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决》雪舞樱歌

15、第 15 章

　　眼看着就要到了赴宴之期，明萧却意外地接到了虞歌的请求：他要在宴会上弹奏一曲以助兴，而且需要一把质量上乘的琵琶。这本不是难办的，可明萧眼见虞歌身体如此虚弱了，还要请求弹琴，实在是不解，有些犹豫。不过，他最终还是应了虞歌的要求，因为他的目的，是让司彦看清楚，虞歌现在在他手上，他，比司彦强！而虞歌的这个请求，无疑是对他有利的……

　　来到虞歌那，还未进屋，一个宫女就出来了，明萧问道：“他可愿意用膳了？”那宫女回道：“今天练琴似乎有些累，所以比往日吃得多……”

　　前几日为了虞歌绝食没少让明萧恼怒，如今听到虞歌乖乖吃东西了，明萧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虞歌不是为了他而吃东西的，是为了那个让他妒嫉不已的司彦！

　　不知为何，明萧特别想占有虞歌，从来没有的强烈感觉。若没遇上虞歌，他的心恐怕一直是冰冷的吧？

　　或许，从那年冬天，见到虞歌的第一眼起，就注定了他要沦陷在虞歌的温柔之中，可为什么，也注定了他得不到他的心？难道就因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吗？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对立吗？可是，为什么司彦却能让他抛弃一切地这么牺牲呢？

　　还记得那年，他潜入南玄，不慎被识穿身份，无奈之下躲藏于一间小倌馆里。官兵来搜查，他藏于一片梅树下，却被正拈梅长叹的虞歌发现了，他以为虞歌会告诉那些官兵，可虞歌没有，还替他支走了那群官兵。被救下来后，虞歌还替他疗伤，虽年纪小，却是个细心的人。

　　为何要救他？难道不怕他是坏人？他曾这么问虞歌，这并不是没有道理，从他小时候起，扶越就和南玄对立着，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奸细、杀手、江洋大盗……一个不小心，一次看走眼，就会丢了性命！

　　每个人都是人，都是平等的，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强弱之分，我见你被欺负，所以就救了你。这是当时虞歌回答的话，现在明萧仍能记得很清楚，虞歌那有些稚嫩的外表下竟有着如此宽广的胸怀。而且，他还隐约记得，那时的虞歌，是那么地圣洁，如雪般地脱俗、善良，让他感觉像仙子一样，温暖了他那为争权夺利而冰凉疲惫了的心。

　　可是现在呢？很明显地，虞歌不再视他为好人，也对，按虞歌的话来说，现在的他，不是弱者，所以，他没理由再向他伸手。可这不是让明萧恼火的地方，而是虞歌现在竟然将好人、坏人分得如此清楚，昔日善良的人儿如今已被战乱磨得刚硬倔强，不再是那个在小倌馆里默默受辱、只会拈花自叹的人了，对他则毫无半点情意，绝决而坚定，而走入他心中的人，竟不是他明萧！

　　就算他明萧真的会放弃虞歌，也不会将虞歌送到司彦的手上！

　　恨恨地握紧了拳头，明萧走进屋，对抚琴呆坐着的虞歌说道：“今晚就宴请司彦了，你可要做好准备……”

　　“虞歌知道。”淡淡地应着，眉间有说不出的忧愁，因为，虞歌自己也无法预料，今晚他的命运将会如何……

　　夜幕很快就来了，东宫大殿之中，随着明萧的一声令下，缤纷多彩的舞女们鱼贯而入，和音而舞，莺歌燕舞，良辰美景。

　　司彦淡漠地看着这些莺莺燕燕在堂内穿云破雾似地舞动着，一抬头，明萧正端坐在大堂之上，脸上浮现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搞的什么鬼！司彦挽袖呷了一口酒，心里暗暗想道。自他来这后，明萧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劲，话语里客套得让司彦有些摸不透，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确定虞歌平安无事，其他的看情况再说。

　　“皇弟，明池和天凝去了南玄，今后在朝中还得多靠皇弟协助我治理江山才是……”明萧一手放在扶椅上，眯着眼慢条斯理地对着司彦说道，司彦浅笑了一下，应道：“皇兄抬举了！”

　　明萧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弟，今天是你我相聚的高兴日子，皇兄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特别的节目，我敢保证你肯定会喜欢……”

　　“哦？”司彦有些好奇，明萧大笑了一下，命那些舞女退去，对身边一公公道：“带上来……”

　　司彦不明地望着那公公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只见虞歌身着盛装手抱一古筝缓缓迈入殿内，面容上未有笑颜，却自有一股脱俗的气质，如一朵清洁无垢的白莲，几乎令人连呼吸都忘了。

　　虞歌！司彦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与担心，明萧脸一沉，冷声道：“皇弟想必认识此人吧？此人助我扶越一统江山，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司彦一听，便知明萧已知道虞歌和影交易的事，心里不禁暗想道，虞歌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那苍白的脸色让司彦心里一纠，而虞歌似乎感觉到了司彦的视线，不等司彦开口，便先说道：“太子殿下，司彦殿下，虞歌在此献丑了！”说罢在宫女的安置下坐定，秀眉浅垂，红唇微抿，还未及抚琴，众人便已被他那稳而不乱的气质所深深吸引了。当然，这些人之中包括司彦，还有明萧。所不同的是，这两人一个是心疼的表情，一个却是眉头紧锁。

　　如此绝色，如此有性格，如此吸引他的人，那颗心竟不属于自己，这着实让明萧觉得很是恼怒，不过他会忍住的，他安排的，可不止这场表演……

　　外人只顾称赞虞歌的绝色，却不知虞歌此时是忍着何等的痛楚。当他知道要见到司彦时，虽身上的伤并未痊愈，却仍坚持要来弹奏一曲。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见那人，最后一次为那人弹奏……

　　“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红舞。不忍覆余觞，临风沐伤音……”略微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如片片碎羽随风乱舞，凌乱却凄美，带水的双眸似笑犹泪，红唇轻启，吐露天籁，却是不住地颤啊，颤啊……

　　虞歌，你何以这么忧伤？这不似以前的你啊！还记得曾经的你，虽面带哀愁，却不至于如今日般绝望啊……连你的眉，你的眼，你的唇，甚至你的声音，都是那么地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司彦看得沉重，虞歌弹得急骤，在那淡漠的外表下，怒气，绝望，无助，愧疚，全汇聚成一股蹿动着的真气，随着指尖不停的挥舞弹奏，传到琴弦之上。那琴弦就仿佛有了灵气般，低婉凄怨，玉指越舞越快，琴声越奏越急，司彦的心也莫名地越来越乱……

　　司彦，听见我的心声了吗？我不求今生和你在一起，也不奢望你能为我付出一切，就让我最后为你做一件事，然后，就这样走了吧……

　　余音飘旋于殿内，一绝情，二绝义，三绝命。

　　众人未曾抽离于音色之中，只叹人间难得如此仙音。而虞歌的手犹如天工细琢一般，有条不紊地控制着越来越快的琴音，尽管每动一下，手腕就痛得钻一次心，身上也早就被汗湿了，可他仍竭力不露声色，用微笑面对着一切。

　　终于，虞歌的手狠狠一掐，一根琴弦叭地一声断了，虞歌又轻快地屏气一拈，那琴弦便成了一根致命的武器，只眨眼的功夫，便直直地飞向大殿之上的明萧……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明萧冷冷看着，轻轻一偏身子，便躲过了那夺命的琴弦。台下的人没一个反应过来的，除了司彦。因为，在飞出那一根弦的时候，他便发现虞歌已口吐鲜血扑倒在了琴弦之上……

　　怎么会……虞歌不敢相信自己会失败，他练习了那么多次，怎么会在这关键时刻手颤抖了？猛地，他只觉胸口有一股躁动不已的真气正在乱蹿着，几乎快让他不能呼吸，搭在琴弦上的手因痛苦而死死地抓住琴弦，那感觉不一会儿便传遍全身，顿时浑身的细胞犹如被针刺一样疼痛难耐，他唯有使劲地抓着琴弦，用力，再用力……手心被细细的琴弦割破了，血，从琴弦上流了下来，染红了琴弦。突然“嘣”地一声，琴弦断了，虞歌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虞歌！”司彦失态地大叫，他竟活活将琴弦扯断了！侍卫们见虞歌行刺了明萧，正欲上前将虞歌拿下，明萧一挥手支退了那些侍卫，冷眼看着司彦朝虞歌走去。见司彦抱着仍剧烈颤抖着身体的虞歌，冷笑道：“皇弟啊，你现在抱的可是刺客呢！”

　　“刺客？”司彦斜眼瞪去，“你方才不是说他是你的人么？”

　　“可是，他行刺是事实，我如何处置是我的事，串通刺客行刺太子可不是小事，别怪皇兄没提醒你！”

　　司彦低头看着虞歌，虞歌仍在他怀里拼命地乱动着，动作也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用手用力地掐着司彦的手臂，像是在抓着一棵救命的稻草，又像是在发泄着体内的痛苦，就那样使劲地，深深地掐入了司彦的手臂，而他的额角已渗出豆大的汗珠……

　　司彦心一沉，看着有些反常的虞歌竟全然忘了虞歌对他的折磨，抬头冲明萧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成这样了？”

　　明萧敛了笑容，缓缓说道：“在宴会前，我让他服了弥陀仙。”

　　“什么？”明萧竟然对虞歌用了这种毒药？谁不知道这种毒吃了三天便无药可救，终身将成为废人！司彦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旺，咬牙切齿道：“皇兄，你真狠！”

　　明萧仍是语气平缓，“我只是防他在宴会上有所行动，没料到他真的要行刺我……”可看了眼紧紧抱着虞歌想减轻虞歌痛苦的司彦，明萧突然来了气，失控地咬牙道：“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送死吗？他是为了你！我费尽心思想留住他，可他却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为什么？我哪里比你差了？竟要输给你！”

　　司彦看着如此愤怒的明萧着实有些惊讶，他怎能相信一向冷血淡漠的明萧突然这样爆发说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且，还是虞歌！究竟他们都发生了什么事啊！

　　突然间，司彦有些恨自己，没能早早地将虞歌救出，才让他受了这么多苦……

　　不过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虞歌带走，就算拼了命，就算失去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怀里的虞歌，动作却越来越大，力气也越来越大，终于，虞歌大叫了一声，用力将司彦推开，司彦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再次抬头一看，虞歌已经拿起那断琴正在疯狂地到处乱打，桌上，地上，柱子上，那琴碎裂的声音和着虞歌的撕叫声吓坏了在场的宫女太监，大家都不敢靠近他，生怕自己也被那琴砸到，因为虞歌显然已经疯了！

　　看来是毒瘾发作了！司彦心疼地想着，几次想靠近虞歌，都被虞歌用琴打退了回来，没多久，那琴已经被弄得残破不堪了。可虞歌似乎还不能减痛，冲着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就撞去，头撞了还不成，连整个身子也撞了上去，发出了沉闷的呯呯声，而红红的柱子上印上了深红的鲜血，更显得妖娆可怕。虞歌本就虚弱的身子哪经得起这样折磨，才撞了几下就倒在了地上，柱子撞不成，又接着毫不迟疑地撞向地上……

　　从琴架到柱子，不远的这段路上，鲜血滴了一地，如一片艳丽的罂粟，刺激着司彦的双眼，而明萧，面对着如此痛苦的虞歌，虽脸上装做面无表情，但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紧握成了拳状。

　　“虞歌！快住手啊！”司彦看着这样自残的虞歌心里痛到极点，想冲过去拉住虞歌，却被几个侍卫牢牢抓住不能动弹。

　　望着焦急盯着虞歌的司彦，明萧回过神，走下台去，冷冷道：“拿鞭子来！”不一会儿，鞭子便被呈到了明萧手里。望了眼仍胡乱冲撞着的虞歌，明萧狠狠地抽了下去，鞭子上顿时沾染了鲜血……

　　“你这是做什么？”司彦愤怒地吼道，拼命想挣脱侍卫的束缚，可毫无效果，他被钳得死死的。

　　明萧没有看司彦，又在虞歌的身上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这是在帮他释放体内的痛苦！这点皮肉伤根本抵不上弥陀仙对他的侵蚀！”说着又毫不犹豫地继续抽打着，而虞歌竟然没有反抗，好不容易抬起眼，虚弱无力地咬牙道：“你……你杀了我吧！”从凌乱的发丝间吐出这么一句话，任谁都不禁会打个寒战，仿佛这人是刚从地狱回来似的。

　　司彦见明萧仍未停手，吼道：“住手！你这样虞歌会死的！”

　　终于，明萧住了手，而虞歌的身体停下了这暴虐的抽打后，体内的毒瘾又发作了，身上如万只蚂蚁在吞噬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巨痛铺天盖地而来，他不得不抓住鞭子，嘶哑道：“不要停……你……你再抽吧……”虞歌的理智几乎快失去了，仅存的理智让他认为，比起弥陀仙噬骨般的疼痛，他更宁愿承受这鞭子带来的皮外之痛！

　　“虞歌，你疯了！怎能让他再抽？你不要命了？”司彦心急如焚，明萧抬眼冲司彦问道：“你……心疼了？”

　　“对！”司彦毫不迟疑地就答道，明萧冷哼了一声，一鞭子又朝虞歌挥去，逼问道：“那你爱他？”

　　司彦咬牙看了眼仍抽搐着的虞歌，抬头，对明萧坚定地说道：“对！我爱他！”

　　“你爱他？哈哈哈……”明萧突然仰天大笑，你爱他，他爱你，那我算什么？我永远也无法走入他的心了吗？

　　明萧阴冷疯狂的笑声回响在大殿里，司彦一时吃不准明萧究竟是怎么了，只得满眼心痛地望着虞歌，而此时虞歌仍趴在地上，脸贴着地，双手死死地抠着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理智已全失……

　　虞歌，你听到了吗？我终于说出来了，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反应？司彦怔怔地看着没有回应的虞歌，痛心疾首。突然，明萧停止了笑声，冷眼看着司彦，半天才说道：“你想带走虞歌吗？好，我成全你，不过，得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司彦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迫不及待地问道，明萧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看来，他失去了虞歌，还是会得到另一样东西。

　　“你手中的虎符！”

　　“你……”司彦突然明白了明萧的目的，原来，他让虞歌出来，就是要逼他交出虎符！看来自己是落入了明萧设计好的圈套中，他没料到，明萧会如此利用虞歌这个筹码！

　　可看情况，在这个时候，若他不交，虞歌轻则被当做刺客处置，重则被继续喂弥陀仙，最终疯狂而亡，无论哪样，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主子，万万不可啊！”身后的心腹丁叶急忙提醒道，任谁都知道，虎符一旦交出，自己就毫无权势可言了！而明萧的实力又将增强了，到时若要再除明萧就更加困难了！

　　这个道理司彦自然知道，可是，他能不给吗？虞歌的命还在明萧手上，自己逼宫本就是为了虞歌，若真逼了明萧交出虎符，明萧也仍然会将虞歌当刺客交了出去，到时还是救不了虞歌，既然怎么着也救不了，那还要这虎符来做什么？毕竟，虞歌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得先带虞歌回去！”司彦见虞歌久久未动了，似乎昏死过去了，若再不带回去救治，恐怕将会有性命之忧，只得答应了明萧的要求。

　　“我为何要将虞歌给你？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呢？”明萧嗤笑道，司彦却毫不理会，坚定地说道：“我交出虎符是为了虞歌，若你不能将他给我，那我宁愿和他一起共赴黄泉也不会将虎符给了你！”

　　“这没问题，希望你能将虎符如约送到！”明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就知道，司彦会向他妥协的，得到虎符只是他的第一步，至于虞歌，他会等，他相信总有一天虞歌会乖乖回到他这！

　　一挥手，钳制住司彦的侍卫放开了司彦，司彦迫不及待地奔向虞歌，抱起没有知觉了的虞歌，喃喃叫道：“虞歌，你醒醒啊！我是司彦！我来带你走了！”

　　可是虞歌一点反应也没有，司彦一把抱起虞歌就往殿外走，明萧默默地看着司彦和虞歌离去，抓起一个杯子就往地上狠狠一摔，宫女太监们再一次吓得不敢说话。

　　明萧，你这是在做什么？成全他们吗？哼！不是，绝对不是，总有一天，我会夺回来的！使劲一咬牙，唇上便泛起了血色，心里仍愤恨不已，眼中的妒火几乎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