决定回家跟父母说一说姑姑家似乎过得越发不好了的想法。
　　许盈没有注意到季勇的表情，更不知道季勇的想法，在等到电话那头的人给的讯息之后，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没来得及跟表嫂打招呼就急匆匆离开了红芳工艺店。

　　出了红芳工艺店，许盈就乘坐巴士去了洪湖路，因为方才在电话里跟人预约见面的地方就在洪湖路上的聚鲜酒楼。
　　在洪湖路口下了车后，许盈找人问了一下，很快就抵达了聚鲜酒楼，发现对方还没有到，便跟在酒楼领班身后去了对方预订的包房雅竹居。
　　那领班离开后，端着那满是清淡菊香的菊花茶闻了闻，轻轻抿了一口的许盈，有些好奇又有些无聊的开始打量这个包房的环境。当然，发现除了充满爆发气息的奢华外，她还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形容词……许盈想：或许是她的辞藻贫乏吧？！
　　许盈倒是对这酒楼的菜式十分期待，说句穷酸点的话，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进这么高档的酒楼吃饭……是女人，哪个没有一点小小的虚荣？许盈这个时候也觉得自己虚荣了，却是心安理得的小虚荣。

　　一壶菊花茶下去了，暖气充盈的包房让许盈把外套也褪了下来，只不过那个许盈等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许盈见那进进出出的服务员并没有不耐之色，大约也能明白对方是常客，因此，许盈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被放鸽子，然后还得自掏腰包买单——估计这两壶菊花茶价格也不便宜。
　　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陪伴许盈八九年，壳面已经有些毛的石英表，许盈微微皱了皱眉，对这个迟到了半个多小时，午饭时间让人在这里对着饭桌干坐的人有些不满。
　　又是半壶菊花茶喝下去，许盈已经决定吃一次亏，自己买单茶水钱，离开聚鲜酒楼去外面吃二两小面的时候，对方姗姗而来。

　　来的人是一个五官方正俊朗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满身的气势无时不在提醒旁人他是久居上位的领导者。
　　那人进门的时候看到许盈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却很快回神，跟领班打了一声招呼，让上菜后，就径直坐到了许盈对面的位置上，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菊花茶，仰头一口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个一干二净……真是不拘小节。
　　相对对方的自在，等许盈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后，这下，原本就勉强端着的脸再也端不住了。

　　对面的男人，说起来和许盈还是有些陌生的熟人。
　　二十二年前，许盈刚上初中，成绩拔尖的她一进学校就被分配在了尖子班。
　　那个时候的尖子班并不一定全部是像许盈这样品学兼优的优质生，也有一些身份特殊的“特等生”。当然，这种特等生也是有区别，比如家里条件好后台硬的，也比如条件特殊进来的……方策是许盈的同学，就是这种特等生里的后者。
　　许盈听说方策父母都是军人，不过都意外去世，他算是烈士遗孤，跟着外婆回了梨花镇。但是，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许盈和方策不对盘，从初一对到初三毕业，许盈去了市一中，方策听说去了大城市的伯伯家而告终。
　　至于怎么样的不对盘，想来其实也就是优等生和差生的天生不相溶的那些鸡毛蒜皮……为什么这些鸡毛蒜皮让许盈这么记忆深刻呢？当然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里也掺杂了一些比较大的事儿，算起来已经不能归类为鸡毛蒜皮了的大事。
　　现在倒不是重拾记忆的时候，不过好脾气的许盈在看到方策的第一眼，还是难免臭了脸——她真的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的居然是方策。

　　“你就是那个老师？”方策的语调实在让人窝火，许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上方策自带嘲讽的眼神，轻飘飘地投过去淡然一瞥：“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陈燕萍的老公。”
　　方策微微皱眉，毫不犹豫地即刻反驳道：“我未婚。”
　　许盈一愣，却没有再出声，根本不想表达出自己对这事好奇与疑惑，仿佛那喝得腻味的菊花茶是极致美味，没有闲暇时间从美味中分神。
　　许盈不想搭理方策，不代表方策就这么放过许盈，于是嘲讽技能继续攻击：“呵呵，十几年不见，班长大人还是这么白莲花，呵，再次挺身出来给人顶缸。”
　　许盈眉头动了动，不过三秒不到的时间，她就克制住了它的跳动，看也不看方策，更对他的嘲讽技能无动于衷。
　　这样的许盈让方策怒极而笑：“好，好得很，那咱们说正事。”
　　许盈又瞥了一眼方策，大有“你早该如此”的模样，让方策忍不住胸膛起伏，半晌才压制住了胸口喷薄的郁气……不过，十几年前就已经领教了许盈的这种性子。于是，方策神色古怪地看了许盈一眼，这次倒是平静了下来。
　　“前面我说过十万块钱，你要是觉得不公平，现在可以提出来。”方策歪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看许盈，那态度十分悠闲，悠闲的就是完全的不在意与不屑。
　　“挺好，我觉得没什么不公平的。”许盈很认真的点点头，居然就此给方策分析起来：“花钱消灾，你情我愿，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看着许盈这个态度，方策一堵，平息下去的怒火又有复燃之势，不过他却又被气笑了，也点点头，道：“支票还是转账？”
　　许盈看方策的态度确实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支票什么的看起来高大上，却不适用于她，于是笑眯眯地道：“转账吧！”最好立马转，转了我就闪人，这种情况下吃东西，就算食物再美味，也会弄个消化不良。
　　“你……你变了，你以前自尊心强得让人误以为是看到了一只刺猬，怎么现在……”变这样了？
　　自尊能让人吃饱不饿吗？自尊能让一个家庭不分崩离析吗？自尊能让人……方策的话没有说话，不过许盈知道方策话里想表达的意思，她不想解释，更不屑解释，也无须要解释，这就是残酷而认真的世道，唯有垂下眼睫继续喝茶，唯恐遮不住眼中一闪而过的苦笑自嘲，让对面的人看了自己狼狈。

　　雅竹居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呼出热风的呼呼声，以及方策把玩手机的某些提示音。
　　这种氛围下，许盈觉得暖暖的热气其实让人胸很闷，还不如外面冷冽的寒意让人脑子更清醒。
　　好在这种情形并没有维系太久，服务员敲门上菜的声音就打破了这样一个局面。
　　看着服务员鱼贯而入，一盘盘看上去就精美美味的菜肴也放上了华丽的餐桌，许盈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一开始那么期待这些美味佳肴……至少，看着这些东西，许盈并没有想要把它们吃到肚子里的Y望。
　　两个人却一桌子的菜，服务员对方策说还剩一个甜品，菜基本上已经上齐了后，在方策的颔首下，职业素养极高地再次安静地离开了雅竹居。

　　服务员离开后，隔着一桌子菜的两人依旧没有说话，不，不知道说什么话。
　　毕竟方策是男人，他率先搭了头……起身给许盈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菜，不过这黄辣丁（黄颡鱼）做汤的味道倒是不错。”说着，就把转动桌盘，把汤碗转到了许盈跟前。
　　许盈看了看面前的汤碗，又看了看方策，抿了抿嘴，把碗从有机玻璃制的转盘上端了下来，却没有动手喝汤。
　　“账已经转了，你可以安心吃饭。”方策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也不管许盈有没有喝汤，低着头自顾自地说完就西里呼噜地喝了起来……吃相挺粗犷。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许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方策当年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她还真的有些害怕方策为了整她又弄出跟当年一样的阵势。
　　“那好，我其实是吃了午饭过来的，你……你慢吃。”说着，许盈就起身，准备离开，她一点也不愿意跟方策单独待在房间里多一分钟。即便看到从汤碗里抬起头的方策已经面色不善地皱了眉，许盈也假装没看到。
　　“我就这么可怕？让你吓得一顿午饭也不愿意跟我吃？”方策带着有些委屈的话让许盈一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方策话里的那种情绪，觉得自己应该是幻觉了。
　　“算了，你要是真急着走，那就走吧！”在许盈决定要在方策脸上验证一下是自己产生幻觉了，还是方策真出现了这种让她误解的情绪的时候，方策又丢出这么一句话，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水煮牛肉片，低着头吃的正香。
　　许盈抿紧嘴角，抬脚走向雅竹居包房的房门，打开门的时候，方策不甘寂寞的声音再次响起：“其实，你不是三十四岁，而是四岁吧？”
　　许盈一脸“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模样抓着门把，背对方策站在门口。
　　“防人之心不可无，难道你不知道？”方策一边咀嚼食物，一边含糊地说着：“你就这么相信我真的把钱转给你了？你走出这个门，就算我没有转，你也不能那我怎么样了。”
　　许盈被人这幼稚的手段气笑了，摇了摇头，还是迈步走出了那间包房……顿时，觉得包房外面的空气果然比里面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