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前戬心同人）裂镜》白夜兰

2、天际雪影

　　最开始的时光，即便是在中间间隔了千年的争吵，与二十几年的幽闭之后，依然如同明珠一般镶嵌在我的记忆里，有着江南春色般的旖旎和绚丽。
　　我本是西海龙王膝下最年幼的公主，祥钟华胄的王室贵女。虽并非秀毓名门，久昭淑德；亦曾心性纯善，天真烂漫。
　　父王威重，对我们这些儿女虽然疼惜，却也要求严苛。我对他既敬又怕。随着我年纪渐长，他开始和母后商议，要在西海的好儿郎中为我择一佳婿，对方必定会感念王室垂青，敬我重我，对我善待礼遇；而我也不必与双亲分离两地，难以相见。
　　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懂，只是隐隐约约心中有些不愿。我并不想要一个父亲安排给我的夫婿，我想要一个善待我看中我，却不是因为我是龙族公主的男人；我喜欢顶天立地，气度非凡的好男儿，不会因畏惧权势而轻言嫁娶；我想要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而这般的女儿心事，要如何对我那古板的似是不近人情的父亲说起？

　　那日，三界十几年的平静被全然打破，先是上界不知何故，竟发动了金乌大阵，龙族虽居于海底，依然被如此这般的炙热烤的难以禁受。而后金乌大阵虽破，却又不知因何缘故，西海面上落下一个滚烫发光的球，将整片海域搅的沸腾。
　　父王动用了神通，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恢复原状，之后犹不放心，便派出虾兵蟹将前去查看情况，我那时不解世事，只觉得常年呆在海中为父亲所管束，实在是憋闷无聊，便偷偷尾随他们出了海。
　　其实，那是我第一次驾云，却贪图好玩，丝毫不曾顾念安全，直冲上天而去。
　　那时我不知道，就是这次出海，将我一生的路径全然偏离了正轨。
　　在九重天上，我看到一个一袭白衣的美貌女子，一身仙气，衣带随风飘扬，一眼望去，仿佛正披着十五之夜大盛的月华凌空飞舞，以她为中心，一前一后两个人，后方的是一个身披金色铠甲的男孩子——我叫他男孩子，是看他尚自满脸稚嫩，而她的前方，是一个年轻男子，手里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斧子，天空月影徘徊，他横刀向天，彷佛一切都不顾，忘却悲喜，仅仅记得杀戮这一件事情，手起斧落之间，幻出无数的清光雪影，在万重楼高之处，沾血的白衣迎风烈烈飞扬，竟让人感觉孤寂无比。
　　我一时心下惊慌，忽然便知道怕了，只是此时近也不得退也不得，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见那女子跟他说了句什么，那人满身杀气便被消弭殆尽。
　　随着杀气一同消逝的，似乎还有他的力量。他便那样直勾勾的向下界跌去。白衣女子只顾保护那个身披金甲的男孩离去，未曾注意到另一个人更需要她的帮助和保护。我看到此情此景，心下大惊，那是一个人，不是天界的神仙，也不是四海的水族，这若是跌入西海可是要出人命的！
　　我当机立断，变化真身。一头扎入了海中，仔仔细细的寻觅那个人，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是觉得无论如何，既然他掉入了西海之中，身为西海的水族，我就有义务救他的性命。
　　我在碧波中游荡，海中各色的鱼围绕着我转，我一贯喜爱与它们玩耍，享受它们蹭过我肌肤时那冰凉润滑的触感，但是今次我救人心切，也没有闲心细细感受。
　　终于在海中一处簇拥的珊瑚丛中，我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只见他眉头紧锁，身上的伤口似乎还在渗血，将周遭的海水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我便连忙将他驼到背上，背他出海。
　　我一面游动一面不时地回头看一看他的情况，看到他的面色惨白，心知这人身受重伤，失血过多，须得尽快包扎治疗。而与此同时，心里却也忽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人长得真俊。
　　这念头一冒出来我觉得自己脸上一烧，怎生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钻出海面，将他置于沙滩上，化回了人形。想了想，取用了今岁父亲赏赐的素白鲛绡，想要为他简单的包扎伤口，然而又忽然想到，我一个闺阁女儿，给一个陌生男人宽衣解带，肌肤相触，是否不妥？
　　不过转念又想，救人性命自是比这些闲言碎语来的重要的。若是我未来夫家那般小气，只是因为我为救人而看过别的男人身体而同我计较的话，这样的亲不成也罢，父王是断断不会容许我被当做下堂妇一般的。
　　我将他移至一座渔民搭建的白色屋棚之内，又取来母亲赠与的金疮药，着手为他处理伤口，一道道裂口委实是触目惊心，恐怕是前前后后已经经历了大小数十战了。
　　上半身包完后，我实在不好意思为他治疗腿伤了，便把药放在一旁，担心自己就此离去他会不安全，又觉得长久共处一室终是不妥，于是走出帐篷。
　　沙滩柔软干燥，与自小在海中的湿润不同，海风轻抚我的面颊，头上与身上的饰物相撞，叮咚声响，北海大姐送的东珠，南海七妹赠的翡翠，父王赏的珊瑚，此时此刻都仿佛夜雪敲响的风铃般，发出清脆的轻鸣。
　　那人虽在睡梦中，却似乎过的极不踏实，只听他口中喃喃的念着：“母亲，母亲……”
　　我听在耳中，不由得有些想笑：“看着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做梦的时候喊自己的娘呢？”
　　不久后，那人渐渐转醒。眼睑微开，一双墨色的眼睛茫然无神，他坐起身，我看他恢复了些，心下高兴，便对他打趣道：“睡觉怎么还喊娘呢？你娘有我年轻，有我漂亮吗？”
　　那双好看的眼睛将视线移向我这边，开口时嗓音冷淡沙哑：“杨戬心中，没有人比母亲更美。”
　　我一时语塞，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犯得着如此这般吗？他继续冷冷道：“我本来是一心求死的，你救起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痛苦和仇恨。”
　　我一愣，心下有些恼怒——哪有这样的，救你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心中虽然气恼，但也确实挂心他的伤势，见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海岸，便也拾起了药，追了他而去。
　　那时的我，还不懂什么叫做一见君子误终身。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