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秋风悲画扇》韶汐

15、第十五章 默凝望

　　余忆是很久很久以前，是秋，那时，他们初遇。
　　那时的秋画扇，还是画舫舫主的女儿。画舫上一众人，都将她当做掌上明珠看待。所以她从不羡慕别的孩子有父亲的疼爱，总觉得自己已是最幸福的人。
　　后来，有个秋雨绵绵之日，母亲从街上带回一个很好看的男孩，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浑身被雨水淋湿，显得十分狼狈。年幼的秋画扇，对这个脏兮兮的少年没有丝毫的好感。于是在那小男孩初来乍到的几天里，她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事实上，他也没有正眼看过她。十一岁的落魄的少年，骨子里却尽是凛冽和倔强。他不肯在画舫中白吃白喝，主动为画舫上的人每日烹炊，做出的饮食竟也不亚于画肪上几个厨娘。
　　那时的秋画扇，大概也就只有五六岁吧，这种不能算童稚也不能算少年的年纪的人似乎最容易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一日她腹中饥饿，便偷偷地进了厨房。厨房中只有十一岁的南歌熟练地炒着一道竹笋鸡丝。她在厨房中寻寻觅觅，看见案板上放着的一把小刀，莫名其妙地跑过去拿起，莫名其妙地——用那把小刀在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
　　——现在想来，对当时的自己还是很无语。
　　血涌出来，痛意袭来，她当场就被自己的举动吓哭了。那时的她也不过是刚刚在母亲的要求下学武，哪有如今一般的坚强。哭声惊动了认真炒菜的南歌。他走到她面前，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里闪着泪，莹亮亮。
　　他当时说了什么，她大概是忘了，她只记得他轻叹一声：“笨。”便带着她去找了包扎用的纱布，为她细细地包扎，认真的神色好似在精心雕琢一件艺术品。
　　那是他也不是脏兮兮的模样了。一袭青衣，虽是整日出没在厨房，身上却丝毫未沾染烟火气息。他的手指有一股浅浅的蔬果清新气息，指尖凉凉的。若有似无的触碰，就像是惬意的挠痒，温柔又迷人。
　　如果说，对一个人的心动是有开始的时刻的，那于她，即是在年少的时光里，他一边骂着她“笨”，却又一边耐心地为她包扎的时刻。
　　而如今，十一年后的现在，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动作，只不过是她的伤口从指尖转移到了脸庞，却已经是完全不同了。
　　当年母亲的似是一个转折点，他们从那一刻开始，便各自沿着两条不同的路走，或许是渐行渐远直到再也见不到彼此，或许是相互平行，这一生虽然是靠得如此近，却再也不会有所交集了。
　　一滴泪，融入脸上的血液中，是一抹新的温度，从指尖感知到他心中。
　　“痛？”
　　他问得平静，似乎是毫无感情的问话。她在心里嘲讽一笑，难道还要奢求他会为了自己而忧虑不成？她轻轻叹一声，吸了吸鼻子，似风马牛不相及地提及一句，似意义深刻地提及：“你也会觉得，大皇子和大皇妃……很配吧？”
　　是很配，郎才女貌，貌合神离。
　　南歌凉凉的指停滞在她的鬓发之旁，压抑着的沉默越是让人觉得绝望心碎。
　　越是不回答，越是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所爱那么多年的少年，有多么迷恋，叶阑珊。
　　哪怕叶阑珊已经与阚泠弦成了亲，他也不会选择自己的。
　　“画扇，从今而后，你我在无干系。”他突然道出一句，那语气的决绝，哪怕是很久以后在别人口中听到，还是免不了落泪。
　　良久，一个“好”字，在空气中慢慢地传播出来，带着缠绵的颤抖。他很久没有看见她流泪，最近一次，貌似也是在很久以前，她母亲死去的时候。此后，他一次次地要她付出，甚至要她带着楚烟寨众人冒着死亡的危险去破坏阚泠弦同叶阑珊的婚礼——她也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好。”
　　寒冬干燥，待他离去，眼泪已经在脸上风干。岚儿从屋外走了进来，抖抖身上的雪花，冷得打了个寒噤，看样子是一直在外头守着。岚儿好似自动忽略了她脸上还残留着的泪痕，略有些八卦意味地问：“南大人……你情郎？”
　　情郎？“是故人。”她挤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