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之飘渺》LibertyHu

1、第一章

　　五月，江南总是细雨纷纷，人们似乎也讨厌这种潮湿的气候，行人愈发的少。铃铛声若隐若现的从远处传来，透过细雨织成的薄纱，模糊间能看出一名白衣女子侧坐马上，一晃一晃的，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小曲。那女子无视这扰人的天气，只是按着自己的步伐慢悠悠的前往最近的城镇。

　　黄昏时，城中的一座小楼内，有一男子立于窗前，在夕阳下轻抚着娇嫩的花瓣，感受着生命的美好。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匆匆奔上楼，脚步急促，呼吸急促，神情满是惊恐。

　　[她并不能算太美，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非常灵活聪敏，只可惜现在她眼睛里也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慌和恐惧。男子转过身，面对着她。他并不认得这个女孩子，但态度还是很温和，而且显得很关心"姑娘莫非出了什么事?"小姑娘喘息着，道"后面有人在追我，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躲一躲?""能！"男子的回答几乎完全没有考虑。

　　楼下没有人，大门总是开着，这小姑娘显然是在惊慌中无意闯进来的。

　　但就算是一匹负了伤的狼在躲避猎犬追逐时投奔到他这里来．他也同样会收容。

　　他的门永远开着，正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到他这里来他那同样欢迎。

　　小姑娘的眼睛四面转动着，好像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男子柔声道："你巳用不着再躲，只要到了这里，你就已安全了。""真的?"小姑娘眨着人眼睛，仿佛还有点不信"追我的那个人不但凶得很，而且还带着刀，随时都可能杀人的！"花满楼笑了笑，道："我保证他绝个会在我这里杀人。"小姑娘还是在慌张，还准备问他："为什么?"

　　可是她巳没法子再问，追他的人已追到这里来，追上了楼。

　　他的身材很高大，上楼时的动作却很轻快。

　　他手见果然提着柄刀，眼睛里也带着种比刀还可怕的凶光，看到小姑娘，就瞪起眼来厉声大喝："这下子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小姑娘正在往男子身后跑，男子正在微笑着．道"她既已到了这里，就不必再跑了。"提刀的大汉瞪了他一眼，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很斯文，很秀气的年青人，立刻狞笑着道"你知道老子是谁?敢来管老子的闲事?"男子的态度还是同样的温和，道："你是谁?"大汉挺起了胸．道"老子就是花刀太岁崔一洞，老子给你一刀，你身上就多了一个洞"。

　　男子道"抱歉得很，阁下这名中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我身上也不必再增加别的洞了，无论大洞小洞我已都不想再要。"小姑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崔一洞脸上都已变了颜色，突然狂吼"你不想要也得要"。

　　他反手抖起了一个刀花刀光闪动间，他的刀已向男子的胸膛上直刺了过来。

　　男子身子连动都没有动，只动了两根手指。

　　他突然伸出手，用两根手指一夹，就夹住了崔一洞的刀。

　　这柄刀好像立刻就在他手指间生了根。

　　崔一洞用尽了全力，竟还是没法子把这柄刀拔出来。他的冷汗都已流了出来。

　　男子还是在微笑着，柔声道："这柄刀你若是肯留在这里，我一定代你好好保管，我这里大门总是开着的，你随时都可以来拿。"崔一洞满头大汗，突然跺了跺脚，放开手里的刀，]一个矮身冲向男子，男子轻拂衣袖，崔一洞便被摔出小楼。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夹杂在热闹的街道上更是弱不可闻，小楼中的男子忽的脸色大变，在小姑娘疑惑的眼神中，跃出小楼。

　　原来那铃铛声不远不近，正处在崔一洞摔落的地方。男子掠过那处，没有接触到任何一物。

　　“叮铃——”

　　又是一声，男子带着歉意，面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打算道歉。

　　“原来是个瞎子。”

　　那个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只是说出的话未免太过直接，旁人听了也觉过分，反倒男子并不在意。

　　“在下花满楼，是一个瞎子。刚刚真是抱歉了 。”

　　那女子许久未接茬，花满楼几乎以为那人已经离开了。

　　“你这个瞎子倒是有趣。花满楼？当真是鲜花满楼。叫我飘渺。”

　　当今天下，最多只有四五个人，行动时能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花满楼总能用上各种方法感觉的那人的大致位置。但是对于飘渺，他无从感觉。因此他也不知道在飘渺沉默的时候已经围着他打量了几圈。

　　飘渺随花满楼上了楼，那位小姑娘还在，[小姑娘银铃般笑了起来，她看着花满楼时，显得又佩服，又惊异"我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花满楼笑了笑道"不是我有本事，是他没本事"。

　　小姑娘道"谁说他没本事?江湖中有好多人都打不过他，连我都打不过他。"花满楼道"你?"

　　小姑娘道"我虽然打不过他，可是也有很多大男人打不过我，我就是江南的上官飞燕。"她立刻又自已摇了摇头，叹着气道"这名字你当然也不会听说过的"。

　　花满楼走过去将手里的刀轻轻放在靠墙边桌子上，忽又回过头，问道"他为什么要追你?"上官飞燕咬着嘴唇迟疑着，终于嫣然而笑．道"因为我偷了他的东两。"花满楼并没有觉得吃惊，反而又笑了。

　　上官飞燕抢着道："我虽然是个小偷，但他却是个强盗我从来也不偷好人的东西，我专偷强盗。"她垂下头，用眼角偷偷的瞟着花满楼，又道："我只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不要讨厌我。"花满楼微笑着．道"我喜欢你，我喜欢说实话的人。"上官飞燕眨着眼，道"说实话的人可不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花满楼道："当然可以。"

　　上官飞燕好像松了以气，嫣然道"那我就放心，我刚才真怕你会把我赶出去"，她走到窗口深深的呼吸着．风中充满了花香。窗外暮色渐浓，屋子里已暗了下来。

　　上官飞燕轻轻叹了口气道："一天天过得真快，现在天以黑了",花满楼道"恩"。

　　上官飞燕道"你为什么还不点灯?"

　　花满楼笑道："抱歉得很，我忘了有客人在这里。"上官飞燕道："有客人在你才点灯。"

　　花满楼道"恩。"

　　上官飞燕道"你自己晚上难道从来不点灯的?"

　　花满谈微笑道"我用不着点灯。"

　　上官飞燕道"为什么?"

　　她已转过身．看着花满楼，眼睛里充满了惊异之色。]飘渺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好不和谐，而自己却被忽略了，心中有些烦闷，听到上官飞燕的问题，没好气的回答道：“因为他是一个瞎子。”

　　这般戳人伤疤，上官飞燕对其怒目而视，花满楼的表情却还是很愉快，很平静，他慢慢的回答"是的，我是个瞎子。"暮色更浓了风中仍充满了芬芳的花香。

　　但上官飞燕已完全感觉不到，她已完全怔住。或者说不止上官飞燕，就是飘渺也有些愣神。飘渺生性高傲，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但是她也知道就是佛也有三分脾气。

　　"我是个瞎子。"

　　这虽然只不过是很平凡的五个字．可是飘渺这一生中却从来也没有听见过比这五个字更令她惊奇的话。

　　她瞪着眼睛看着花满楼，就是这个人，他对人类和生命充满了热爱、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他随随便便伸出两根手指以夹，就能夹住别人全力砍过来的刀锋，他一个人独自活在这小楼上，非但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而且随时都在准备帮助别人。

　　上官飞燕实在不能相信这个人竟会是个瞎子她忍不住两问了句："你真的是个瞎子?"花满楼点点头，道"我七岁的时候就瞎了。"

　　上官飞燕道"可是你看来一点也不像。"

　　花满楼又笑了，道："要什么样的人才像瞎子?"上官飞燕说不出来，飘渺也说不出来。她不止看见过很多瞎子，也使几个人变成瞎子，总认为瞎子定是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人，因为这多彩多姿的世界对他们说来，已只剩下一片黑暗。

　　她们虽然没有说出心里的话，但花满楼却显然已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他微笑着又道"我知道你们一定认为瞎子绝不会过得像我这么样开心的。"二人只有承认。

　　花满楼道："其实做瞎子也没有不好，我虽然已看不见，却还是能听得到，感觉得到，有时甚至比别人还能感受更多乐趣。"他脸上带着种幸福而满足的光辉，慢慢的接着道"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只要你肯去领略，就会发现人生本是多么可爱，每个季节里都有很多足以让你忘记所有烦恼的赏心乐趣。你能不能活得愉快，问题并不在于你是不是一个瞎子?而在于你是不是真的再乎你自己的生命?是不是真的想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在朦胧的暮色中，花满楼平静而愉快的脸是那样的清楚。

　　在这样的暮色中，花满楼说了很多，他说他有个很大的家族，家里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很健康，很快乐。因为他想试试看，能不能一个人真正独立?因为他不愿别人处处让着他，帮助他，他不愿别人把他当做个瞎子。所以他选择一个人住在这小楼里。他说他在这地方己住了八个月，他从来也没有像这么样愉快过。

　　飘渺坐在窗边静静的听着，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够养出这般豁达的人。

　　上官飞燕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但是除了冬天的雪，春天的花之外，你还有什么呢?"花满楼道"我有很充足的睡眠，有很好的胃口，有这间很舒服的屋子，有一把声音很好的古琴，这些本已足够，何况我还有个很好的朋友。"上官飞燕道"你的朋友是谁?"

　　花满楼脸上又发出了光，道"他姓陆，叫陆小凤。"他微笑着．又道"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女人，他名字虽然叫小凤，但却是条不折不如的男子汉。"上官飞燕道："陆小凤?……这名字我好像也听说过，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花满楼笑得更愉快"他也是个很奇怪的人，你只要见过他一面，就永远再也不会忘记，他不但有两双眼睛和耳朵，有三只手，还长着四条眉毛。"两双眼晴和耳朵，当然是说他能看见的和听见的都比别人多。

　　三只手也许是说他的手比任何人都快，都灵活。

　　但"四条眉毛是什么意思呢?上官飞燕就实在不懂。

　　飘渺这一路上也听过不少有关四条眉毛陆小凤的传言，传言或许有夸大，但有一点不变的就是陆小凤是一位浪子。只是这样的浪子却能成为花满楼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的朋友。飘渺忽然对这位传说中的陆小凤感兴趣了。

　　是夜，绵绵的春雨总算是停歇了，一身白衣即使是在没有月夜的夜晚也是那样的显眼。只是来找她的人，从来就看不见这席白衣。

　　“叮铃——”

　　夜晚的到来，小贩都收摊回家，等待新一天的到来，街上也安静下来，铃铛声是那样的清脆。

　　“多谢姑娘指引。”

　　花满楼飞身而上，落在飘渺大约一尺远的地方。

　　“你知道上官飞燕是有目的才来你这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是的。”

　　“你也知道她在说谎。”

　　“是的。”

　　“可你还是同意了。为什么？”

　　“也许因为我最近过的日子太平凡，也很想找两件危险的事。”

　　“即使上当？”

　　“她的确是个很会说谎的女孩子，但却对我说实话……也许。”

　　“因为她觉得对付你这种人，说实话是最好的方法。”

　　“也许。”

　　“真不知该说你是傻子，还是该夸你聪明。”

　　“我虽不聪明，但也不傻。”

　　花满楼依旧笑得温文尔雅，飘渺盯着花满楼看了许久，忽的轻笑了一声。

　　“你就和我的师侄一般，都傻的可笑。只是不知道此行你是否愿意多一个人？”

　　“这……飘渺姑娘，这也许是件危险的事情……”

　　花满楼不介意自己冒险，但是从来都不愿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被自己牵连到麻烦中。

　　“也许因为我最近过的日子太平凡，也很想找两件危险的事。”

　　飘渺重复了一遍花满楼的回答。两人沉默一阵，良久，花满楼笑了。

　　“不过我们先要找到陆小凤才行，飘渺姑娘。”

　　“飘渺，叫我飘渺。”

　　随着这句话，花满楼忽然感受到了飘渺的存在，不止是行动时若隐若现的铃铛声，还有飘渺刻意加重的呼吸声，脚步声，衣衫摩擦声。飘渺在细节处，展现了她独有的体贴，也在向花满楼表示自己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